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雅赛音点点头,脚下挪了两步,给二儿媳腾出位置。
“谢谢额吉。”萨仁埋头继续洗衣服,其实吉雅赛音他们一来,她就看到了,之所以没主动打招呼,就怕她娘家额吉闹吉雅赛音。
当时高云不在河边,去周边转悠了,一回来还是让她发现了。
高云直勾勾地盯着吉雅赛音手里的猪肚,夸张地啧啧两声,“亲家老姐姐好福气,大热天还有肉吃,听说巴图尔拉回来的那头野猪有三百多斤呐!”
吉雅赛音岔开话题:“亲家什么时候过来的?”
萨仁帮答:“今天一早。”
小老太的心思,她最清楚不过了,嘴上说不放心她的弟弟,恩和,实际上就是听说了巴图尔打到一头大野猪,才马不停蹄赶过来想要分一口。
高云笑呵呵地补充道:“这不也好久没见到阿尔斯郎和阿古拉了吗?想他们得紧,就过来看看了。”
吉雅赛音瞄她一眼,一副你看我信不信的表情。
二儿媳娘家额吉的德行,她又不是不知道,特别的重男轻女,为了让大儿子说门好亲事,一直拖到老二萨仁出嫁拿到彩礼钱。
可以说是用卖女儿的钱给自己大儿子找了个媳妇。
萨仁从小在家就不受重视,吃不饱穿不暖,嫁给巴拉后,养了三年才怀上孩子。
这也是傲瑞要比阿尔斯郎和阿古拉大两岁的原因。
高云爱屋及乌,宠大孙子到骨头里,哪怕要星星也会想法子给他摘下来,而对自己的两个外孙,是从不待见的,到今天拢共就来了两次,上次是俩孩子出生那会儿。
“三百多斤呐!”高云用肩头碰吉雅赛音,一脸讨好,“你们一家再多人也吃不完,不是?”
吉雅赛音眼皮子也不抬一下,“都卖了。”
“卖了?!”高云心疼那样,就像从她嘴里扒出去的肉,“亲家老姐姐,不是我说你,这么热的天,那肉多稀奇,你们干嘛卖了啊。”
“不卖,吃不完,就是浪费,”吉雅赛音皮笑肉不笑,“你说是吧?亲家老妹妹。”
妹妹就妹妹,干嘛加一个老,高云心里犯嘀咕,但脸上仍是笑得热情,“这不还有我们……”
萨仁赶紧插一嘴:“额吉,衣服洗完了,回去吧。”
高云不高兴地瞪她一眼,“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有啥不好意思?我不信亲家老姐姐能把肉全卖了,肯定还留了不少,来者是客,亲家老姐姐该好好招待我和傲瑞一顿的。”
见过脸皮厚的,没想到脸皮这么厚的。
在河边洗衣服的主妇们,为了听热闹,耳朵支棱起来,听不到就伸脖子,一排整整齐齐。
不住一个大队,高云家的情况,她们不是很清楚,但吉雅赛音和萨仁两家,所有人亲眼目睹。
没分家那几年,吉雅赛音一个人看五个孩子,虽然最宠林可叮,但对阿尔斯郎和阿古拉也算尽心尽责,哪怕后面分开住了,几个孩子一块玩耍,也是由她盯着。
有一次,阿古拉高烧不退,巴拉和萨仁不在家,是吉雅赛音背着大胖小子走了几十里路去医院,第二天寒腿病犯了,下不了床。
最难熬的三年里,高云一次没出现过。
现在有便宜占了,就带着孙子贴上来。
顾及二儿媳情面,吉雅赛音不好和高云撕破脸,“正说晚上一块吃个饭呐。”
“那我就不客气了,”高云得寸进尺,“对了,我家傲瑞喜欢吃烧猪蹄,亲家老姐姐记得准备。”
吉雅赛音笑呵呵,“那不巧了,猪蹄都卖了,你们就别来了吧。”
高云:“……”
哥哥们又在比尿尿,林可叮加入不进去,就回来找吉雅赛音,高云看到她,立马逗她:“哟,这不狼孩嘛,长得可真好,又白又嫩,狼群对你不薄啊,你怎么自个儿跑回来了?”
还嫌弃林可叮丢的时间太短了!
吉雅赛音前面能忍高云,那是因为没触及她底线。
第26章
将洗好的猪肚扔进大铁皮洗衣盆里,吉雅赛音猛地起身,“总算洗好了。”
瞄准了,洗衣盆底用力往高云头上一扣,同时后腿一步,屈膝撞向她的背。
高云顾得了脑袋,顾不了后背,整个人往前一冲,一头栽进河里,哗啦——平静的河面,飒时被砸起激扬的水花。
吉雅赛音挡在林可叮前面,虽然天气热,但衣服打湿了,也容易着凉。
河套并不深,只到高云腰部,喝了两口水后,站起来,没多大点事,但狼狈至极。
要去蹭饭,心里再多的火,高云也不好发作,憋得一张脸又红又紫,一身水滴滴地自己爬上岸。
即便如此,也没人可怜她,谁不知道林可叮是吉雅赛音的心头肉,好不容易找回来,高云居然阴阳怪气嫌太快了。
她不是当事人,当然不能感同身受多难熬,要是换成她的宝贝孙子,她就知道好歹了。
出了气,吉雅赛音心里舒服了些,笑眯眯地牵起林可叮,“小乖宝,我们回家。”
林可叮突然发现一直跟着她的金灿灿不见了,顿时急了,四处张望,“额木格,看见金灿灿了吗?”
“小乖宝,别着急,可能跟着你哥跑了,你先过去看看,我去那边找找。”保险起见,吉雅赛音端着大铁盆一并去,可不能让高云给薅走了。
林可叮点点脑袋,迈开小短腿,飞快地往格日乐他们那边跑,路过一个蒙古包,林可叮听到很小一声的狗叫。
“嗷~”
她立马停下来,竖起小耳朵又听了听,随即就确认是金灿灿,声音里还带着些凄惨。
谁在欺负她的金灿灿!
林可叮握紧小拳头,连忙朝着蒙古包背面跑过去。
傲瑞把金灿灿摁到草地上,手里甚至拿了一把蒙古刀,架在狗脖子上,似乎是想扒它的皮。
看到这一幕,林可叮怒了,气呼呼地冲上去,用力一推傲瑞。
傲瑞直接飞出两米远,后背撞到这户人家的石圈,疼得他龇牙咧嘴。
林可叮抱起金灿灿。
金灿灿一身灰扑扑,胸前金色的绒毛还被染上了红色,显然是受伤了。
可把她心疼坏了,眼睛都红了,要哭不哭的样子,特别惹人怜爱。
“嗷嗷~”金灿灿舍不得小主人难过,虚弱地用小爪子扒拉她。
林可叮撅着嘴巴往金灿灿受伤的地方吹了吹,哄道:“灿灿乖乖,我带你回来擦药,一会儿就不疼了。”
金灿灿黑黝黝的眼珠子,湿漉漉地望着她,充满了依赖。
傲瑞见人要走,一脸愤怒地站起来,追上去抓林可叮头顶的小揪揪:“死狼孩,你敢推我,给我道歉!”
额木格给她扎的可爱小揪揪!不可饶恕!
林可叮腾出一只手,回身就是一拳,揍到傲瑞的眼睛上。
不想出人命,林可叮有所收敛,但傲瑞受到冲击,一屁股坐到地上,眼睛也青了一圈,疼得嗷嗷直叫。
动静吸引了不远处的格日乐几人,原本是来看热闹,结果一拐进来,看到可怜又委屈的林可叮。
三个哥哥脑子嗡地一下,怒发冲冠,一口一个牛犊子,齐头并进地扑上去,把还在嗷嗷叫的傲瑞摁倒在地。
格日乐和阿尔斯郎一人按住一只手,阿古拉体重占优势,往傲瑞腿上一坐,再也动弹不了半分。
傲瑞伸着脖子,恶狠狠地威胁阿尔斯郎和阿古拉:“啊啊啊啊我才是你们哥哥,帮外人是吧?我要告诉额木格打断你们的腿!”
阿尔斯郎不由分说给他一嘴巴子,“呗!你才外人,小叮当是我和阿古拉最喜欢的妹妹,你欺负她,就是欺负我们两个!”
阿古拉立马大声附和:“阿尔斯郎说得对,欺负小叮当就是欺负我们。”
“还是欺负我,”格日乐顺手也往傲瑞脸上扇一巴掌,“小叮当是我们所有人的心肝宝贝,你敢跟她动手,我们打死你。”
傲瑞从小娇惯长大,身边人都围着他转,尤其是他的额木格,口头禅就是:我的大宝孙子,我的命根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额木格给你撑腰。
一旦闯祸,小老太就跟对方耍赖:这么小的孩子懂什么,心眼就这么小,跟小孩子计较。
讲不过就是耍泼,一哭二闹三上吊。
他们大队出了名的混不吝,大人小孩都绕着走。
傲瑞的脾性就这么被养坏了,觉得所有人都应该让着他,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一条狗对他凶也不行。
所以才会把金灿灿抓起来收拾。
“我就动手怎么着?她一个被狼群养大的野孩子,要不是运气好,今天捡到兔子,明天捡到野猪,我才懒得搭理她,我额木格说了,等我长大,把她说给我当媳妇,我打我媳妇,要你们管!”傲瑞的嘴比死鸭子的嘴还硬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臭。
傲瑞这番话一出,除了格日乐三个快气炸了,其他看热闹的小孩儿都兴致盎然,纷纷起哄。
林可叮又羞又恼,小脸脖子红成一片,快滴出血来,她把金灿灿小心地放到地上,吭哧吭哧跑过去,对着傲瑞的另一只眼睛就又是一拳。
整整齐齐的两个黑眼圈,像大熊猫。
起哄的小孩儿立马被吓得捂住嘴巴。
“你……”傲瑞不服气,还想骂。
林可叮不给他机会,再一拳揍他鼻子上,傲瑞觉得自己的鼻梁骨断了,接着有温热的液体流出来,他舔了舔,又腥又咸。
“啊啊啊啊啊血……鼻血……啊啊啊啊……”傲瑞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大宝孙子!谁在欺负我家的大宝孙子!哪个牛犊死小子,给我站出来!”一道声尖刺耳的大嗓门骤然响起。
林可叮看过去,就见高云眼神凶狠地跑了过来。
后面跟着好几个为看热闹衣服都不洗了的婶子们,吉雅赛音走在最后,她四处张望地还在找金灿灿,是被人流挤过来的。
随意一瞥,从缝隙中看到林可叮,吉雅赛音将大铁皮洗衣盆交给赛罕,一个箭步冲进人群。
高云只觉得一阵风刮过,吉雅赛音就到了她前面,抱起地上的林可叮,急切地上下打量,“小乖宝,没伤着哪里吧?快让额木格看看。”
林可叮到了熟悉的怀抱,安全感十足,终于放松下来,眼泪也就不受控地大颗大颗地掉落。
她没有大声哭出来,越是这样越让人心软不已。
吉雅赛音心态炸了,眼角的褶皱都裹着怒气,凶神恶煞地像要吃人,格日乐三人赶紧退到一边。
“傲瑞,你个死小子,欺负我家小乖宝。”吉雅赛音一把将傲瑞从地上提起来,就像拎一只小鸡仔。
高云拉住傲瑞另一只手,同样愤怒:“亲家老姐姐,你这是作甚?没看到我家大宝孙子伤成啥样了?”
一人一边,谁也不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