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雅赛音帮他倒完奶茶,用暖壶将泡好的麦乳精装起来,和林可叮的专用银碗,一并放到竹篮里,“你都能笑出来,肯定不严重,还有啥好担心。”
阿尔斯郎一口气喝完奶茶,竖起大拇指,“姜还是老的辣。”
吉雅赛将炉火灭了,挎起竹篮,“走吧,跟我说说,格日乐那臭小子又在学校闯什么祸了?”
去学校的路上,吉雅赛音从阿尔斯郎口中得知事情原委,不知道该高兴呢还是高兴,“昨儿个周西河扯了小乖宝的辫子,他就非得帮他妹妹出这口气。”
其实昨天格日乐跑出去后,周海莲已经揍过周西河一顿了。
下手是真狠,一脚过去,直接把人铲到地上,弄得吉雅赛音再心疼林可叮也不好说什么。
阿尔斯郎:“没咬到人,但是因为格日乐一早到教室,就跟他们班上的彭大鹏打了一架,刘老师火还没消,他又放蛇吓周西河,刘老师当场就气炸了,小四班的课都没上,骂了格日乐一上午,撂下话了,格日乐再不改过自新,就不要他上学了……”
“老大姐,不是我说话过分,这调皮捣蛋也该有度吧?!格日乐居然拿蛇吓同学,还是真蛇!”骂了一上午,刘建军嗓子都沙哑了,说两句就得喝一口茶水,正好给了格日乐反驳的空挡。
“我们蒙古男子汉天生胆大,才不稀得拿假蛇吓唬人,另外,周西河也不是我同学,我是小四班,他是小五班。”
吉雅赛音瞪他一眼,“你可闭嘴吧。”
把暖壶拿给阿尔斯郎,让他照顾林可叮先把麦乳精喝了,麦乳精一倒出来,办公室满屋子飘香。
刘建军赶紧往嘴里又灌了两口茶水,“我活这把岁数还头回见到真蛇,别说周西河同学吓坏了,就是我和黄老师也吓得直哆嗦。”
“那是刘老师和黄老师来草原时间太短了,这天越来越冷,蛇都钻洞睡大觉去了,等明天开春,天气暖和了,你们就往草林随便一钻,两步一条蛇,多多的是,”格日乐鼓励两位老师,“多遇几次,多多瞅瞅,就不怕了。”
你这小孩,还怪好嘞!
第36章
听这话,留办公室备课的黄晓梅抬起头,不怒反笑,“格日乐同学的好意,老师心领了,不过钻草林就算了,还是顺其自然吧。”
黄晓梅倒是心平气和,刘建军气得吹胡子瞪眼,一个劲儿往桌上拍,格日乐看得皱脸直吸凉气,就在想刘老师的手不疼吗?
怎么可能不疼?办公室没烧炉子,又刚下了雪,办公桌又冰又硬,多拍两下,像被钢刀割一样,刘建军将通红的手掌藏到桌底,偷偷地搓了搓,面不改色继续训斥格日乐。
吉雅赛音时不附和两句:“刘老师说得对,太对了,这孩子就是欠收拾,刘老师费心了。”
“老大姐,可不能就嘴上说说啊,作为家长,你们回去也要担起责任才行,把孩子往学校一送,就什么都不管了,像话吗?我一个月就拿那点工分,在他身上费这么多心思,其他学生难道不教了?”刘建军埋怨。
吉雅赛音态度诚恳:“作为家长,老师们的辛苦,我肯定最清楚了,毕竟我也带孩子,但就家里几个,不像老师一带一两个班,一个班二三十个,要是我能做主,一定给你们开高工资,比羊倌牛倌马倌还要高。”
刘建军喝了一口茶,呸地吐掉茶渣,说的比唱的好听,知道我辛苦,就把你猢狲转世的孙子给我领回去。
但为人师表,有些话他不好直接开口,需要找个合适的由头。
今天就是不错的机会。
“刘老师,这格日乐骂也骂过了,家长也请来了,你看婶子态度多好,要不就饶他这回?让他今天先写份检讨书,明天给周西河同学道个歉。”黄晓梅帮忙求情。
和刘建军做同事两个月,黄晓梅早就摸清对方心思,根本不在教书育人上。
“每次都是检讨,他没写腻,我都看腻了。”刘建军丝毫不退让,黄晓梅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学校一百多个学生,就格日乐最皮,有他一天在班上,他就别想过安生日子。
黄晓梅看出刘建军的意图,想让格日乐退学回家,那可不行,十岁大的小孩儿回去混日子,这不是误人子弟吗?
黄晓梅急了,起身走上去,揽过格日乐的肩膀,“刘老师,格日乐这孩子是皮了点,但本质不坏,性子又热情活泼,是大伙有目共睹的,不光小四班的同学喜欢和他玩,就连小三班和小五班的和他关系也好。”
“本质不坏?”刘建军冷笑一声:“拿蛇吓人?要是咬到人怎么办?轻则伤重则亡,他一个小孩子担得起这些责吗?到时候对方家长找过来,把事情闹大,最后遭殃的还不是我。”
“老师,那蛇不会咬人。”格日乐插一句。
手掌终于缓过来,刘建军啪地又拍一下桌子,横眉怒对,“你说不咬人就不咬人?那蛇是你家养的不成?”
“小哥没有撒谎,这蛇确实不会咬人。”办公室就三张办公桌,林可叮放学来的时候,恩和有事离开,让她坐她的办公桌等格日乐,林可叮拿起桌上的书包,绕到刘建军的办公桌前面,和格日乐站一块。
“林可叮同学,我知道你们兄妹关系好,但凡事要讲证据,你不能为了护自己哥哥信口开河才是。”因为格日乐的缘故,刘建军越看林可叮越觉得烦。
“我没有信口开河,这就是证据!”林可叮从书包里将已经死翘翘的团花锦蛇拎出来。
刘建军从凳子上弹起来,连退好几步,鼻梁上的眼镜都歪了,“林可叮,你,你这是干什么?”
“老师,这蛇已经死透了。”林可叮将死蛇放到刘建军的办公桌上,“您看脑袋都扁了。”
还以为又来一条活的蛇!
刘建军有些尴尬地扶正眼镜,握拳在嘴边轻咳一声,“不早说,都让你哥带坏了,快把那玩意儿给我拿开,别弄脏我桌子。”
“我哥才没带坏我,他只是想吓唬人,没想伤人,黄老师,刘老师,您们看,他把蛇的牙齿都拔掉了。”林可叮掰开死蛇的嘴,给刘建军和黄晓梅看。
“确实都拔掉了,刘老师,你快看啊。”黄晓梅凑过去看了眼,声音特别大地招呼刘建军。
刘建军没理她,我不是瞎子,也不是聋子。
“格日乐,快说说,你怎么把蛇的牙齿拔掉的?”黄晓梅拍拍格日乐的肩膀,蒙古小孩果然生性胆大。
格日乐一脸骄傲道:“先用棍子撑开它的嘴,再用手一颗一颗拔下来就行了,很简单,黄老师要我教你吗?”
最委屈的是那条团花锦蛇:原本在洞里睡得正香,莫名被抄了家不说,还被迫营业,又被活活砸死。
愿长生天没有这么猛的兄妹俩。
相较于刘老师,格日乐更喜欢黄老师,一是黄老师长得好看,二是黄老师好温柔,对班上每个同学都一样,不会戴有色眼镜看人。
徒手拔蛇牙,要不是刘建军在场,黄晓梅都想竖大拇指了。
“听听,都听听,这什么事儿啊?蛇牙都敢拔,还有他什么不敢干的?”刘建军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老大姐,你这孙子,我再教下去,不给气死也得吓死,你还是把人领回去吧。”
吉雅赛音一愣,没想到事态这么严重,“刘老师,要不您再考虑考虑?或者把周西河的家长请过来,我们有话好好说。”
“周团长远在边防,周主任忙着监工,都是干大事的大人物,谁有闲工夫管小孩子打闹……”刘建军推脱的话还没说完,周海莲就拎着周西河的后脖领子敲响办公室门,进来后,把人往前一推。
周西河脚下一个踉跄,俯冲到刘建军的办公桌前,不偏不倚,正好对上桌上的那条死蛇。
“啊啊啊啊啊……”周西河跳着脚躲到墙角。
周海莲一个白眼翻过去,“瞧你没出息样。”
“周主任怎么来了?快请坐。”刘建军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笑呵呵地起身给周海莲搬来凳子。
周海莲道完谢,退到一侧,和和气气地招呼吉雅赛音,“听我哥说,您有寒腿病,下雪天最难受,您坐。”
吉雅赛音站久了,确实有点腿疼,就没再客气,坐下后,将林可叮拉到自己身边。
刘建军知道俩家走得近,但没想到关系这么好,这事儿开始变得难办了。
“刘老师,小孩子间打打闹闹,这不是常有的事情吗?让他们自己解决就好了。”周海莲将周西河叫过来。
周西河颤颤巍巍地挪动,像是办公桌上的那条死蛇会突然蹿起来咬他一口,周海莲向来性子急,没好气把他拽过来,一巴掌拍他后脑勺上,“快给人道歉!”
刘建军:“?”
周西河:“?”
格日乐:“!”
还有这等好事。
“快跟格日乐握手言和。”周海莲改口。
周西河将脸转向一边,闷声:“不要!”
刘建军接话:“周主任,这我得替周西河同学说两句了,确实是格日乐太过分了,不加以严惩,我没法跟周西河同学交代。”
周西河哼地一声又道:“除非他跟我道歉。”
刘建军:“……”
这么好打发吗?
“道你个大头鬼!”周海莲又是一巴掌呼周西河后脑勺上,“要不是你自个儿胆子小,一条小蛇能把事儿闹这么大?”
周西河眼角余光瞥向林可叮,“我胆子不小!”
“是吗?”周海莲扯了扯嘴角,笑得阴恻恻,神不知鬼不觉地从裤兜里抽出一截麻绳,丢到周西河的脚边,接着大喊一声:“呀,蛇!”
周西河不带看一眼,直接爬到了刘建军的办公桌上,慌乱下,踩到死蛇,他连踢带踹,死蛇飞出去,正好砸到刘建军的脸上。
刘建军吓得一把抓住死蛇扔出去,和眼镜一块。
“咔嚓!”
眼镜砸到墙上,捡起来,镜片碎了渣,就剩光秃秃的镜框,刘建军气得手都在发抖,他一个月就那点工分,吃饭都不够,哪来闲钱买眼镜。
周海莲揪着周西河的耳朵,把人从桌子上拽下来,摁着他的脑袋给刘建军道歉,“刘老师,眼镜我们一定赔。”
边说边抽走刘建军的镜框,往对方脸上一戴,“您都看到了吧,就周西河胆子小,一条麻绳都能吓尿,和格日乐拿不拿蛇没关系,这事儿就到此为止,我们不追究,您也别罚格日乐了。”
刘建军摘下鼻梁上的镜框,要不是顾及周海莲场部办公室主任的身份,他保准砸她脸上。
“周主任,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学校也有自己的纪律规矩,学生犯了错,作为老师不管,只会害了他,”刘建军深吸好几口,气得起伏不平的胸口,才稍稍平稳下来,对吉雅赛音说,“老大姐,格日乐实在太调皮,不管坐到哪里,都能和同桌和前后排的同学说话,严重影响到我们班的课堂纪律,拖累全班成绩,上周小考,数学二十九分,语文八分,这样的学生,恕我无能为力。”
“不是,刘老师,学生自己还没放弃,作为老师怎么能先放弃呢?”周海莲还想说什么,吉雅赛音把人摁住,和刘建军打商量,“刘老师,这不马上期中考试了吗?要是格日乐学习成绩有所提高,您就大人有大量再给他一次机会。”
刘建军思索一阵,像是才做出很大的让步,叹一口长气道:“那行吧,只要他期中考试语文和数学都能上九十分,我以后绝口不提让他退学这事儿。”
离期中考试还有两周,就算格日乐再努力,那么笨的脑子绝不可能进步这么大。
“九十分是不是有点强人所难了?”黄晓梅想帮忙说说情。
吉雅赛音感激地冲她笑笑,一口答应刘建军,“九十分就九十分,考不到,我就领他回家。”
小孙子太皮了,吉雅赛音也想趁这个机会治治他,另一方面她对格日乐有信心,他脑子不笨,可以说很聪明,就是不用在正道上。
从学校出来,吉雅赛音看到等在大门口的恩和,亲切地拉住她的手,“周主任跟我说了,你去请她过来的,谢谢你。”
恩和已经长成了二十岁的大姑娘,长发盘在脑后,耳边留有碎发,脸部轮廓看起来柔和不少,她勾起唇角,梨涡若隐若现,“婶子客气了,格日乐没事吧?”
恩和笑起来再不像十五六岁那会儿明媚娇艳,眉宇间总是笼着一团抹不开的阴郁。
林可叮偷看对方,她一直都蛮喜欢恩和小姨,就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恩和从两年前突然开始疏远她。
“好胳膊好腿的,能有什么事,”吉雅赛音拍拍她的手背,“晚上有空吗?到家里吃个饭。”
聘上老师后,恩和就从萨仁家搬到了学校教师宿舍,黄晓梅每天要回知青点,宿舍就剩她和刘建军,好在有两间房,他们一人住一间,倒也没什么不方便。
“婶子,今天就我不去了,晚上还要改作业。”恩和将格日乐招到跟前,摸摸他的头,“以后别再这么调皮了。”
跟恩和分开后,两家人一块往蒙古包走,吉雅赛音牵着林可叮和周海莲一路闲聊,格日乐和周西河走在后面,大眼瞪小眼,谁都不服气。
先到周海莲他们住的蒙古包,吉雅赛音让格日乐跟人道歉,格日乐不情不愿地从牙缝里挤出:“对、不、起!”
周西河故意捉弄他,侧着脑袋,竖着耳朵:“你说什么?我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