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有热闹看了,围观群众已经在猜俩小老太谁能胜出,毕竟都是出了名的护犊子。
“肯定是吉雅赛音婶子了,年轻那会儿可是额善第一大力士,小叮当的力大无穷也是随了她。”
“那可不一定,论胡搅蛮缠,谁比得上高云婶子,我有个不好惹的亲戚嫁到他们大队,和小老太干了两仗,被闹得做了一个月的噩梦。”
……
傲瑞感觉自己胳膊要被扯断了,大哭大喊救命:“额木格……我的手……手要断了!”
“吉雅赛音,你快给松开!”高云心疼坏了,冲着人群外围的萨仁吼道:“死丫头,还不快过来帮忙,傲瑞可是你亲外甥!你就这么一个外甥!”
萨仁装作听不见,自顾嘀咕回了句:“我也只有小叮当一个侄女。”
没看到萨仁进来,高云更难听的话刚到嘴边,吉雅赛音突然松手,杀她个措手不及,祖孙俩往后狠狠地摔一块。
傲瑞一头撞高云的脸上,颧骨差点被砸碎了,疼得她倒吸好几口凉气。
“唔——好痛!”傲瑞一手捂住脑袋,另一只手拍打高云,埋怨地骂道:“额木格,死老太婆没用!接不住我,痛死我算了!呜呜呜呜……”
高云任由他发泄出气,一边哄着一边掏出手帕给他擦脸上的鼻血,“哎呦喂,长生天,要命啊,咋把我大宝孙子打成这样了?”
“就是林可叮,那个死狼孩,她打的我,额木格,我好痛啊!”傲瑞坐在地上蹬腿,草叶乱飞。
“吉雅赛音,听到了吧?你家孙女打的我大宝孙子,说吧,怎么赔?”高云心里已经盘算好了,没个十斤野猪肉,她非得闹她家鸡犬不宁。
“我呸!我家小乖宝什么样孩子,我最清楚,要不是你家傲瑞惹她,她绝不可能动手!”吉雅赛音相信林可叮。
“惹她什么?你说说!”高云将傲瑞往前一推,展示给所有人看,“看看,都看看,林可叮好胳膊好腿的,我家大宝孙子都成猪头,还有脸恶人先告状,欺负我祖孙俩不是本大队的人,这天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额吉,是傲瑞先欺负金灿灿的。”林可叮告诉吉雅赛音。
“你说欺负就欺负,拿出证据!”高云张嘴就来,甚至不知道金灿灿是一只狗。
“这就是证据,”格日乐钻出人群将金灿灿抱回来,“金灿灿脖子都出血了。”
高云不屑地翻白眼,说半天,居然是一只狗,为了一只狗打她大宝孙子,更气人了!
“狗脖子出血,都能怪我大宝孙子头上,你们兄妹俩商量好的吧。”
“这是傲瑞的刀,我看他拿出来过。”阿尔斯郎捡到傲瑞掉地上的蒙古刀。
高云恨恨地瞪他一眼,“阿尔斯郎,你脑子有病吧?傲瑞才是你哥。”
“我哥是阿古拉。”阿尔斯郎拉着阿古拉站到吉雅赛音边上,和高云划清界限。
高云气得要死,暗骂女儿把俩孩子教得不成样,小小年纪胳膊肘往外拐,“不就一只狗嘛,傲瑞不小心弄伤它,伤了就伤了呗,你们跟他动啥手?到底是狗重要还是人重要?家里大人没教你们?”
“金灿灿不光是狗狗,它是家人。”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林可叮和金灿灿愈发亲近。
同时说话的还有傲瑞,他反驳自己的额木格,“不是不小心,我就要收拾它,谁让它朝我叫的,我要杀了它!”
对狗的态度,高下立判。
引起在场所有人唏嘘不已:“才多大一孩子,张嘴就是杀杀杀,再这么下去,以后啥事干不出来。”
“草原狗看家护圈一把好手,谁家不是把它们当自己人,傲瑞这么轻贱它们,也不知道大人怎么教的。”
围观群众愤愤不平的指责,让高云老脸挂不住,急忙解释:“可不是我教的……”
话没说完,就被傲瑞抢过去,“哼,额木格最心疼我了,还给我吃过狗肉呐!比兔子肉、旱獭肉、野猪肉都好吃!”
没吃过吧?羡慕死你们!傲瑞得意。
围观群众不敢相信,祖孙俩居然吃狗肉!要知道,在草原只有外蒙人才杀狗和吃狗肉,这些行为,在蒙古人看来都是忘恩负义的,是死后不能升长生天的罪孽。
“高云婶子,你到底咋想的?狗肉都给孩子吃,自己不想升长生天,也不让孙子得安宁,心也太歹毒了吧。”
“你这不是爱他,只会害了他,早晚一天,他上当吃亏,挨了教训,会怨恨你一辈子。”
“到时候你就不是他额木格了,在他眼里,你和那些狗一样,对你想打就打,甚至想杀就杀。”
……
苦口婆心地劝说,高云根本不当一回事,还和她们吵起来,“一个个黑心肝,我招你们惹你们了?合起伙咒我……我懒得跟你们说,吉雅赛音,给我站住,事情还没解决,你要去哪儿?都给我让开!”
林可叮趴在吉雅赛音的肩头上,看到被人群团团围住的高云,一蹦一蹦露出来的脑袋瓜。
“额吉,那个,对不起,我额吉她……”萨仁端着大铁皮洗脸盆追上来道歉。
吉雅赛音站住脚,转过身面向她,语气严厉:“把头抬起来。”
萨仁抬起头,满是歉意。
吉雅赛音问她:“为什么道歉?你又没做错。”
萨仁微微一愣,“可是,她是我额吉。”
“在别人眼里,你是我的儿媳妇,是巴拉的妻子,是阿尔斯郎和阿古拉的额吉,”吉雅赛音掷地有声地告诉萨仁,“但你不能这样看自己,你首先得是你自己。”
她这个儿媳妇在娘家过得艰难,嫁过来后也没享过什么好福,和巴拉一起打拼撑起他们的小家。
她虽然帮衬不了太多,但至少得真心待她。
萨仁震撼不已,婆婆说的每个字都像鼓槌,一下一下地敲打在她心头。
“好了,”吉雅赛音拍拍她肩膀,“别多想了,晚上记得和巴拉带孩子们过来吃饭。”
想了想,又补一句:“你弟弟可以一块来,高云和傲瑞就别来了,我看他们烦。”
哪怕婆婆不计前嫌,邀请她额吉和大外甥,她也不敢叫他们,怕到时候打起来。
不让去,那边也不好交代,萨仁一个头两个大。
把猪肚给婆婆送回蒙古包后,萨仁才端起洗衣盆回自己家,高云已经换了身闺女干净的衣服,坐在空地上伸着脖子等她。
看到萨仁,立马气急败坏地迎上去,扬手掀翻她手里的洗衣盆,洗干净的衣物撒到满地都是,萨仁皱眉,又得洗一遍。
她不作声地捡起衣物,放回洗衣盆里,端起,转身就要走。
高云绕过去挡她的路,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个死丫头,什么态度?我是你额吉,生你养你容易吗?”
萨仁生过孩子,确实不容易,但说到养,萨仁心中苦涩,小老太偏心大哥,对她向来苛刻,不夸张地说,要不是她命大,她早就魂飞长生天了。
真的,谈不上养。
萨仁一声不吭。
高云看着就来气,往地上呸了一口,“瞧你没出息样,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才被婆家骑到头上拉屎撒尿,我可都听说了,吉雅赛音要给巴图尔重新修个包,至少得花好几百吧,一头野猪全搭进去也不一定够,你们二房到手了什么?一顿饭就完事了?打发叫花子呐!不带她这么偏心眼的!”
还有脸说别人偏心眼,萨仁摇头,闷声回一句:“野猪是大哥捡到的,搭包花他们自己的钱,和婆婆没关系。”
“哎哟~”高云扶住额头,对萨仁失望透顶,“你这缺心眼的,什么没关系?他们住在一块过,钱不都老婆子管着,到时候不得从老婆子兜里拿出来。”
说着,连推萨仁好几把,不耐烦地催她,“你现在就去,让老婆子把钱拿出来,和你们二房平分,可不能这么便宜了他们一家子,想当初,分家的时候,你们就没分到包,现在又来这出,死老婆子太黑心肝了。”
“我不去,”萨仁侧转过身子,帮说道,“分家的时候,我和巴拉虽然没分到包,但婆婆也没亏待我们,给了我们一笔搭包的钱。”
“死丫头,分到钱也不知道往家里拿,”高云回头看一眼萨仁他们现在住的蒙古包,“搭这么小个包,还不如不搭,赶紧去问死老太婆要钱,就说你们也想再搭一个,我可不想下次来还那么多人挤一个炕。”
说得就像她能常来似的。
“额吉,快七年了吧,你就来了两次,”萨仁提醒她,“早上还把朝鲁认成了阿尔斯郎。”
高云一点不觉得尴尬,继续骂骂咧咧:“死丫头,你觉得你额吉日子好过啊,前些年受你额木格打压,气都不敢大声喘一口,好不容易人没了,我不得全心照顾傲瑞,你大哥就这么一个儿子,你不知道心疼你额吉,反倒埋怨起我来,你个没良心的,都给吉雅赛音教坏了。”
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
其实萨仁的大哥并不是高云亲出,而是她丈夫亡妻留下的孩子,她嫁过去,一连生了三胎都是闺女,受尽婆婆冷眼,为讨好婆婆,高云将自己二女儿和三女儿送人,留下大女儿和她一起在婆家当牛做马,对继子更是比亲生的还要好。
她心里是恨自己婆婆的,却一天天受其影响,成了她最讨厌的人,比婆婆还要重男轻女。
“大姐?”
恩和同牧仁练习马术回来,出了一身的汗,没来得及下马清洗,听到声音,立马骑马过来,看到萨仁和高云吵得面红耳赤,还有些搞不清状况。
高云一看到小儿子,就洋洋洒洒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哭兮兮地控诉道:“儿子啊,你大姐帮着外人欺负我和小傲瑞,你可得为我祖孙俩说句公道话啊!”
阿尔斯郎和阿古拉从外面一回来,就听到自己的额木格恶人先告状,俩人冲上去挡在萨仁的身前。
“瞎咧咧,是傲瑞先欺负小叮当。”
牧仁一听这话脸立马就黑了,从马背上跳下来,流星大步走上去。
坐在小板凳上的傲瑞突然被笼进一片黑影里,看热闹龇着大牙来不及收就已经汗流浃背。
高云嗖地一下跑去将人护在怀里,“别紧张,小叮当一点事儿没有。”
牧仁冷冷地扫过高云,转向阿尔斯郎和阿古拉,见两人点头,他才匆匆跨上马疾奔而去。
高云擦擦额角的汗,大呼一口气,“这孩子才多大点,比他额布格还吓人?!恩和,你跟着去干嘛?”
恩和用靴后跟磕马肚去追牧仁,“我过去看看。”
“看啥看?不看看你大外甥,都让人揍成猪头了!”高云要气死了,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
第27章
金灿灿上了药,恢复了精神,和林可叮在包前的空地上玩耍。
听到马蹄声,金灿灿飞快地冲上前查看,随后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嗷嗷地回头呼唤小主人。
林可叮好奇地跑过去,看到牧仁骑着骏马疾驰而来,暖色的霞光勾出他挺拔的身姿,和深邃俊朗的五官。
难怪小卖部的阿茹娜姐姐芳心相许,林可叮和金灿灿一并蹲到地上,小手捧着自己的小脸蛋,一副骄傲又陶醉的表情,我的大哥哥真好看啊。
“嗷嗷——”金灿灿看到陌生人,激动起来。
林可叮拍拍它的小脑袋,安抚:“没关系啦,是大哥哥的朋友。”
也是五哥哥和六哥哥他们的小舅舅,林可叮听吉雅赛音提及过,小舅舅比大哥哥小一岁,据说也考上了高中,但高云不想让他继续念书,并且说辞极其荒谬:家里没个男人坐镇是不行的。
小舅舅的大哥在场部的兽医站上班,高云引以为傲,常把自己儿子有出息挂在嘴边。
兽医站工作忙,一个月只能回家两趟,家里的重担也就落到了只有十五岁的恩和身上。
林可叮小脑袋一歪,想不通,高云既然重男轻女,为什么又不重视自己的亲儿子呢?
恩和翻过了西边的草甸,见林可叮在看她,随即踩着马镫站起身,挥着马鞭子和她打招呼。
个子要比牧仁矮一个头,身材纤细,穿一件棕色的蒙古单袍,腰带一系,盈盈不足一握,让人联想到河套岸边的沙柳条。
林可叮大眼睛一眨,写满了疑惑,小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