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仁到了包前,跳下马,嗖地一下跑到林可叮身边,将她从地上捞起来,从头到尾地仔细查看一番,再三确定没受伤后,才真正安下心来。
恩和下马后,将两匹马栓到车轱辘上,往林可叮和牧仁这边走。
林可叮偷偷打量他,皮肤也有明显的高原红,甚至略微发紫,但仍比大多蒙古少年细腻不少,一双细长的丹凤眼,眼尾微微上挑,带有异域风情。
恩和发现小丫头又在看她。
林可叮赶紧偏过小脑袋,心里默数三声后,再偷偷将小脑袋转过去,没成想对方像是故意等着她似的。
视线一对上,冲她露出大大的笑容。
丹凤眼眯起来,形成好看的弧线,颊上的梨涡若隐若现。
林可叮小脸上飞出一抹绯红,害羞地抿着嘴。
“你好呀,小叮当,我是阿尔斯郎和阿古拉的小舅舅,恩和,”恩和笑笑地介绍自己,“按辈分,你要和阿尔斯郎他们一样,叫我一声小舅舅哦,还有你大哥也是。”
牧仁神情冷漠地看她一眼,明显不情愿。
“瞪我也没用,”恩和失笑出声,梨涡深了两分,波光潋滟,“还得叫小舅舅。”
林可叮趴在牧仁的肩膀上,痴痴地看着他,奶声奶气地脱口而出:“姐姐,你真好看。”
牧仁:“?”
恩和愣了一瞬,清清嗓子,声音更低沉,“不是姐姐,是小舅舅哦,我只是长得瘦了些。”
林可叮盯着她的脸,慢腾腾地点头,“知道了,小姐姐。”
“再乱叫,小舅舅可要生气了,”恩和做出凶狠的表情,偏天生明亮艳丽,怎么看也不让人害怕,最后把自己逗笑了,屈指刮林可叮的小鼻子,柔声哄道,“乖啦,别叫姐姐,等小舅舅赢了比赛,给你买糖吃好不好?”
林可叮刚要回答好,牧仁一个转身,将她的屁股对向了恩和。
“小叮当的糖,我会给她买。”牧仁防戒心挺重。
“我是舅舅,又不会把她拐跑,”恩和哭笑不得,又开玩笑地拍拍牧仁,“要不小舅舅也给你买糖?”
牧仁一本正经回道:“我从不吃糖。”
“小舅舅!小舅舅!小舅舅!”格日乐闻声从包里跑出来,扑上去抱住恩和的大腿,“我吃糖,给我买!给我买!给我买!”
跟一头牛似的,恩和差点没被撞飞出去,稳住身形后,笑盈盈地摸摸格日乐的脑袋瓜,爽快地答应道:“没问题,小舅舅给你买糖。”
格日乐欢呼一声,突然想起什么,往后退一步,眼睛微眯,煞有介事地上下打量恩和。
恩和莫名其妙,却还是笑笑地问他:“看什么呢?”
格日乐小大人地捏住下巴,发出感叹:“好奇怪哦,阿布常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为什么高云婆婆那么讨厌,小舅舅这么招人稀罕呢?”
恩和爽朗地笑出声:“哈哈哈哈……瞧这小嘴没吃糖就这么甜,小舅舅觉得格日乐才最招人稀罕呢。”
格日乐连连摆手,谦虚道:“不不不,我妹妹,小叮当最招人稀罕了,我第二招人稀罕。”
“小叮当也招人稀罕。”恩和赞同。
格日乐偷瞄牧仁一眼,拉着恩和小声道:“大哥一天都板着脸,不招人稀罕对吧?小舅舅别给他买糖,就给我和小叮当买糖吧?”
恩和在他头上一揉,“小机灵鬼。”
晚上,三家人齐坐一堂,小孩子们一桌,大人们一桌,刚要开饭,包外的金灿灿突然狂叫不止。
林可叮随吉雅赛音出包查看,门帘一掀,就迎上高云那张笑得极其谄媚的老脸:“亲家老姐姐,我们来晚了,不好意思。”
金灿灿看到傲瑞,气恼地龇着牙,傲瑞一脸凶狠,手里捡了一块石头,瞧那架势,一旦金灿灿扑上去,他就狠狠砸它一顿。
林可叮赶紧将金灿灿招呼过去,傲瑞就躲在他额木格身后,恶狠狠地瞪着她。
气势绝不能输,林可叮气呼呼地给他瞪回去。
高云拉着傲瑞就想往包里钻,吉雅赛音长臂一伸,把她拦住。
“亲家老姐姐,这是干嘛呀?就为了上午那点小事?小孩子打打闹闹多正常,犯不着伤了两家和气。”高云闻到肉香,馋得她直咽口水,眼睛恨不得把门帘盯穿了,看看包里到底在吃什么好东西,怎么能这么香啊。
吉雅赛音虎着脸,一副不容商量的表情,“和吃狗肉的人一块吃饭,长生天会怪罪下来的。”
高云偷摸翻白眼,阴阳怪气:“长生天没这么小气,亲家老姐姐放心好了。”
吉雅赛音冷笑一声,“就当我小气,你家傲瑞欺负了小叮当,别说这顿饭不会请你们吃,我老婆子还能记这事儿一辈子。”
“还有,你一把年纪了,能教孩子就教,不能教就别教,什么长大了让你孙子娶我家小乖宝,这不坏人名声吗?”吉雅赛音说起这事更来气。
她家小乖宝多可爱多乖,将来一定是额善最漂亮的一朵萨日朗,而傲瑞从小品行不正,再这样下去,长大后面由心生,不知道多寒碜,竟敢惦记他们家的小乖宝。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才多大点,什么名声不名声?”高云讪笑道,“就算坏了也没事,我们傲瑞给她兜底。”
林可叮小时运气好,长大后肯定能旺夫,加之模样长得也不错,和她大宝孙子简直天生一对。
“我闺女轮得到他兜底?天还没黑就做春秋大梦了。”巴图尔本不想掺和,但一听有臭小子惦记他闺女,黑着脸冲出来。
他身强体壮,像头牛似的,往高云眼前一站,投下一大片阴影,高云眼见不是对手,梗着脖子大喊:“萨仁,我是额吉啊,我带傲瑞过来了,也不出来迎迎?”
没人回应。
高云又喊巴拉和恩和,还是没人管她,顿时老脸挂不住地边骂边要往里钻:“都给我装聋作哑是吧?这么对长辈也不怕死后长生天不收你们!”
吉雅赛音拦烦了,往前一拨,直接把半个身子都压在她手臂上的高云甩飞出去,脚下踉踉跄跄退了好几步,最后一屁股坐到地上。
高云一脸大写的懵逼,听说过吉雅赛音力气大,没想到这么大。
“赶紧,哪儿来回哪儿去,”吉雅赛音两手握在一起活动筋骨,发出嘎吱一声,“别让我亲自动手。”
以往遇到这种情况,耍泼就能解决,但今天,吉雅赛音明显不吃这套,她要敢闹,她就敢捶她。
一想到吉雅赛音力气那么大,她一把年纪了,能经得住她几巴掌,高云认怂地自己从地上爬起来,往地上啐了一口老痰,骂骂咧咧拽着傲瑞离开。
傲瑞没吃到肉,不肯走,对着他额木格又是抓又是踢,“我都挨打了,还吃不到肉,白挨打了,不要,我要吃肉!就要吃肉!”
一提这茬,高云也不走了,板着傲瑞的脸,撕破脸道:“吉雅赛音,你看看,你家孙女把我家大宝孙子都打成啥样?以后出点问题,你们负得起责吗?不行,我明天就带大宝孙子去场部医院好好看看,医药费和营养费,我告诉你们,一分不能少!”
吉雅赛音呵笑一声,“你当我眼瞎啊,就几处皮外伤,还想敲诈一笔?!”
高云心虚地咽口水,确实她家大宝孙子就看着严重,不然她早就报公安,让林可叮吃不完兜着走。
傲瑞已经被馋得红了眼,觉得都是林可叮的错,不然他早就进包吃肉了。
越想越生气,傲瑞趁高云和吉雅赛音对阵,巴图尔和林可叮注意力都不在自己身上,手里的石头狠狠地扔向林可叮。
好在金灿灿嗷嗷叫了两声提醒,林可叮才及时转过身子,石头擦过她细嫩的脸颊,划出一道血痕。
巴图尔惊恐大叫,“闺女!”
一把将林可叮捞进怀里,急切地查看她的伤势,看到那道血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
林可叮想躲,不想让阿布看到自己怪物的一面。
他肯定会害怕。
事实是,她在阿布的眼神里没有看到任何恐惧,只有庆幸,和大松一口气。
以致她忘了躲,乖乖地靠在他的怀里。
巴图尔为吓跑高云做戏地再出声:“眼睛!流血了!闺女,你别吓唬阿布啊!”
演得投入,情感极其到位,声嘶力竭,就像林可叮的眼睛被石头砸瞎了!
在巴图尔抱起林可叮之前,高云确实也看到了血,还有巴图尔的害怕情真意切,眼睛瞎了可不是皮外伤,以林可叮在家的受宠,吉雅赛音肯定会狠狠敲她一笔。
高云吓坏了,夹起傲瑞就跑。
吉雅赛音捡起地上的石头,朝她飞了过去,砸在她后脑勺上。
高云一声惨叫,也顾不得疼,跑得更快了。
吉雅赛音还想追,巴图尔赶紧把人叫住,与此同时,包里的所有人闻声赶来,担心团团围住林可叮。
“没事儿啦,我吓唬那老婆子的,小叮当一点伤没有。”巴图尔嬉皮笑脸转过身面向大伙。
看到林可叮脸上确实完好无损,所有人才大舒一口气,念叨巴图尔没个正经,把他们也吓坏了。
不过,巴图尔一直都这样,早就习惯了,最重要的是小叮当没事儿就好。
知道真相的巴图尔和吉雅赛音还有林静秋心照不宣罢了。
只要藏得好,小叮当遇事平安,秘密就是万大的福气。
吉雅赛音抱过林可叮,笑眯眯:“都饿了吧,快进去吃饭了。”
今天的饭菜除了奶茶,其他都是汉人的家常菜:土豆烧排骨、猪肚野菌汤、爆炒心肝、凉拌猪脸肉……
为配这一桌汉菜,吉雅赛音让巴图尔蒸了一锅红薯饭,大米在草原可是稀罕东西,林静秋嫁过来后,虽说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习惯了草原人的吃食,但心里还是想着这一口的。
巴图尔心疼媳妇,帮她盛饭时,还给她压实了点。
大米的份量其实不多,大部分都是红薯,但所有人吃得一脸满足,甜蜜的红薯,软糯的米饭,不用下饭菜,他们就能吃好几碗。
萨仁和赛罕见丈夫和孩子们吃得那么香,也动了心,张罗着下个月发粮了,也换一些大米回来。
“都别光吃饭了,也多多吃菜啊。”坐在北面地毡主座上的吉雅赛音招呼道。
“好久没吃到婶子手艺了,”管布夹了一筷爆炒心肝放到嘴里,嚼了几下,连称好吃,“比场部的汉人馆子还香。”
吉雅赛音笑嗬嗬地赶紧说:“你吃的那菜是牧仁炒的。”
管布隔空朝牧仁竖起大拇指,嘴里一边吃一边话题扯开,“牧仁也算得了婶子真传了,不知道以后哪个小姑娘有这个福气。”
赛罕跟着开玩笑,问牧仁:“都说阿茹娜可喜欢你了,你觉得她怎么样啊?”
牧仁往林可叮碗里夹了一块排骨,细心地剃掉骨头,才回答大人的打趣:“没想过。”
“哪个阿茹娜?”巴图尔比牧仁更激动,一听是小卖部那个阿茹娜,手拍大腿,大叫一声好,“一结婚,小叮当不就有吃不完的糖果了。”
林静秋斜楞他一眼,为了闺女的吃食,就这样把儿子卖了,提醒一句:“牧仁还小。”
“不小了,马上就十七了,想当年我十七……”巴图尔叭叭一通炫耀,年轻那会儿是怎么追到的林静秋,林静秋听不下去地塞一块猪脸肉进他嘴里,“嫩吗?”
“嚼嚼嚼……嫩啊……嚼嚼嚼……”巴图尔笑咧咧。
“吃啥补啥,脸皮别那么厚。”什么都往外说,林静秋要尴尬死了。
巴图尔笑哈哈地将脸伸过去,“媳妇,快尝尝,我脸有没有变嫩?”
林静秋:“……”
“大哥,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搭包?”作为弟弟,巴拉要比巴图尔沉稳得多,将话题拉到正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