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入冬了,不管是邺城还是洛阳,冬日都要比楚地要厉害许多,到时候除却姜汤之外,还要多喝羊汤,否则冬日难过。”
晏南镜说着就想到了羊肉汤的腥膻,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不想喝?”齐昀望见轻声问。
晏南镜摇摇头,说了句没有,齐昀道,“宫里的话应该好些,回邺城了也没有什么。上回慕容部和拓跋部过来,还带来了不少牛羊。鲜卑的皮裘还有羊肉算得上是一绝,尤其羊肉放养于戈壁草原,自小以药草为食,肉质细嫩,几乎都没有什么膻味。”
这话听得她不由得抬头,“真的?”
羊肉性燥,适合冬日食用,一般是要吃到彻底的转暖去了。她听到这话,神色里不由得多了几分别样的期待。
“当然是真的。”
说着外面有了动静,是齐孟婉回来了。齐孟婉在外面已经听宫人禀报过了,入殿就笑,“阿兄过来了,今日不去陛下那边吗?”
“今日陛下有事要和诸位臣工商议,我不好去的。”
齐孟婉一听这话有些不乐意了,“兄长也是中郎将,若论官位也不一定比那些人差,为什么兄长不去?”
齐昀看向她,“亲疏有别,和陛下商议的,都是洛阳里的。我一个外人没有宣召凑上前去,合适吗?”
齐孟婉这才不说话了,她坐下来,齐昀教导她道,“现如今你已经被册封了。在宫里记住,就算要如何争抢,没有把握一击必杀的时候,必须要学会蛰伏。否则事情不成,反而引起敌人的注意,不等你壮大起来,就已经联合将你绞杀了。”
“自古成事者,没有一个是靠着娇横跋扈上位的。你要记住,否则下场不一定好。”
齐昀话语平静,说的却是带血的话。
齐孟婉心下稍一哆嗦,抬首见到他平静无波的眼睛,忍不住又打了个寒颤。
她垂首闷声闷气的说了一声知道了。
“今日在长秋殿那边还好吧?”晏南镜见着兄妹俩缄默,出来打圆场。
齐孟婉听见她开口,松了口气,脸上也多了几分轻快,“还好,都是做面上的功夫,我拜她,她让我起来。然后和我说了好多和陛下相处的日常,要我侍奉好陛下。”
“皇后说到这个,说了很多,所以才耽误了时辰。要不然我早就回来了。”
“那么多人看着,那就索性一路说到底。毕竟人多,给彼此脸面。”
齐昀听着看了她一眼,齐孟婉对他笑了笑。
“下元要到了。”她拉住晏南镜的手,“阿兄到时候过来么?”
下元后宫也要有好多事。她满面期盼的望着他。
齐昀颔首,“我现如今就在宫里,既然不回邺城,自然是要来看看的。”
齐孟婉要的便是他这一句,顿时喜笑颜开,鼓了几下掌,“有阿兄这句话就好。”
十月十五下元,宫里是要有庆祝的。宫人们很喜欢这日,基本上见到的都是宫人们喜庆的脸。
宫里依照前朝旧例,修筑有灵女庙。十月十五的时候,入庙供神。
这是宫里的往例,到了时日久要办。也算是宫里人人期望的一日。
晏南镜和齐孟婉一同去灵女庙里,灵女庙的宫宇修筑的并不豪奢,上面放了不少的肉食还有黍饭。这些是供神用的,等供神完了,宫人和内侍们会撤下分食掉,也不算浪费物力。
皇后过来,内命妇们要跟着皇后前去拜神,晏南镜不必过去。她目送齐孟婉进去之后,悄悄的退到了外面。宫里的仪典很长,说不清楚要什么时候结束。来的时候,齐孟婉就和她说了,这个天里没必要专门等她。
等齐孟婉入内之后,她出来在四处散散心。这个时候其实也是宫人们难得的放松日子。年轻宫人们逮到这机会相互笑闹,还有人搬来了筑,击筑而歌。一半是以歌声悦神,一半借着这个机会放松。
晏南镜没有多少参与进去的意思,她原本只是作陪,宫人们之间都是认识的,冒出个陌生人,恐怕会多数许多拘束。她原本就不是什么喜欢凑热闹的人,在灵女庙附近逛一逛,看看风景就好。
洛阳地处平原,山川不多,宫里大兴土木,用人力筑造出各种壮阔的景观。
这时候已经立冬了,原本漫山遍野的枫叶也早在一场场秋风和秋雨里凋零,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只剩下堆砌出来的山体,仰头看起竟然有几分萧瑟的悲凉。
她是在荆州长大的,荆州哪怕是到了隆冬的时候,也是漫山遍野的绿,只是说没有春夏那么郁郁葱葱而已。
现在见到这漫山遍野的苍凉,她还有些不太习惯。
她脚踩在山道上,山道湿滑又有些陡峭,顿时脚上一滑,整个身体歪下去。她惊呼一声,以为自己要摔个四脚朝天的时候,手臂被握住。手臂上的力道极其稳当,把她整个的都托了起来。
她是一个人来的,回头去看见着齐昀站在身后,手里握着的是她的手臂。
“你什么时候来的?”
晏南镜知道他会来,但是以为他一来就会到齐孟婉那里去。毕竟到齐孟婉那儿,可以彰显天子对她的特别。
“已经来了有好一会了。”他扶着她站好,但是等她站住之后,依然没有放开。
“我一直在你身后。”
他望着她,“怕你摔了。和你走了这么一路。”
第088章
晏南镜满心的惊讶,她去看他,又望了望自己身后。她这一路走来,没有发觉到身后有人,“你就这么跟在我后面,怎么不出声呢?”
齐昀的手里依然握住她的手臂,没有半点放开的意思。
“我看你看的入神,不想打扰你。又担心你遇上什么麻烦,所以就悄悄跟在身后。”
晏南镜一时间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他低头下去看她的脚,云头履的履底上沾了一大块的泥巴。他左右看了下,附近有块石头,他让她过去,伸手就要解开自己腰间的带钩。晏南镜吓得魂不附体,她抓住他的手,面上言语里全都是惊惶。
“有、有话好好说,一言不合脱衣裳做什么?”
说着她察觉到手里握住的手还想动,赶紧的握住的更紧。晏南镜不觉得自己的力气可以胜过齐昀这个武将,但是也不能真的眼睁睁的看着他,当着自己面把他自个给脱了。这要是没人还好,要是有人过来看到这一幕,浑身上下嘴都长满了都不好解释的。
“那石头上有些灰尘,我拿自己的外袍叠一叠,好让你坐上去。我给你把弄脏了的鞋履弄干净。”
晏南镜听了依然没有放开的意思,她摇摇头,“这不合规矩,还是算了,待会我自己弄块石头刮干净就行。”
齐昀听了眼底里漫上古怪的笑意,“不合规矩,知善什么时候也讲究这些条条框框,做个礼法人了。我记得你一向是不讲究这些的。”
“我这,”晏南镜被他一逼,直接就说了,“我看见你脱衣裳,我心慌的很。”
可不心慌的厉害,除去男女之间因为天然体力差距,而有的本能畏惧。还有一层对于样貌妍丽的男人,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
这种窘迫不是一般的尴尬,与其看着他脱衣裳,自己进退两难,那还是她拿石头刮一刮吧。
“我外袍下面,还有衣裳的。”齐昀楞了下和她解释,“又不是脱了就没有了,知善担心什么?”
“万一有人路过看到怎么办?”晏南镜很认真的问,心下却有了丝毫摇动。
如果他一定要坚持的话,不管是被她看了,还是被别人看到,那都是他自己责任。
毕竟谁叫他主动脱的呢。
这个念头一旦在脑海里出现,就下不去了。晏南镜花费了好大的力气,强忍着没有点头。毕竟她还做不到完全把自己脸皮给扒拉下去。
“看到就看到了,又有什么要紧。有关于你我的传闻,已经不少人都知道了。”
她不是宫人,和天家也没有什么关系。和外臣有绯闻,也没人怪罪到她的头上来。所以流言蜚语到处都是,也没有对她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晏南镜是要这个流言的,好断绝天子的心。而且流言的效果也不错,至少她已经没有遇见天子私下来找她了。
不管如何对臣下摆出亲近的姿态,到底还是有天子的高高在上的清高和自尊。不会放下身段和名声去和一个和臣下有绯闻的女人有首尾。
“不用了吧。”她期期艾艾的坚持,“让你做这事,有些不好。”
她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他已经把腰间的带钩给挑开了。
晏南镜未尽的话语差点变成脱口的尖叫,她愣愣的望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其实她也不是头回看他脱衣服,初遇的那晚,他浑身上下湿透了,见她没有威胁之后,自己就在外间把他自己脱得只剩半截是工整的。
但是现在和当初不一样,这男人天生的豪迈啊,一言不合就是脱啊!
晏南镜慌慌张张拿手捂住脸,不过手指缝扒开,眼睛就往外瞄。
不是她要看,她只是在看看情况如何而已。
他把外面的锦袍给脱下来,径直铺在那块石头上。内里是中单。洛阳十月初冬已经有些寒意了,所以中单里都充了丝絮。即使如此,在他身上也没有显得臃肿,反而看着有点高大健壮。
男人还是要精瘦一些好看,哪怕只有两三分的姿色都能被身段拉到了五六分。何况他原本就是七八分的姿色。这下更是让人挪不开眼。
她不贪心,看了两眼饱了眼福,生怕被他看穿,赶紧的把眼给挪开。
晏南镜才把眼给挪开,就听到他闷声笑了。
那笑声落到她心头上,顿时满脸涨红,疑心他是不是看出了什么。不过她是不会去问的,问了的话,简直此地无银三百两。越在这个时候,就越是要理直气壮,不能让他看出端倪。
“过来吧。”
他嗓音里还带着明显的笑意,她原本不打算过去的,被他那话语里的笑意一拨,顿时就过去了。径直坐在上面。
才坐下,齐昀已经蹲身下来径直握住她的脚踝。
隔着足袜,她能感受到他的手指落在上面稍稍用力抬起她的整只脚。将脚上的云头履给脱下来。
他整个掌心拖着脚掌,隔着足袜,也足够的古怪。她不由得往后瑟缩,才一动作立即被他捕捉到意图手掌握紧直接把整个脚掌都握住。不让往后退缩半分。
“你松开。”
“这块石头不大,只有那么大点的地方,若是知善往后退,容易摔下去。到时候就不仅仅是鞋履了,连着整个后背都是泥土。”
说着,他已经把放开她。提着脱下来的云头履捡起一块石头,把履底上的泥土全都刮除干净。
她在一旁看着他娴熟的做这些事,“这又是在打仗的时候学的?”
齐昀颔首,他回首看了她一眼,晏南镜不自觉的把着足袜的脚往裙裳内缩了下。
“知善不会觉得我出去打仗是受人服侍的吧,都是男人,五大十粗,能打好仗就不错了,其余的还指望他们做什么。出门在外,也没办法讲究什么,我还曾经自己烤肉吃。野外现抓的狍子,狍子很傻不聪明,不难抓。但是肉很难吃,庖厨也没多少办法。若是遇上急行军,往嘴里随便对付一口吃的,能饱腹就行。更别说这种事了。”
他对手里的那只云头履很仔细,石头在履底上力道适中的刮过,把上头的泥土一并全都刮干净。
他拾掇好了,把鞋子还给她。她一脚踏入鞋履里头。
“你要去贵人那里吗?”
她说的贵人自然是齐孟婉,受封之后,身份变了,连带着称呼也要变。
齐昀摇头,“一群嫔御都在那,就算宫里再怎么不讲究男女之别,也不是这么胆大妄为的。”
晏南镜听后哦了一声,“贵人最近还说起你呢。”
她不怎么叫他的字号,你你我我的,但是她这样反而他更高兴。这比他之前想的要更亲近。
齐昀知道她不是那些同龄的少女,对男人还抱有些许不切实际的幻想。她不是,她对男人那些劣根性知道的清清楚楚,也懒得去赌自己是否足够幸运。干脆要都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