许黟:“……”
其他两人:“……”
许黟倒了一杯茶品着,不紧不慢地说:“你听了两回,就只得了这感悟?”
陶清皓呵呵地笑着,他非常有自知之明,说道:“我到底不是读书人的料,是我爹还想着有个举人儿子。”
他其实很羡慕许黟,没有家族束缚,独自一人亦是洒脱,做了这“弃文学医”的举止,就足够他高看一眼。
要是他也能学一学许黟,跟着“弃文经商”就好了。
许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要不然高低说两句,不管是学医,还是经商,不一定比读书轻松。
“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注3]
读书事,哪里是一朝一夕,要是真那么容易考取功名,这世上还有那么多苦学子吗?
“既然读了,还是好好学吧。”许黟道。
陶清皓再度叹气。
得了,连许黟都这么说,他爹更加不会放弃当举人爹了。
……
他们在茶房里闲聊喝茶,雪莲作为今日唯一伺候的婢女,避嫌地去到隔壁房里歇息。
领着她过来歇息的婢女告知她,这屋里的物件都可用,让她好好歇着。
“谢妹妹告知。”雪莲行了一礼,柔声的说。
那婢女没敢接她的礼,这女使穿着不同于普通的下人,头戴粉红绢花,又戴珍珠银坠,一瞧就知道是大丫鬟。
“雪莲姐姐好客气,我们做下人的,都是听郎君的安排。”婢女道,“屋里有香,藿香和梨香,我就不打扰雪莲姐姐歇息了,姐姐要是想点熏香,尽管用,庄子里常供的。”
雪莲再度道了谢,才款款地进屋,合上房门。
偏房不大,有床榻,小桌,箱柜和换衣服的屏风与妆台,台面上有个朱漆箱,她打开一看,里面是空的,用来搁置拆下来的头饰。
雪莲摘下绢花和发钗,撩开领口去看里面的脖子,见起的红斑都消了,才松开一口气。
那许大夫果真厉害,怪不得鑫哥儿每回见了人,都拉着她们说不完话。
她摸出拿来的方子打开,看着上面的字迹,只识得几个好辨认的字,其余都不认得。
即便如此,她还是觉得这许大夫的字……竟比郎君的好看。
雪莲拧了拧眉,就是不知道这方子去医馆拿药,需得多少银钱。
她作为郎君的大丫头,每月领的月钱有六百文,看似不低,但素日里要孝敬婆子妈妈,过节时也要给下面的丫头一点牙惠。攒了这么多年,只攒了不过几贯钱,这遭,怕是都要贴进药钱里了。
雪莲担忧着药钱的问题,另一边的茶房,却是引起骚动。
王护院提着一条野狗来给邢岳森复命。
那条野狗是被乱棍活活打死的,血淋淋地一路滴答着血迹。
结果这王护院一点都没觉得有问题,大大咧咧地就拿来给邢岳森看。
邢岳森和许黟两人还算淡定,没有被吓到。
但鑫盛沅就不同了,转过头就看到野狗死不瞑目的黑漆漆大眼睛,吓得眼前发黑。
“你怎么就拿过来了!”陶清皓立马看出友人的不对劲,起身地替鑫盛沅挡住视线,不悦地生气道。
王护院说道:“这野狗死了,我拿来给郎君们瞧瞧模样。”
深山里野狗多,但像离县城这么近的东郊,还是很少看到成群结队的野狗。
这次进庄子偷吃家禽的野狗有三条,他们打杀的这条不算大,另外两条狡猾的见干不过,夹着尾巴跑了。
陶清皓错愕地看他,这人听不得人话?
“你带来的野狗让人看着瘆得慌,哪怕要拿来给我们瞧,不先请示再拿过来?”
王护院憨实的说:“我没想到这事。”
陶清皓气得不知说什么好,扭过头去看鑫盛沅如何。
鑫盛沅只是被突如其来的一面吓到了,回过神来就好,摇摇头说他没事。
但放在以前会掺和的好奇事,今儿是不想知道了。离得远远地背对坐着,不再去看身上带着血迹的王护院。
“岳五爷,这野狗的皮还要不要?”王护院看不出茶房里有人脸色难看了,还把手里的野狗提起来,问,“这野狗的皮,剥了洗干净能卖几百文呢。”
邢岳森听得头疼,捏了捏眉心:“拿走拿走,你自个看怎么处理。”
“多谢五爷。”王护院憨憨地笑起来,拎着野狗尸体就要离开。
许黟站出来,出声道:“你手臂受伤了。”
王护院听到有人叫他就停下脚步,见是刚才一直没开口说话的人。
他道:“不碍事,就一点皮外伤,养几日就好。”
“能否让我看下?”许黟见他手臂的伤口一半被袖子盖着,只露出半截,看不清具体的伤势如何。
这打死的野狗是属于灰狼的一种,毛色杂乱,犬牙长,面目看着狰狞可怕。只要是犬科,它食生肉的牙齿多少带有细菌,人要是被其咬伤,很容易伤口感染。
王护院见他想看,就把受伤的那条手臂的袖子撸起来,让许黟看个究竟。
“这野狗没伤到我根本,刚咬中我就被我甩开了,后面只是被爪子抓了一下,我回去抓把草药涂上就成。”王护院看这人瞧得仔细,不由地开口。
许黟却没有急着回答他。
《黄帝内经》里就有记载“犬疯者,其口沫,不可近”。[注4]这野狗虽没有发疯,却难保身体里有没有潜藏着狂犬病。
现在没有狂犬疫苗可以预防,可还是要做一些急救措施的。
许黟觉得,相较于狂犬病,他更在意这伤口不消毒,会感染发热。
古人感染发热,死亡率那么高,王护院又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这真的出问题,后悔可来不及。
“你自己处理伤口,用什么草药?”许黟听到他会用草药,便问他。
王护院:“有一种叫虎掌草的草药,嚼碎了涂在伤口上,可以治伤口。我以前受伤,都是用它治好的。”
许黟挑了挑眉。
虎掌草又名见风青、乌骨鸡等,有小毒,能治瘰疬结核,疟疾,风湿疼痛等,它确实能治咬伤,不过更多是用来煎汤内服。
许黟问他是怎么知道这个虎掌草的。
王护院交代说:“有回我在山里被蛇咬了,都说有蛇的地方就有解药,我随便抓了一把药草嚼了涂在伤口里,没想到就好了……”
后来他就拿着草药去到医馆里打听,打听到这草药的名字,觉得这东西真好用,后面受伤了就一直用这个解决。
许黟:“……”很狂野的用法。
像带毒的草药,用时不谨慎就能中毒,轻则头晕恶心,严重会诱发各种症状。
王护院能一直用嚼的还没事,他的命还挺大。
许黟说:“我给你开个方子,以后你不要只用虎掌草了,用我的方子先清理伤口,再涂抹上药,更妥当一些。”
王护院粗眉皱起:“要这么麻烦?”
他话音还没落,旁边就响起一阵冷哼声。
“他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怎那么多废话?”鑫盛沅心里有口气,这会听到王护院的话,一下子就更气了。
王护院抬头看去,被挡在他前面的陶清皓瞪回来。
他疑惑不解,往邢岳森那边挪过去。
小声地询问:“岳五爷,你说我要听他的吗?”
邢岳森:“……”
他以前怎么不知,这王护院如此憨?一时半会,他也拿这王护院没法子,要是呵斥,他刚才立功驱赶了野狗,要是不呵斥,又显得他这个主人家管教不好下人。
在他左右为难时,许黟笑了笑说:“你该听我的,我是一名大夫,不会害你。”
“你是大夫?!”王护院吃惊。
他张张嘴,不可思议地说,“我没见过你这样年纪的大夫。”
许黟:“如今见到了。”
邢岳森开口道:“王护院,你听他安排,诊金和药钱从我这拿。”
他怕自己再不开口,这王护院还能说出更多让人头大的话。
果然,在听到是邢岳森出钱后,王护院没再反对,嘿嘿地笑着说辛苦大夫。
其他人没再说什么,他们每回看许黟给人看病看伤,都觉得神奇。
许黟要取纸笔写方子,邢岳森立马喊小厮备好拿来。
很快,小厮就端着笔墨纸砚过来。
许黟坐到凳子上,看他们好奇地围过来,说道:“狗咬伤,轻者可用艾叶、黄连、蒲公英等药,捣碎涂抹在伤口处,能消炎解毒,免于伤口肿红生脓。我再开一金银花汤剂,兼内服,疗效会更快。”
他一面说,一面提笔写下药方。
他今日带过来的药箱里,正好有金银花汤剂方,只是涂抹伤口处的药,还是以新鲜采摘的为好。
听到许黟要去后山看有没有能采的药材,鑫盛沅等人都来了兴致。
“许黟,我想跟你去。”他还没挖过药材。
鑫盛沅想去,陶清皓自然是要跟着去的,说道:“许黟,你这以前总是上山挖草药,我们都没见过,这回不如就让我们跟着。”
许黟说了声“好”,就让他们把身上穿的绸缎大袖宽袍换掉。
在他们去换衣服时,许黟给王护院先简单地清洗伤口包扎好。
没多久,一行人换好行装,都是一身紧身短褐,哼哧哼哧地跟着许黟去后山。
王护院不敢让一群公子哥独自去后山,执意要跟着过来。
庄子的后山不算真的山野,是面十数米高的坡面,上山的路是砌的青石台阶。
他们穿过台阶来到山坡顶,往下望时,能看到午食打边炉的亭子,以及旁边的小溪。
王护院道:“再行几十步,就是我与他人打死野狗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