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夫,那边睡不下,我们来你家睡。”陶青松不晓得他们吓到人了,他朝门内看,问:“二妹,还没睡吧?出来说会儿话。”
另一间屋,邬常顺和姜红玉听到声,二人忙把刚脱的衣裳又穿起来,脚步匆匆开门出去。
“打扰你们了,客房那边睡不下了。”春仙歉意地说一句。
“没事没事,我们也刚回屋。”邬常顺说,“老三,把你们隔壁的屋收拾收拾,我再来烧一桶水。”
陶椿穿戴整齐出来,她心里清楚春仙过来不仅是借宿,不然她哥不会专门喊她出来。今晚不问出个所以然,他估计吃不香睡不着,就是回定远侯陵了也要惦记着。
“大哥大嫂,你俩歇下
吧,我跟我哥还要聊一会儿。”陶椿开口,她走到邬常安身边,说:“待会儿你去烧水。”
邬常安攥她一下,他小声说:“我快要吓掉魂了。”
陶椿没听懂,她疑惑地看他一眼,继而领着春仙和陶青松去主屋说话。
进了主屋,三人一落座,春仙就迫不及待地开口:“椿妹子,你教教我,给我支个招。”
陶椿没招,她诚恳地说:“春仙哥,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你尽你的能力做你能做的事,其他的就是等待机会。这个事就是悬而又悬的,我也是恰巧有这个机遇,不是精打细算谋算来的,在这方面,我支不了招。”
“你跟我说说你的机遇是啥?”春仙舍不得放弃。
“就是粉条和榨油,这是我尽我所能办成的事,从没想过这两件事能助我接手陵长的位置。至于这个契机说来话长,其实我们老陵长的病跟山陵使有关,山陵使前来索要做粉条的方子,还想游说我搬去帝陵,老陵长得知后又气又急,就病倒了。老陵长病了,要选新陵长接任,在这之前还有个要紧的事,就是怕做粉条的方子泄露,最紧要的是怕我跑了。反正就是各种因缘巧合,我成了新陵长的人选之一。之后就是综合各方面考虑,我优于老陵长的两个儿子,成为公主陵的新陵长了。”陶椿遮掩一部分,坦诚一部分。
春仙这下明白了,陶椿是因为身怀秘方和本事,成了公主陵不可缺少的那一环,所以能坐稳陵长的位置。他仔细想想,这个经验他学不来,但也可以从中琢磨出点东西。
“二妹,你收拾收拾,等我回去跟爹娘报喜,陵里送猪崽过来的时候,爹和娘肯定要跟着过来。”陶青松压根没听二人的对话,他一心琢磨要回家报喜,家里的老爹老娘一直因为二妹在山外的事低人一头,这下头能仰起来了。
“不用收拾,旁边的屋一直空着,爹娘来了直接住进去。对了,你交代爹娘把三妹也带来,他们三个过来多住些日子,再过两三个月,三妹就要出山了,这一出去,最少三年见不到面。我也才回来不到一年,不如趁这个机会,叫爹娘跟两个姑娘在一起住一两个月。”陶椿说。
“行,我回去了说。”陶青松没意见,只不过他觉得依他爹的性子,打死他他也不会在女婿家住一两个月,顶多半个月。
“你们陵里能来外客?不怕被人学会做粉条?”春仙问。
“只要不去演武场就行,下粉条的作坊外客也进不去。”陶椿往外看一眼,刚刚一抹影子从院子里划过去,她没看真切。这时她突然反应过来邬常安之前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这人怕是被她哥和春仙吓到了。
“我去瞧瞧水烧没烧好,再过一会儿鸡都要叫了,你们赶紧洗洗睡一会儿。”陶椿起身快步出门。
邬常安倚在灶房门上发呆,看陶椿出来,他站直了,问:“谈完了?”
“谈完了,你站这儿做啥?”陶椿快步走过去,她伸手在他心口揉一把,好笑道:“还害怕?”
邬常安朝主屋瞥一眼,没人出来,他握着陶椿的手揉了揉,装可怜说:“差点吓死了。”
陶椿捶他一下,“长了个老鼠胆。”
见她当真了,邬常安又不乐意了,他澄清说:“没有害怕,刚刚黑狼和黑豹突然跑出去了,我跟出去看看。”
“水烧好了?你俩咋又站外面说起来了?”陶青松都要等睡着了。
“烧好了,你来舀。”陶椿丢开邬常安的手,说:“我们隔壁屋的床上铺的有被褥,你俩洗好了直接睡下。”
夫妻俩已经搬进邬常安单身时住的屋,床也移回了原本的位置,这下不用担心夜里说声梦话都被隔壁听去了。
陶椿和邬常安等陶青松和春仙端水回屋,二人也打着哈欠回卧房,结果刚刚躺下,仓房后面的鸡窝里,大公鸡短促地“咕”了一声。
“鸡都叫了。”陶椿嘀咕一句。
“睡吧,明早我代你去送他们,你尽管睡,睡饱了再起来。”邬常安说。
话音刚落,屋外又响起鸡叫声,这回鸡鸣里带着慌张,叫声又尖又无力,邬常安觉得不对劲,他迅速翻身下床,披上棉袄快步出去。
鸡窝里,被蛇绕了两大圈的母鸡快要被勒死了,菜花蛇盘在鸡窝里狂吞快要孵出小鸡的鸡蛋,听见脚步声也毫不收敛。
“害人的东西,要死啊?”邬常安扑上去,他攥着菜花蛇的蛇头,拧着蛇甩几下,险些见阎王的老母鸡炸着毛落地,逃命似的跑了,一路咕咕叫。
早就逃跑的大公鸡这才亮开嗓门大叫,招呼母鸡过去。
邬常安数了数鸡窝里的鸡蛋,两只母鸡孵了二十六颗蛋,菜花蛇冬眠醒来,片刻的功夫就干掉了十个。看来先前两只狗猛地跑出来,却又不叫也不吠,八成是听到了蛇出洞的动静。
邬常安带着盘在胳膊上的菜花蛇回屋,不一会儿又舀半碗碎米倒鸡窝旁边,他咕咕咕地唤几声,看母鸡吓得不敢回来,他只好用衣摆兜着鸡蛋走了。
“出啥事了?”春仙听见脚步声回来,他问一声。
“家里养的蛇出洞了,差点把母鸡吃了。”邬常安解释一句,他推门进屋,说:“母鸡不孵蛋了,不如把这十六个鸡蛋放在脚头捂着?”
“放你放,要是踹破踩碎了,你洗被褥。”陶椿吊着气说一句,倒头就睡了。
邬常安翻出一块儿布把鸡蛋包起来塞被窝里,他出门洗洗手,回来也睡下了。
隔天一早,邬常顺早起煮两大锅酸笋肉丝粉条汤,早饭做好,其他人也醒了。
住在客房的外陵人和录事官也陆陆续续过来了,他们吃饱肚子,胡家的养牛人也赶着牛群下山了。
山里野草刚冒头,牛羊还啃食不到,但公主陵里番薯渣成堆,牲畜不缺吃的。这群牛是外客,养牛人待客真挚,昨晚煮了五大缸番薯渣,混着干草饱饱地喂了外客两顿,这会儿一群大青牛颇为精神,叫声响亮又温厚。
人和牛对这趟出行都颇为满意,走时,人和牛都再三回头。
送走外客,陶椿回屋写告示,告示张贴在告示牌上,她敲响铜锣,连敲七声,这是事先商定的,七声锣响,各家各户要派一个人前来看告示。
陶椿把这次交易的内容张贴了出去,送来的番薯多少斤、换到的猪羊多少只,以及期限内要做出多少斤粉条,一一交代清楚。另一个事就是安排陵里的闲人都去洗番薯磨浆,要赶在番薯发芽前把淀粉晒出来。
番薯不易储存,但番薯淀粉放一年也不会坏,所以番薯只要磨出浆,公主陵多少番薯都能吃下。
“粉条换猪崽,今年山上养的牲畜多,年底是不是能多分肉?”被家里大人派来看信的小子激动地问。
“对,要是牲畜都能养活,还不被狼和黑熊偷吃,到了年底,每家至少能分三头猪。”陶椿瞥见邬常安搬个黑罐子出来,她看着他,嘴上不忘说:“不过我不打算这么做,今年多养牲畜,年底不把牲畜宰完,多养几个月,明年每个月宰四头猪两只羊,陵里的人隔三差五能吃顿新鲜的肉……”
说到最后,话没音了,陶椿看邬常安从陶罐里扯出菜花蛇,好长一条。
“我带它去地里一趟,由着它在家偷吃,不如派它钻洞逮耗子。”邬常安扛着菜花蛇大摇大摆地走了。
“哇!好粗的蛇!”小鹰惊呼。
“我家的。”小核桃
骄傲地仰起头。
“老三,你带蛇去哪儿?”邬二叔不放心地问。
“带它去地里钻洞逮耗子。”
邬二叔闻言,忙说:“那你抓紧,我改天也用一用。”
有好事的人要跟过去看稀奇事,但被邬常安赶走了,他只允许孩子们跟上,十五岁以上的,都被他赶去演武场挑水、洗番薯、剁番薯、推磨磨浆……
陶椿也去了演武场,她把猪崽抵花生的事跟年婶子和老陵长说一说,随后跟年婶子一起去找胡家的族人,通知他们多安排人去山上养牲畜。
“换来的牲畜崽子都是全陵的人辛苦做粉条换来的,你们可要多上心,尽可能减少牲畜病死、被蛇咬死的可能。”陶椿嘱咐,她突然想起一件事:“龚大夫今早有没有跟帝陵的陵户离开?”
“去了,我看见他了。”今早赶牛下山的人说。
“等他回来,你们安排个人去问他草药的用法,培养出一个给牲畜看病的大夫。”陶椿提建议,她画饼说:“可不要不当回事,再有两三年,我们陵里有一山的牲畜,大几百上千头,一天宰一头猪一只羊,年底还有剩的,兽医可重要了。陵里能缺陵长,但不能缺大夫。”
“行,回头我就问问,多安排几个人去学。”胡老揽下这个事。
又落实一个事,陶椿一身轻松地走了,姜红玉在忙着下粉条,她回去拿铁锹挖土开菜园。
昨夜逃跑的母鸡回来了,围着鸡窝上蹦下跳地咕咕叫,陶椿把被窝里的一兜鸡蛋提出来放回鸡窝里,两只母鸡立马飞到窝里孵蛋。
春光下,陶椿一锹一锹地挖土,挖出来的蚯蚓,她都揪出来喂鸡。
老母鸡吃的高兴,咕咕声就没消停过,但陶椿不乐意听,甚至觉得烦,孵蛋的母鸡发出的叫声不好听,像是鸡脖子里含了口痰,呼噜呼噜的。
一直到临近晌午,邬常安扛着吃饱肚子的菜花蛇回来,陶椿喊他带着蛇去鸡窝旁转一圈。
老母鸡看见蛇,嘎的一下不叫了,鸡冠都蔫巴了下去。
第139章 爹娘妹妹来 擅长人情世故的小核桃……
三天后,帝陵送来十头两个月大的猪崽子和一柄弯弓五十支箭,定远侯陵送来十只猪崽子和三只羊羔,跟他们一起来的还有陶父陶母和陶桃。
这是陶桃头一次来安庆公主陵,也是头一次来邬家,远远的,她看见一大片空地上晾晒着长长的粉条,由于干湿不同,竹架上的粉条颜色深浅不一。在如藤架一般的粉条帷幕里,大小孩和小小孩举着杆子来回穿梭,竹架上空还有歪歪斜斜的木箭飞来飞去,恐吓着天上的鸟雀。
“有外陵的人来了。”小鹰惊呼。
一帮孩子嗖嗖地聚在一起排成一列,如盯梢的狼似的虎视眈眈地盯着外来的人,他们都接到了重任,陵长大人委托他们盯着外来的人,不准外来的人靠近演武场和作坊。
小核桃个矮,她要踮着脚才能从前人的肩膀缝里露出头,她蹦哒几下,稚声稚气地高声宣布:“不是探子!是我婶婶的娘。”
“陵长大人的娘啊?”小鹰往前几步,她激动地招手:“陵长大人的娘,我叫小鹰。”
“我叫柱子。”
“陵长大人的娘,我叫小蛮。”
“我叫……”
一帮孩子没头没脑地大喊,陶父陶母和陶桃一头雾水地停了下来,孩子们的声音混在一起听不真切,但扬起的小手可欢快了,陶母笑着抬手回应。
陶桃惊讶又激动,她高兴地举起双手摇摆,唯有陶父不尴不尬地站着。
作坊里下粉条的人闻声走出来,姜红玉认出人,她解下围裙摘下帽子,说:“我弟妹的娘家人来了,我得回去招呼一下,我今儿提前下工啊。”
“行,你先回,晚一会儿我也回去打个招呼。”香杏说。
姜红玉领走小核桃,她们娘俩快跑一段路,跑到陶家三人面前,姜红玉一脸的高兴劲,说:“婶子,有些日子没见了,您身子可还康健?这是陶叔和妹妹吧?我是老三的大嫂,我们还是头一次见。”
“嫂嫂好。”陶桃见礼。
小核桃有样学样,她仰着头喊:“姐姐好。”
“这是小姨,不是姐姐。”姜红玉笑着纠正。
“对,喊小姨,这是你婶婶的妹妹。”陶母也笑,“对了,椿丫头在家吗?”
“今儿不在,不过估计也快回来了,她跟老三今儿去山里了,我们陵里的老陶匠在去年冬日过世了,他养的两只狗饿死了一只,另一只狗被老三抱了回来。养了一个多月,狗养肥了,就是还惦记老主人,一放出门就往山里跑,看它实在不想投新主,老三跟我弟妹就送它回山谷了。”姜红玉边走边说。
“是条忠心的好狗。”陶父开口。
“老陶匠死了?那你们陵里烧窑不受影响吧?”陶母担心没了老陶匠,闺女会支不开摊子。
“不影响,我们陵里的人会烧炭也会烧窑。”
说着话,几个人到家了,送猪崽的十个人也由邬二叔领着到了客房,客房外新添了口灶,灶口上砌的是个陶釜,灶台上的泥已干,可以用来烧火做饭了。
“油盐酱醋、粉条、酸菜坛子和碗碟勺铲都在这间屋,以后你们再来,你们自己做饭吃。”邬二叔交代,“还有就是,我们陵里祭田少,米面出产不多,偏偏往后外客还多,所以供不起米面,你们往后再来,想吃米面得自己带。”
“有粉条就够了,多谢贵陵的招待。”帝陵的陵户很是客气。
“招待不周,见谅。”邬二叔同样客气,他扭身一指,说:“那是我家,你们吃水去我家挑。以后陵里的客人多了,我们会搬个大水缸来,也会安排人日日换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