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久小说网
最新小说 | 小编推荐 | 返回简介页 | 返回首页
(好看的穿越小说,尽在久久小说网,记得收藏本站哦!)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加大 ]   
选择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买活_分节阅读_第43节
小说作者:御井烹香   小说类别:穿越小说   内容大小:6.14 MB   上传时间:2024-12-17 19:12:59

  一面说着,一面便摇起头来,露.出了一副不以为然,却又敢怒不敢言的复杂神情。

第95章 两桩离婚案

  “胡嫂子, 还是先缓缓,再想想,这世上拆不开是夫妻二字, 原配夫妻白头到老, 怎地是半路走道能比的?”

  “打他几下消消气也就罢了,莫要往心里去,究竟也没喝多少!”

  就在庄家小院隔壁, 邻里们已聚集了起来, 熟练地劝解着闹架的夫妇——虽然邻里的‘里’字,早已在过去若干年内逐渐废弃不存了,但民间文化中却仍留有深深的余痕, 所谓邻里三分亲, 从前天下各城中, 都是细分街、坊、里, 每里要推选里长,可以说事无巨细都能找里长来做主,婚丧嫁娶、出门返归, 都需要里长的参与,别的不说, 就说如今可有可无的过所, 从前便需要由里长担保, 确认了有正当的出行需求,才能去衙门里领了过所, 名正言顺地进行跨城市的流动。

  因有了‘里’,邻居们对彼此家事的过问便显得顺理成章了, 老邻居彼此知根知底, 不论平日有没有矛盾, 遇事了也都来相帮相劝,因此胡家的情况他们是很了解的——这个胡嫂子,的确不是省油的灯,常年来这山望着那山高,嫌弃着丈夫不会挣钱,没有本事,在家时常摔摔打打,对公婆也并不恭顺。

  她这是仗着娘家兄弟多,倒过来骑到了丈夫头上,哪怕丈夫有一点儿错处,也是揪着不放,从前不过是哭自己命苦,站在街门口诉说着胡家的坏处,而自从买活军来了,那新婚俗推行开来了之后,挂在嘴边的便成了和离。

  临城县归于买活军治下已经三年了,新式婚书也实行了一年,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和离的人便慢慢地变多了——男人提的,女人提的都有,毕竟从前不论是女提和离,或者是男提休妻,几乎都是极大的事,哪怕是男方休妻也是家门丑事,如果女人还生了儿子,便连自家宗族都会大为反对。实在是过不下去的夫妻俩,哪怕是对面不言,那也能这般过一辈子,是没有离婚这个概念的。

  买活军来了以后,风气便渐渐地不同了,其中最大的不同便是女人也能工作,而且获取相当的报酬,这一点不但大大地增强了女方提出离婚的底气,而且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也降低了男方提出离婚的难度——从前男人想休了女人,如果不是有相当充足的理由,又或是双方的家世差距太大,娘家宗族也是要上门来讨说法的。

  因为被休的女人名声不好,难以再嫁,无处可去只能返回娘家,便等于是给娘家增添了无用的人口,既不能种地也不能做事,家务亦不需要她来帮办。这便等于是不给她活路走,“孩子都给你生了,还要把人往死里逼”?虽然娘家宗族也很难收留她,但对这样的行为还是很容易激起公愤,定要来讨个说法,否则就怕落了个族中无人的印象,家族的女孩子出嫁后都要被人欺负了去。

  但如今,情况便很不同了,女人被休,固然名声仍然是难听的,但却不至于没了活路——纺织厂是常年都要人的,还有小吃摊、医院、清洁工,哪怕是修路,只要体力够了都可以去,孤儿院、托儿所……要人的岗位很多,一天最少也是二十文,扫盲班一毕业就是二十五文,刚修起来的女子宿舍,门禁森严、全新的水泥房,虽然屋子是局促了一些,茅房也要共用,但是一个月便只要两百文。

  若是考过了扫盲班,认识拼音、会简单四则运算,一个月便是七百五十文,五百五十文可以自己花用,无论如何都是足够的了,而且这五百五十文还只是买活军给的,倘若自己再接一些缝补的私活,一个月六七百文任由自己花用,哪怕是没和离以前,很多女人也过不上这样的生活。

  再加上宗族的团结凝聚已被分家潮,以及分家中不可避免的争吵极大地瓦解了,因此现在男人提和离的阻力也小了很多,妻子对离婚的态度亦缓和了不少,有时甚至是双方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聊着,随后将本也不多的家私草草分了,再一道去官府登记——当然,聊着聊着又觉得还不妨凑合过的人数,其实还占了更多。

  贫贱夫妻百事哀,但凡是富裕些的人家,夫妻真正过不下去的还是少数,近半年来虽然城里离婚的人家很多,但庄家这条巷子倒还没出这样的新闻。胡家是其中动静最大的,今日闹起来的缘由,细听之下实在是可笑,便是今日亲戚家迎新办酒,胡大哥去走礼多喝了几杯,甚而都没有醉,胡嫂子就这样翻天地又闹起了离婚。

  街坊邻居心里其实多少也有些厌倦了,但为了自家的安宁,还是要来劝一劝,否则真能吵到深夜去,第二日做工都没精神。刚这里劝了胡嫂子,胡大哥大概是酒壮怂人胆,忽然也暴怒起来,喝道,“明日就去办和离!谁不去谁孙子!”

  这胡大哥平日是最老实的一个人,临城县俗话说得好,欺负天欺负地,不要欺负老实人生气。老实人一旦生气,后果是最可怕的,众人听了这话,不由先都是一呆,彼此看着,还不知道该怎么劝呢,胡嫂子哇地一声哭起来,上来就要撕胡大哥的嘴,“我和你拼了!”

  裁缝铺家的热闹,整得一整条巷子都不安宁,现在蜡烛便宜了,不少人家托着蜡烛在门口站着,伸长了脖子看热闹,再往里走了三家,海货铺霍家的院子里,霍嫂子回身关了门,将烛台放回堂屋桌上,淡淡道,“带了话要十五两是吗?知道了。”

  “是……爹说最好能送银子,不要筹子,合伙的那边是外地的本钱,要银子最好。”

  他们家也是新建的二层水泥小楼,和庄家一样体面,主人卧室在一楼左边,霍嫂子进去开了钱箱,拿了两块银子,用戥子称了,剪下一小块,称足了十五两递给堂屋中等候的长子,“给你爹送去吧。”

  待长子离去,她又收拾了好一通箱笼,拿着烛台上楼叫来了七岁的次子,“来帮娘扶着梯子。”

  商户人家的孩子,很小就帮着铺子做事,七岁已有了不小的力气,两人一道将二十多斤的空箱子从柜顶挪到了地上,竟也顺顺当当,只是不小心蹭破了次子手上的一点油皮而已,次子一边吹手一边问道,“娘,这是要做什么呀,怎么连这个箱子都翻出来了?”

  霍嫂子摸了摸儿子的头,笑道,“一会等你哥哥回来了再告诉你,你吃点心不吃?娘给你下汤圆。”

  若是从前,必定是要吃的,因汤圆也不随时都能吃的好东西,但如今油水足了,孩子也挑嘴起来,渴望地道,“我今日不吃汤圆,明日能吃炸鸡架吗娘?”

  两母子讨价还价了一会,一楼右边小屋又传来了孩子的哭声——是才三岁的女儿夜醒了要上官房,霍嫂子忙又去打发了一通女儿,说话间大儿子也回来了,他刚是去新开的饭店送钱,路途并不远,回来便汇报道,“爹那边的账已经齐平了。”

  “那就好。”霍嫂子抱着女儿,又点起了一根蜡烛,让两个儿子都在堂屋桌边上坐下,“都先别忙,听我说几句话。”

  她给两个儿子都倒了茶,原以为自己会有些手抖,但事到临头才发觉没有一丝犹豫,反而异样的平静,“大郎、二郎,我决定和你们父亲分开了,现在商议的是你们跟我走呢,还是要留下来随你们的父亲?”

  三个孩子中,最小的女儿已经依在母亲怀里睡着了,大儿子则似乎是早有些预感,并不诧异,二儿子是最惊讶的,呆呆地张着嘴,半日才带着哭腔说,“为何?为何?娘,你也要和离了么?”

  “对。”霍嫂子说,“娘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准备去云县找找机会,二郎,你且先不说,大郎,你年纪最大,又不是我生的,还是要由你自己做主,留在临城县,你爹这间铺子将来应该就是你的,谁也夺不走,你是上了宗谱的长子——只是留到你手里的时候还剩多少,也不好说了,你也知道你爹的性子。”

  说到这里,她再忍不住叹了口气,由衷地说,“我已受够了这样的日子,你还要不要继续忍受便全看你自己了。”

  要说这没露面的霍大哥,倒也没什么吃喝嫖赌的恶习,甚而平日里待人也十分和气,从不和霍嫂子红脸,虽然霍嫂子是填房,但她们家的日子一向也还是为人称道的——霍大郎的母亲在他三四岁时便一病死了,由当时还健在的公婆做主,续娶了原配族里的堂妹霍嫂子进门,因此她们又是继母子又是姨甥,母子间一向也很和睦。

  霍嫂子是个最体面的人,平日话不多,但心里有成算,最有内秀,她进门就当家,公婆去世之后,连海货铺的生意都抓上了,在家中一向是说一不二,连霍大哥都给面子,一向是满巷子羡慕的有福人,走出门去光鲜亮丽,关起门来日子是什么滋味自家知道——霍大哥要说有什么毛病,那就是不能赚钱,又好生发赚钱的点子,家里几乎是刚有一些私蓄,便被他拿去做生意赔了。

  别人看着,这几年由于买活军的关系,海货铺生意越来越好,实则这二层小楼都是霍嫂子想尽办法腾挪辗转了盖起来的,“这半年来刚又攒了十几两的筹子,是准备给你说亲的,这就又都出去了,刚二十两用的是我嫁妆的压箱银。”

  大概是已经忍受了太久,霍嫂子的语气一直都是淡淡的,“你要留下随他呢,铺子的生意大概就是你来接手,他是不耐烦做的,那么明日我去过衙门之后便和你交接账。你要愿和我去云县,能带走的现钱也就是二十两左右,家里现在就剩这些了,铺子里大概还有个三十多两的周转银子是不能动的。”

  “到了云县之后,咱们要先租一套房子—我都问过了,房子还是有得租的,不至于没有落脚的地方,一个独门独院三间的屋子,一年是十二两银子,头一年的嚼用还有,我和你也都读过了扫盲班,也就是说,一个月咱们加在一起就有个二两,一年存个十两,两三年内试着做些小买卖,以现在云县的繁华,五六年下来重新买房置办家业,倒也不是没有指望。”

  “大哥,虽说你不是我亲养的,咱们彼此间也有些膈应。”霍嫂子道,“但这些年下来,该你吃的该你喝的,我不曾短浅过你,也不怕把话说开了,你和我走,与我也是有利,彼此可以互相照应,也有个男丁劈柴挑水,但生意做得如何,我也保证不了,你爹会将家败成什么样子我也不知道,说不定留在这里,你能得的还更多些。”

  “这些年来,我是如何尽力维持,你也看在眼里,便是如此手里也实在留不下钱,他是为了做生意亏的,还不好十分的说他,我也不瞒你,我是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日子了,我也不用任何人来留我,劝我,我都打听清楚了,只要不要夫家财产,买活军是允许单方面离婚的,我知道你爹不会同意,也没心思和他争了,嫁妆单子都还在,除了嫁妆以外我一文钱都不带走,明日早起我便带他上衙门去,你们若是告诉他,那我就自己去,也能办得下来,只这样你们便是和他留在这里了。”

  “还有一晚上,你也好好想想吧,我只一句话——留在这里,你还得听你爹的,和我到云县去,我倒不要你一定听我的,你也十五岁了,已是成人,我素日看你脑子还清楚,万事咱们都可商量着办。”

  “就这样,你先睡吧,二郎你和我进屋里来,娘慢慢和你说。”

  二郎年纪到底还小,虽然也知道父亲随常做生意赔钱时娘总生气,家里气氛会因此压抑许久,但从未想到竟会有朝一日走到离婚的地步,早已吓得泪流满面,他自然舍不得母亲,但想到若要随母亲去云县,便等于是离开了这个舒适的老家,两厢为难之下,只能希望母亲别走,便是一定要离婚,也未必要离开临城县。抽抽噎噎,哭了大半个时辰。

  霍嫂子免不得软语安慰他,但口风却一点没松,不论二郎怎么询问,都没有更改主意,只是反复解释道,“二郎,你现在还小,你不晓得和你爹这样的人一起生活是怎样的感觉,他也不打你,也不骂你,只是糊涂,这样的人分明是不该做主的,但他既然是丈夫,是父亲,便天然地是一家之主,谁都拗不过他去,娘千辛万苦攒的一点钱,他说败就败光了,他做的那些生意,你大哥难道就赞成吗?没一样是赞成的,但有什么办法,他是父亲,他说要做,你大哥也只能听命,不然就是不孝。”

  “实话告诉你,二郎,有时候给他送了钱,娘转身看见房梁都想绑根绳子吊死算了,多少次都是想到了你们兄妹俩……若是买活军没有来,说不准哪一次……”霍嫂子是最要强的人,在人前几乎都不流泪的,她的声音突然哽咽了,偏过头去,让大滴的泪珠别落在了绸衣上留了水痕。“有时候娘看到河都想跳进去……”

  二郎自然被吓住了,他号啕大哭了起来,抱着母亲的脖子不松手,“娘别死,娘别死……”

  他不敢再央求母亲不离婚了,虽然依旧抑郁不乐,但也勉强地在泪水中逐渐睡着,霍嫂子将他放在床上盖好了被子,披衣出屋照看火墙外的大灶,又添了两块蜂窝煤,仔细封好炉门,这才舀热水进屋洗漱,烛光在水光中摇曳,映照出一张没有笑容的面孔,她出神地望着那破碎的景象,她已经几乎都不记得该怎么笑了。孩子们不懂事,他们从不会关注母亲脸上是否也有笑容,总是以为长辈们也和他们一样无忧无虑。

  她洗了脸,涂了面脂,又到小女儿睡的屋里,打开屋角的佛龛,里头是新的神位——黑木做成了牌的样子,上头贴了红纸,还标注了拼音,‘救苦救难慈悲降世六姐菩萨’,这是在私下流传着,由百姓——多是妇女们制作了悄然敬拜的生祠牌位,所以相当的简陋,她们绝不敢公然宣扬,因为这是买活军和谢六姐明确反对的行为。

  霍嫂子虔诚地磕下头去,口里喃喃念诵着自己的祷词,她愿以自己的阳寿换得买活军,换得谢六姐的长长久久。能开海货铺的,胡家的底蕴比她娘家要强得多了,她娘家是绝不会支持她和离的,直到买活军来了以后,她才知道原来女人也可以自己出门做工,可以自己做自己的主,可以写一张主张了财产权——她多渴求却又始终无法触及的权力!——的新式婚书!

  她还会再成婚吗?霍嫂子也不知道,或许是会的,大郎到了年纪就要结婚,他要分出去单过的,而她始终需要一个男人来挑水劈柴,修修补补,而且两个人挣钱也比一个人更容易。或许她也就不再结婚了,老了跟着二郎过活,只要能挣到足够的钱,她相信足以买来儿辈们的好脸色……

  但现在霍嫂子不想将来,她只沉浸在这一刻里,她要离婚了,就像是从水里把快窒息的自己拔出去,她要离婚了!她赚来的钱将由她自己做主,这样的日子哪怕只过一天!

  ——她的眼泪又汹涌地涌了出来,在这无月的深浓的黑夜里,这瘦削的妇女匍匐在昏暗的房间一角,额头杵着粗糙的水泥地面,她哽咽地,几近无声地念诵着,“大慈大悲六姐菩萨,信女愿以自身阳寿,换你长命百岁、长治久安……”

第96章 徐金花昂首阔步走出霍家

  不论是什么时候, 一户体面的人家,毕生最大的追求似乎便是把所有的纷争都关在门后,当大门打开时, 那些好奇的眼光所能望见的只有完美的微笑。霍家在北门巷口一向便是如此的体面,但今日清早毕竟还是闹出了动静——昨夜劝回了胡嫂子, 又劝下了胡大哥,深夜里邻居也隐约听到霍家小院有孩童啼哭之声,但他们家修的是水泥屋子, 隔音要比以前好得多, 大家听也听不真切, 再加上着实也是困倦了, 热闹也看得够了, 便也都不理论,各自歇下。

  今日侵晨, 公鸡才叫了三遍, 远远的钟声刚响了六下, 多数人家的主妇孩子们都打着呵欠刚从被窝里钻出来,要去开炉子添蜂窝煤时, 便听到霍家院子里传来了一声闷喊,众人还疑心听不真时,又传来了霍家娘子的声气, 也是抬高了音调,音色都有些变形了, 无疑,两口子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争执。

  这一两年以来, 夫妻情变的事是如此的频繁, 以至于众人都有些审美疲劳了, 倘若又是胡家的纷争,只怕还提不起兴致参与。但既然是霍家娘子,那就不同了——霍家娘子一向是最体面的,而且她要去铺子里管生意,忙,很少参与到三姑六婆们的议论之中,因此她们看她的热闹要比看胡嫂子的笑话要来劲得多。一听到是霍家的声气,顿时就加快了手里洗漱的动作,还有些起得更早的,手里还拿着水瓢,也快走几步,走到院门前翘首盼望,仿佛要看穿那紧合着的木门。

  “霍娘子,可出了什么事?”已有人半是热心,半是不怀好意地在自己的木屋里抬高了嗓子喊,“要用人你说话!”

  “放手!”贴着院门,霍嫂子的呵斥声便听得清楚了,“我叫你放手!姓霍的,你好歹男人些!”

  “可是霍大哥出事了?”有了这个借口,众人便更有理由来扣门了,只听得院里又是一阵裹乱,传来了女童的哭声,随后院门才被拉了开来,霍家长子阴沉着脸,略向周围问了好,便道了声有事当先出去了。众人不免也是好一番咂嘴——知晓他和继母不过面子情,只这撇清得也太过了,却是没个长子的担当。

  再看院里,二人正争执着,见到众人进来了,方才散开,霍嫂子头发凌乱,面上是使了力的,涨得血红,霍大哥则又气又怒,见人进来了,便指着霍嫂子诉苦道,“诸位父老嫂子们,这人可是疯了,不过是几句口角便闹着要去和离,我已求了她半晌还不肯下台,连嫁妆单子都找出来了,竟是今日就要和我析产分居!世上竟有这般狠心的女人!”

  说着,竟气得红了眼圈,对霍嫂子情真意切地说道,“是,我也有不对,带累你发财了,可我除了走些背字,发不了大财,难道有丝毫心思是在家外的?我每日里忙进忙出不是为了这个家?若我在外头喝酒睡娼.妇,今日我没有话说,便问问街坊,有我这样的相公,你还想求什么?我家得意时,我嫌过你家没有?我五十两聘你,你家只陪了二十两来,我可说过你一句话?”

  这话也是在理,这些老街坊有住得久的,多是见识过当时女方送嫁,此时男方的彩礼和女方的嫁妆都要夸耀,瞒不了人。

  以福建道的风气,素来是厚陪嫁,嫁妆少了,媳妇在婆家一辈子都抬不起头。霍大哥对霍嫂子平日里还是和颜悦色,但凡在家,重活他也都抢着做,众人都劝道,“便是亏了钱,又能亏多少?这些年还不是修了这齐整的水泥房?别亏了情谊,嫂子消消气!”

  又有人劝霍大哥,“究竟是亏了多少?你也太孟浪!来正经赔个不是,两下便揭过了!”

  毕竟亏钱也不是小事,霍大哥气稍微平了,嘴唇嗫嚅了几下,说了个‘三十两’,众人便是一阵惊呼,都是咂嘴吮舌的叹息,因三十两的确是个值得发火的数目。正要劝霍嫂子,霍嫂子说了声稍等,进屋拿了本账册出来,朗声道,“正历三十六年,铺子里落了五十两的盈余,该年因出门贩货从我这里拿了七十六两,花销殆尽。”

  “正历三十七年,赶上饥荒,铺子里只赚三十两,贩货拿了二十两,赔了精光……”

  众人对海货铺的收成也是好奇,都竖起耳朵听,但正历年间的老黄历现在参考意义不大,霍嫂子也不再念了,只将簿子收起,冷冷望着丈夫,问道,“这些年海货铺都是我里外操持,你管过几日?你请个管事一月也要一两银,十年来做牛做马,偿还你彩礼够不够?”

  “你每年拿这些银子出去请人吃酒闲谈,去闯你的荡,花的这些银子是谁赚来的?这海货铺没了我操心,光靠你自己能赚出多少?我嫁进来时,家里三个铺子,二百亩地,如今还剩多少?你自己心里清楚!姓霍的我告诉你,我徐金花今日要昂首阔步走出你家,我虽少陪了三十两,但我过门以来里外操持,给老人养老送终,还要额外操持家中进项,这里头你哪一样帮了忙?我能指着你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得很!”

  原来霍家家底渐渐地也尽了上来,众人也是一阵叹息,看着霍大哥的眼神也逐渐异样了起来,因和眠花宿柳比,败家子是更为严厉的指责。霍大哥急赤白脸正要反驳,霍嫂子抢着道,“多说也无益,今日我也叫街坊邻居们都知道,没得什么别的罪名,我要与你离婚,不是为了别的,就是嫌你没本事,嫌你不会赚钱,且不能当事,不知上进,我不愿同你这样的人过日子,我便是如此嫌贫爱富,不能共患难,也不愿我辛苦赚来的钱财都给了你胡乱花销,花钱难道我不会么?赚钱恐怕你是不会!”

  这话说得实在是扎心的疼,霍大哥的泪水终是落了下来,不顾人群,双膝落地,正要哭求,一双年幼儿女齐声大哭,正是乱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门外传来喝声,有人嚷道,“军爷们来了!”

  现在百姓们还是习惯性把给买活军做事的所有人都叫做军爷,不管他们实在的是什么职务。几个兵丁应声走了进来,有些高大健壮的,显然是买活军的老班底,还有些显著要矮,只能说是精干的汉子,应当是云县或者许县的人,买活军有个原则是异地用人,尤其是军岗,经常轮调,本地人去外地上值丝毫都不稀奇。

  “都吵什么呢!”打头的买活军有些不耐烦地说,“可是你们家要离婚?”

  “是我们家!”

  “不是!”

  截然相反的声音同时响起,军爷扫了夫妇二人几眼,道,“早出的规定,离婚自愿,不得勉强,大娘,你们析产协议写好了吗?”

  霍嫂子忙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我只要我的嫁妆,其余一切全都放弃!”

  “那就没问题了,走吧,去衙门办手续。”军爷一脸的冷漠,对霍大哥道,“喂,兀那汉子,你来不来且都随你,反正她不要你们家的钱,你来不来她都离得成,就在家里收拾屋舍也行。”

  又对霍嫂子道,“你最好找个人看好你的嫁妆,否则又要报案,一天事多!”

  显然,他对这种案件是有经验的,霍嫂子忙答应着,又给人群中的霍大郎使眼色,抱起还在啼哭的小女儿,牵了小儿子,跟在军士身后便往衙门去了。霍大哥傻在原地,半天才哭天喊地起来,气势比胡嫂子不差,“这狠心的婆娘,抛下我儿女如何度世?她倒是有了高枝儿——”

  霍嫂子有没有高枝,这是很难说的,因为她常要去海货铺,但话说回来了,这原本也是霍大哥不顶事的缘故,再者霍嫂子姿容并不出众,面上神色严厉,说她攀得上什么高枝似乎也有些离奇。有好心人在人群中喊,“大哥,还不去县衙?现在儿女可不定随爹呢,你若不去,指不定嫂子就把娃给带走啦!”

  这也是买活军来了以后的新规矩,若是从前,和离也好、休弃也罢,生养的孩子毫无疑义是要留在夫家的,若是跟着娘走了,那便会天然有一个极难听的称号——‘私孩子’,因为只有不被父系承认的血统,才会由母亲带走,孩子的存在就是母亲失贞的证据,便是天然该被唾弃的小杂种。但买活军早就发了公告,五岁以上的孩子,可以决定自己跟随父亲还是母亲,若是五岁以下,则优先依母,除非母亲放弃亲权,这是由于孩子需要亲母照顾——父亲自然是不会亲手拉拔孩子的。

  除此以外,就和新式婚书一样,离婚时的析产,子女的姓氏,也都由双方自行约定,有新式婚书的,除非双方同意,否则和婚书中的约定不得冲突,若是旧式的婚姻,就完全依着协议来了。双方若无法协商一致,便只能按婚书上记载的彩礼和嫁妆单子来进行析产,也就是说,若男方不同意离婚,女方除了嫁妆以外,很难再从夫家获得什么财产,而若男方要离婚女方不愿,男方便只能拿到彩礼上记载的数字,其余家产尽数归于女方所有。

  很显然,如果双方无法一致,那么谁更想离婚谁就只能在钱上吃亏,这对男方来说是个损失,和从前比他们的权益被减损了——从前只要下了人际关系上的狠心,休妻要付出的金钱代价并不多,而对女方来说至少是提供了一个出口,如霍嫂子,她既然已经下了决心,只要自己的嫁妆,甚至以前还想过连嫁妆都不要,那么这个婚便很顺利的离掉了。有一个吏目专门做婚嫁的事,她的办公室里随时坐了十多个人,不是来登记婚书,就是来办离婚的。

  霍嫂子全盘都想好了,她早起就请霍大郎去衙门报信,这样赶在衙门七点上值以前,便有值班的‘更士’过来查看,时间都算得好好的,她便是办公室本日办的第一个案子,绝不会在等待上花费时间,以至于又多出了什么变数。

  这个婚姻登记办公室里,当值的绝对都是女吏目,这也是买活军不成文的规定,给她办事的女吏目个头不高,人很活泼,听了原委就笑着说,“是要先给你办的,结婚可以等,好事不怕晚,也不怕难,离婚呢就要加急,不是过不下去了谁想离婚,尤其是你们这些老式婚姻的娘子,一有离婚立刻加急办理。”

  又笑道,“好在也没有什么出轨惩罚条款,省事了。”

  如若签了新式婚书中,确保忠贞的出轨惩罚,那么离婚是很费事的,在析产以前需要确认才行,如约定了女娘要保持贞洁,而男人不用,那便要请男方确认这一点,男方若不肯确认,就要拿出证据来,甚至如果双方持有异议,还要传唤证人,反之也是一般。因为老式婚书并没有这样详细的约定,便完全豁免了举证的责任,徐金花只要自己的嫁妆,那么并不需要任何证据就可以单方面离婚。

  霍大郎因为不是她生的,抚养权是不需要确定的,而老二则在哭泣过后确认了自己要跟着妈妈,老三年纪还小,没过五岁,只要母亲要,都是跟着母亲的,事情便办得很快,压根无须征求霍大的意见,霍大急得又是跺脚又是叹气,又是落泪又是央求,女吏目和徐金花都置之不理。很快离婚文书便签发了下来,女吏目问徐金花,“你的新住处找好了吗?”

  这是买活军附送的服务,收费100文,算是象征性的收费,会帮着离婚了的活死人——不论男女——确定析产,送到新住处去,否则很多离婚的女子是不敢回住处的,害怕回去了便被软禁着出不来,或者带不走自己的财物,就连男人也要掂量着怕遭了打。

  “我要去云县!今日就走!”

  现在去云县是方便的,路修得好,而且路上行人很多,匪类自然是完全没有的,已被扫荡干净了,野兽也被打得差不多了,城门口随时都有车马行的人等候着揽客,可以先乘到驿站,再换乘去云县或是彬山。

  女吏目点了点头,并不诧异——换一个县城讨生活也是很多离婚女娘的诉求,留在本地害怕会遭到前夫家里的骚扰,而眼下虽然交通方便了,但一旦换了县城,能够时常去跟梢的人也不多了。毕竟,大多数人都是要做工的。

  “牛痘都种了吗?”她又换了一张打好了表格的纸开始填写了,“你原来是海货铺的掌柜,去云县打算做什么工?”

  “都种了,前阵子第一批种的,”徐金花扫了前夫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没瞒着他——过上几年,他若要来看孩子,她倒也不阻止,再说既然要带上大郎,那么此刻不说也没意义,“去云县打算先做账房,攒了钱以后做点小生意……这样可以吗?”

  “没什么不可以的,反正都是给六姐做事。”女吏目抬起头扫了徐金花几眼,示意她坐下来,“先不急着走——你们再略等我一刻!”

  她探头对屋子后头坐着看热闹的准新人们喊了一嘴,看了看徐金花牵着抱着的两个孩子,再看了看一旁恨恨拭泪的霍大,似乎是做出了某些判断,“坐——我给你介绍个新政策。”

  “你听说过小额无担保信用贷款吗?我们也叫它‘穷人贷’、‘女娘贷’。”

本文每页显示100行  共616页  当前第43
返回章节列表页    首页    上一页  ←  43/616  →  下一页    尾页  转到:
小提示:如您觉着本文好看,可以通过键盘上的方向键←或→快捷地打开上一页、下一页继续在线阅读。
也可下载买活txt电子书到您的看书设备,以获得更快更好的阅读体验!遇到空白章节或是缺章乱码等请报告错误,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