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山里能睡,回家还睡不了,小小年纪就多矫情,长大还不上天?”李丽就不明白了,草原那一家怪胎就算了,公公婆婆咋也有毛病,林可叮一赔钱货,将来早晚嫁人,便宜别家,他们这么宠着做什么?
她一来,她就得腾地方,偏不,倒要看看这个狼孩是有三头还是六臂?
“去把儿子给我叫进来。”下午狼孩就要来了,李丽哪还能睡得着午觉,先教儿子待客之道更重要。
*
今天天气不错,日头虽然还是大,但时有微风吹过,带走了赶路积攒的疲惫。
在家属院大门口下车后,门卫室做完登记,一干人等往里走,林可叮趴在她阿布的肩头上,打量周遭,随处可见的白杨树,一排排将整个大院笼罩在一片清凉下。
林静秋姐妹出嫁前,一直住在家属院,路上碰到不少熟人打招呼,都在说好久没见着她了。
看到巴图尔抱着的林可叮,以为是俩口子新添的闺女,替她高兴,走出来就好了。
“就是我闺女,小叮当。”林静秋不避讳地介绍。
所有人大感震惊,被狼叼走了还能找回来,让狼群养了三年,不知道会不会咬人?
好奇得紧,但一想到林静秋的脾气像她哥,也就没人敢多嘴问一句,不过小姑娘看着倒是蛮乖的。
穿过一条幽静的小道时,格日乐兴奋跳起来,拉林可叮的小手,“妹妹!快看,好多金子!”
道路两边种满了白杨,每一棵都长得高大挺拔,层层叠嶂的枝叶蔓过来,形成一条很长的树廊。
午后的夏日透过零星的树缝洒在地上,微风拂过,星光闪耀,确实像河流里泛着亮的金沙。
林可叮从巴图尔身上下来,兄妹俩手牵手地往前跑,手臂张开,迎着风,迎着光。
林静秋三人笑眯眯地站在后面看着他们。
突然一声巨响从前方不远的楼房区传来,那片专供部队当官的家属居住,南边另外还有一片平房。
巴图尔反应最快,冲上去抱起林可叮,拍拍她,安抚:“小叮当不怕,阿布在呢。”
林可叮抱住他的脖子,“阿布,我没事。”
林静月和林静秋也走上去,她往楼房区看了眼,“听声音是从大哥家附近传来的,该不是小橙子在家炸二踢脚吧?”
“在家玩炸药?比格日乐还皮!”巴图尔见过小橙子一回,不过那会儿他还在月子里,皱皱巴巴像一只小猴子,就这点印象了,没想到长大皮成了窜天猴。
“真要那样,他爷爷还不得打烂他屁股,”林静月说到这,雀跃地抱走林可叮,点点她的小鼻子,“小叮当,小姨带你看好戏去。”
“借过一下!借过一下!”
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少年骑着一辆二八杠,突然从树廊那头的转弯处拐进来,他个头算是同龄小孩里拔尖的了,但这年头的二八杠称得上庞然大物,成年女同志骑都不好控制,更别说半大的孩子。
只见他站在脚踏上,一只腿从前面的横杠里伸过去,骑得摇摇晃晃,看样子随时可能摔地上。
小少年并不在意,甚至边骑边往后看,一路蛇形走位而来。
林可叮在很多年后,再次和他见面,脑子里浮出的就是这个场景,从树荫小道另一端骑车而来的少年,闪烁的阳光摇晃在他干净的脸上,他的笑,比夏阳还要滚烫。
擦肩而过,小少年也注意到了林可叮,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这世上居然真会有人的眼睛像水晶一样。
第17章
“臭小子,你给老子站住!”小少年前脚骑出树廊,一名四十出头的男人后脚追上来,手里攥着一条皮带,怒气冲天的那劲儿,像是把人抓到了,不打断腿解不了这口气。
“这不简副团吗?怎么又跟文笙闹上了?”林静月笑盈盈地和男人打招呼。
五年没见,简战容看到林静月,稍显窘迫地整理自己的海军装,并将手里的皮带背到身后,讪笑地点头:“林同志好久不见,回国怎么也不知会一声?”
林静月嫣然一笑,开玩笑道,“难不成简副团还想和我重续前缘?”
“哈哈哈哈……林同志还是老样子,风趣有意思,不过,这话千万别让你新嫂子听到了,她心眼小,又得跟我闹,”简战容揉了揉额角,一副头痛得要死的表情,“一个逆子够让人糟心了。”
“简副团好福气,又娶新媳妇了!”简文笙那孩子是跋扈了些,但摊上这么个不靠谱的爹,也委实可怜。
和简战荣分开后,巴图尔八卦,问林静月到底咋回事?
五年前,林华国给她介绍的二婚对象,就是简战荣,林华国和其父简相富是并肩作战多年的好友,家属房也分到做邻居,不过简战荣一直住在老家,成家后才搬过来,那个时候,林静秋已经嫁到额善。
简战荣靠着他爹的关系,从陆军转到海军,在琼岛驻守了四年,一路高升,五年前坐上副团的位置,期间结发妻子病逝后,结了两次婚,这是第三次。
“不是说军婚不能随便离吗?”巴图尔疑惑。
“他又不是离婚,是丧偶。”林静月也是回国后,听赵春群提了一嘴,说简战荣命中就没媳妇这个命,娶一个病一个,病一个死一个,还好五年前她没嫁过去。
“不就克妻命吗?还有人嫁给他。”
“抵不住人家有钱有权,多得是小姑娘拿命去赌,就是可怜了那孩子,后妈换得比家里的勤务兵还勤,弟弟两年添一个,搁谁心里舒坦,是我比他还能闹。”听小姨将话题转到小少年身上,林可叮竖起两只小耳朵。
这边边防部队大院谁不知道,简家出了一个转世魔王,只有谁惹到他,不管大人还是小孩,他都得十倍百倍还回去,大人碍于简老爷子面子,敢怒不敢言,惹不起躲得起。
小孩们心思不一样,谁厉害就跟谁玩,简文笙七八岁就成了大院的孩子王,比他大好几岁的都喊他笙哥。
简战荣每次结婚,简文笙必闹一场,把后妈捉弄得哭个三天三夜,有老爷子撑腰,简战荣还不能拿他怎么样。
对他来说,儿子,简文笙,简直就是瘟神。
如果不是老爷子下死命令,他才不会把新媳妇领回来,他甚至怀疑,他前面几个媳妇都是给简文笙气死的。
“哈哈哈哈……所以说刚刚的炮声是简文笙搞出来的?”巴图尔大笑地在格日乐脑袋上拍了下,“终于有个比你还皮的死小子了!”
格日乐捂住脑袋瓜,不服气地要跟人一较高下。
巴图尔又是一巴掌,“你脑子装的牛粪?这个有啥好比!你咋不跟你哥比比读书?”
“读书又不能当饭吃。”格日乐嘟囔。
巴图尔难得跟他说,“长大就知道厉害了。”
出了林荫小道,远远看到等在院门口的赵春群,林静月立马挥手打招呼,赵春群笑眯眯地迎上去,巴图尔和林静秋喊了声嫂子,林静秋搂住格日乐的后脑勺,“格日乐,喊人。”
格日乐喊了声大舅妈。
赵春群摸摸他的头,笑得慈和可亲,“格日乐都长这么大了。”
说着,视线落到巴图尔怀里的林可叮身上,小丫头缓缓地转过头,头顶的小揪揪跟着晃了晃,漂亮的小脸冲她甜甜一笑,软绵绵地喊:“大舅妈。”
赵春群拖长尾音地唉了一声,抬手揉她头上的小揪揪,“我们小叮当都瘦了。”
赵春群深居简出,几十年如一日地待在家属院,林静秋生林可叮和格日乐那会儿,她也没随林华国前去探望,让丈夫带了两床她亲手做的婴儿抱被。
所以,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林可叮。
虽然并没感情,但听到林可叮被狼叼走的消息,她还是担心得好几天吃不下饭。
后面林华国因为林可叮和林静秋闹不痛快,她也时常劝他,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可能说放弃就放弃,别人不明白那份心,为人父母者岂能不懂?
如今回来了,赵春群真心替林静秋夫妻高兴,同时感谢他们一直坚持,不然小叮当肯定会很难过。
“大舅妈可以抱抱我们小叮当吗?”赵春群笑眯眯地看着她。
林可叮乖巧地伸手过去。
赵春群接过去,轻轻地掂了掂,比想象中还要轻,更加心疼了,“大舅妈煲了鸡汤,晚上多喝两碗。”
林可叮小手搂住她的脖子,“谢谢大舅妈。”
林静月往院子里张望,“大嫂,怎么就你一个人?大哥和牧仁呢?他们不在家吗?”
“你大哥和你大外甥,你还不知道?躲家里呢。”赵春群跟林静秋和巴图尔道歉,“别介意。”
“一家人介意什么,再说了,牧仁一直住家属院,给您和大哥添麻烦了,”巴图尔将用网篓子装起来的旱獭往前递了递,“家里也没什么可送的东西,这只旱獭是小叮当前两天在山里捡到的,晚上红烧了给你们尝尝鲜。”
“我们小叮当真能干,”赵春群夸完林可叮,对巴图尔说,“不瞒你们说,我馋这口好久了,走吧,都别站这了,进屋说。”
进了院子,林静月往二楼牧仁住的房间瞥了眼,兴冲冲地上前两步,用胳膊碰了下林静秋,“你大儿子在楼上偷看呢。”
牧仁站在窗前挺久了,布帘只拉开一条细缝,侧着身子,躲在墙后,小心地打量着父母和已经三年没见过面的妹妹。
妹妹一直被抱在怀里,始终看不清她的脸,只能见得头顶的两个小揪揪,一边缠了一根红丝带,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像草原翩翩起舞的蝴蝶。
他好久没回家了。
他常做噩梦,梦里,额吉和阿布把他送给了大舅……
就在牧仁走神之际,底下的林静秋突然抬头往他这边看来,他唰地一下蹲下去。
蹲完,不忘把布帘也拉上。
“啧,让你把牧仁给大哥带,这下好了吧,脾气养得一样一样,别扭死了。”林静月摇头,担忧道,“再这么下去,长大怕媳妇都讨不到了。”
听到老伴领着妹妹一行人进了院子,躲在门口偷看的林华国,赶紧连蹦带跳地退回沙发上,拿起茶桌上的报纸,假装不在意地看起来。
门打开,赵春群边招呼林静秋他们不用换拖鞋,边喊林华国赶紧出来,小叮当他们来了。
林华国稳如泰山,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赵春群拿丈夫没办法,给林静月使了个眼色,林静月会意地快步走上去,趴在林华国身后的沙发背上,半个身子往前一探,嗤笑出声:“大哥看报纸呢。”
明知故问,林华国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镜,没搭理她。
“报纸都拿倒了,哈哈哈哈……”林静月笑得险些从沙发背上栽下去。
林华国尴尬地轻咳一声,睨她一眼,找说辞道:“你懂啥?这叫倒背如流!”
“知道了知道了,你最厉害了,”林静月敷衍地应一句,抽走林华国手里的报纸,摁住他的肩膀,强行将人转向玄关处,“大哥,你最爱的二妹妹回来了,你也不欢迎欢迎,多让人伤心。”
林华国看林静秋一眼,死丫头,还知道回来?让你别嫁去草原,你不听,看吧,瘦得跟猴子样,黑得跟煤炭样。
心里再关心,嘴上也不说一句,连眼神也冷冷的,像谁都欠他二五八万似的。
林静月冲林静秋挑眉:姐,我的好姐姐,喊人啊。
说好的哄哄就好了。
林静秋也想哄,嘴皮子张开又合上,就是出不了声,甜不了一点。
兄妹俩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肯先服软,巴图尔嬉皮笑脸破冰:“大舅哥,我可想死你了!”
林华国看都不看他一眼,哼地将脸转向一边,就你死小子,拱了我家大白菜!
丈夫热脸贴了冷屁股,林静秋心里不舒坦,将巴图尔拉回自己身后,“别搭理他。”
林华国像一炮仗,一点就着,“不搭理我,来我家干嘛?哪儿来给我回哪儿去!”
“回就回,谁稀罕……”林静秋脾气也不好,冲动起来像疯牛,林静月和巴图尔赶紧稳住两人。
林静月收回刚才的话,牧仁的脾气不是随了大舅舅,而是和他额吉一个模子刻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