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羊肠套子提上日程 接生婆摸着石头过河……
陈雪离开后,天色黯淡下来,陶椿把手上的一卷纸递给邬常安,让他连带带回来的包袱一起拿进屋。
陶椿进灶房,看见盆里的面团,锅里煮着粥,她心里有数,撸起袖子说:“大嫂,你跟小核桃好几天没见,回屋聊聊悄悄话去,我跟邬常安来烙饼。”
姜红玉没听,她坐在灶前没动,说:“不急这一会儿,小核桃今晚跟我睡,有的是时间说话。我来烧火,老三烧火不行,我可不想吃焦黑的饼子。”
“我在我丈人家,厨艺可是能排上号的,也就回来了遭嫌弃。”邬常安在门外接话,“对了,我哥呢?巡山去了?”
“抬木机去山谷了。”小核桃接话,她牵着小叔的手,悄悄说:“小叔,我跟你说个秘密,你可别伤心。”
邬常安眉头一皱,他思索一圈,想不起来有啥值得他伤心的事,他蹲下问:“啥秘密?你说。”
“我娘肚子里有娃娃了。”小核桃觑着他的神色。
“真的?这是高兴事,我伤心啥。”邬常安双手托着大侄女的头如揉面一样来回盘,他趁这个机会告诫说:“小叔晓得你机灵,但你还是个小孩子,不要掺和大人的事,之前是不是你跟陶桃说我不能生的?之后也一直关心这个事,一听到生孩子就盯着我瞧,你瞧出什么了?这不好,不讨喜,陵里只有上了年纪的人才天天把生孩子挂在嘴边。”
小核桃脸发烫,是臊的,她明确感觉到她小叔是真不喜她操这个心。
“我以后不掺和了,也不盯你了。”小核桃小声保证。
“嗯。”邬常安放开她,问:“是不是跟你爹学的?”
“我爹夜里跟我娘说的时候我听见的,那会儿没睡着。”小核桃偷偷往灶房瞥一眼,小声说:“我爹担心婶婶会嫌弃你,不要你。”
邬常安深吸一口气,琢磨着要把邬常顺打一顿。
“不会。”邬常安拍拍大侄女的头,说:“你婶婶可喜欢我了,我俩没孩子也能白头到老,你这个小丫头就别替我担心了。”
闻言,小核桃大松一口气,她是真担心她小叔留不住她小婶婶。
“我去看邬菜花。”小核桃怕还要挨训,她不自在地大步跑开。
邬常安站在原地想了想,他跟他大哥提过两三次了吧,但不中用,他大哥还是操心他房里的事。如此,他走进灶房,笑着说:“大嫂,恭喜啊,我听小核桃说我又要多个侄儿了。”
姜红玉笑笑。
“幸好,你没像小核桃一样叫我别伤心。这丫头跟我说要告诉我一个秘密,叫我别伤心,人小鬼大,操心的多。”邬常安佯装玩笑,见他大嫂神色有变,他接着继续说:“我一问才晓得,她夜里装睡听见我哥忧心因为孩子的事,陶椿会嫌弃我离开我,她替我担心得不得了。”
姜红玉听明白了,她尴尬得笑不出来,含糊地支吾几声,她抬头直面小叔子,说:“我晓得了,等你大哥回来,我跟他说一声。”
显然,不管是明面上还是私底下,老三都不情愿让人谈论他们两口子的私事。姜红玉尴尬得想逃,虽然没提她的名字,但她清楚老三知道她背后跟邬常顺议论过。
“你去二叔家一趟,看二堂嫂回没回来,不晓得陈雪的小婶子情况咋样了,你打听一下。”陶椿转移话题,又说:“大堂哥和二堂哥估计不在家,二堂嫂要是还没回来,你问问二叔二婶,夜里要不要你去接一下。”
“我直接去生孩子的那家走一趟,问二堂嫂什么时候去接她合适。”邬常安说。
陶椿点头,“你先去跟二叔二婶说一声。”
邬常安出门离开。
陶椿拿陶盆舀锅里的粥,说:“大嫂,有前车之鉴,你哪怕生过一胎,这一胎会好生一些也不能放松警惕,不能把肚里的孩子养太大了。”
姜红玉不再琢磨老三的话,跟着转变话题,讨论起生孩子的事。
锅洗干净,陶椿快速将一坨面擀成薄饼贴在锅上,烙死面饼子不需要油,用火星慢慢烤,来回翻面,两面都烤成微黄色,薄饼就熟了。纯面饼子,没弹性,有嚼劲,没发酵过的面瓤哏哏的,嚼着是纯麦香。
烙第二张饼子的时候,陶椿和姜红玉母女俩分吃一张饼,这种饼子不夹菜,干吃也不噎。
九张饼子烙好,邬常安还没回来,陶椿她们先吃。
临睡时,邬常安回来了,他端饭回屋吃,说:“还没生下来,我没见到二堂嫂的人,她在屋里没出来,我隔着门跟她说我后半夜的时候去接她。”
陶椿放下手上的图纸,问:“生娃的妇人情况咋样?生多久了?还有劲吗?”
“早上发动的,一整天了,我听说已经灌上参汤了,是胎位不正,孩子的脚先出来,生得艰难,请了大夫也不中用。”邬常安捏捏鼻子,他似乎还能闻到血腥味,满院子的血气,他走一趟沾了一身。
陶椿想了想,她下床穿衣裳,说:“我过去一趟。”
“你不会接生,也没生过,又没法力,去了也没用,除了添个人头,出不上力,还是待家里睡觉吧。”邬常安不建议她走这一趟,他劝说道:“你今儿去这家,明儿另一家生孩子你去不去?去了这一家就要去那一家,漏下一家就有一家不高兴。睡吧,明早早点起来去探望一下。”
陶椿又坐回床上,他这番话说得在理,她就是过去守一夜也出不了力。
“我要是有法力就好了。”陶椿痴心妄想。
邬常安没敢接话,她要是有法力,他早吓死了。
吃完两张饼子一碗粥,邬常安把碗筷洗一洗,又打水洗漱,忙过一阵才睡在床上。
夜半,鸡鸣头一声,邬常安从床上爬起来,陶椿也跟着坐起来,说:“我陪你一起去。”
两口子开门出去,邬常安从仓房里翻出落灰的灯笼,倒上灯油点亮,两个人一人提个灯笼带着黑狼和黑豹离开家。
邬二叔家的狗最先听到动静,两只半岁大的小狗跑出家门狂吠,邬二婶还没睡,她开门出来,见两点亮光往西去,猜想是老三去接石慧,她进灶房烧水,准备给儿媳妇煮碗热乎的饭。
陵里的狗吠声接连响起,不少人惊醒了,但没人开门出去查看,谁也不确定门外是人还是野兽。
邬常安牵着陶椿走进陈平家,黑狼黑豹闻到血腥味不安地呜呜叫,两只狗贴着人走。
陈平还坐在院子里,有人进来他也无力起身迎接。
“还没生下来?”陶椿问。
“还没有,也没声了。”
话刚落,映出火光的卧房里发出一声嘶哑又凄厉的痛嚎声,陈平猛地站起来,打着晃没走几步重重摔在地上,他紧张地问:“娘,咋回事?是孩子生出来了吗?”
屋里没人应声,石慧脱掉半件衣裳,她光着膀子跪在床尾,颤抖着将孩子的两条腿塞进去。她忍着恐惧伸手进去,不知过了多久,她扶着床站起来,一条血淋淋的胳膊垂下来。
“胎位正了,头移过来了,大娘你推一推肚子。”石慧浑身打哆嗦,她颤着声说。
床上的妇人面如金纸,眼泪和汗珠混在一起,她闭着眼,在婆婆的连声劝说下憋着一口气使劲。
婴孩细微的啼哭声跟着公鸡的啼叫声一起响起,屋外的人没听见,石慧听见了,她不顾自己一身血,赶忙跪倒在地查看,帮着清理胎盘。
这会儿屋外的人听见了孩子的哭声,陈平靠在门口大声问:“大人小孩都没事是不是?”
陈平的老娘开门出来,说:“你媳妇睡过去了,这一胎受了大罪,要好生坐两个月的月子养一养。”
“好好好,活着就行。”陈平抹眼泪,太吓人了,他孩子差点就没娘了。
“给石管事做点饭,这回多亏了她。”陈母吩咐,说罢又关门进去。
陶椿见陈平站起来,她阻止说:“我二堂嫂这会儿估计没胃口,你就别忙着做饭了,待会儿她忙完我们接她回去。”
另一间屋跑出来两个小孩,高一点的丫头哭着问:“爹,我娘还活着吗?”
“活着。”
“我娘能不生孩子了吗?我想要娘,不想要弟弟妹妹了。”另一个丫头呜呜咽咽地哭,含糊地重复她想要娘。
屋里也响起两道孩子的哭声,这似乎是个泄洪的信号,陈平一个三十五六岁的男人抱出两个小的,拥着另外两个大的坐着门口也跟着哭。
陶椿:……
邬常安也无话可说。
门又开,石慧走出来,她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外褂,手上拎着自己的脏衣裳,从光亮里走进黑暗,她啥也看不清。
“二堂嫂,忙完了?我们来接你回去。”陶椿过去扶着她,她跟送出来的陈大娘说:“人我们接走了,你忙着照顾大人和小孩吧。”
“弟妹,你咋来了?”石慧回过神。
“二堂哥不在家,邬常安过来接你回去,我跟他一起过来的。”
石慧想起来了,她忙昏头了,天刚黑那会儿,邬老三是来找过她。
离开陈平家,石慧闻着草木的味道,脑子清醒过来,她推开陶椿,扶着腿瘫坐在地上,说:“我走不动了,让我坐一会儿。”
陶椿也蹲下来,她打着灯笼拔一把草揉出汁,青涩的草汁味渐浓,她递到石慧鼻下。
石慧接过直接塞鼻子里,她瓮声瓮气地说:“弟妹,多谢你啊,我又救了两条命。”
“谢你自己吧。”
“要不是你提议让我学做接生婆,我可没这个机会救人性命。”石慧坐不住了,这会儿后怕和激动席卷全身,她浑身瘫软,索性躺倒在地。她望着天上的星星跟陶椿
讲她最后是怎么给人接生的,胳膊上的感觉似乎还在,她晕晕乎乎的,差点哭出来,太吓人了。
“生下来的是个小子,左腿估计坏了,不晓得是脱臼还是被我掰断了,往肚子里塞的时候,两条腿不愿意进去,我用劲大了。”石慧说。
“这种情况能保住命他就该谢你了,坏条腿跟命相比是小事,你别怪罪自己。”陶椿宽慰她。
“我没怪罪我自己。”石慧歪过头看她,请求道:“陶陵长,你能不能想法子买一百四十三个羊肠套子?陵里有一百四十三对夫妻,我觉得他们都需要这个东西。我了解到的,好些妇人都很愁怀孩子的事,年纪大的害怕怀上,孩子小的也担心再怀上。”
山上的羊群还没长大,这会儿肯定不能宰杀,陶椿敲敲额头,说:“行,我想想办法,把分发羊肠套子的事提上日程。”
她本来是打算等到冬天宰羊了再办这个事的。
陶椿应下这个事,石慧高兴的很,她又歇了会儿,才站起来跟着陶椿和邬常安往回走。
送石慧到家,陶椿和邬常安带着两只狗回家,进门发现邬菜花盘在门前的石头上晒月亮。
鸡叫又起,鸡叫三声了,天要亮了,陶椿反应过来,邬菜花是在等太阳升起,而不是晒月亮。
它倒是会享受。
第171章 欣欣向荣 山谷里宅子落成
锵锵锵的声音惊得小鸡崽子扑棱着翅膀乱跑,屋里熟睡的夫妻俩被吵醒,陶椿睁开酸涩的眼睛,看见太阳从门缝里照进来,尘埃在光里飞舞,她竖耳听着外面锵锵锵的声响,打个哈欠问:“外面这是在干什么?”
邬常安也不晓得,他躺着没动,快到天亮才睡,睡到这会儿还困得很。
“今儿分粉条,估计是召集人吧。”陶椿想起来了,这事由陈雪负责,她不操心,还能再躺一会儿。
然而锵锵锵声越来越响亮,喧哗的人声也加入进来,听着动静越来越近,陶椿跟邬常安赶忙爬起来穿衣裳。
开门出来,邬常安看见黑狼和黑豹夹着尾巴站在门前的路上看向他二叔家的方向,他走过去,看见一大群人聚集在他二叔家门前。
“不是来咱们家的,是去二叔家的。”邬常安回屋报信,“估计跟昨晚的事有关,不知是喜还是忧,我俩快去看看,别是为了孩子的腿来找事的。”
陶椿忙跟着邬常安出门,顾不上洗脸,夫妻俩带着狗快步跑过去。
邬二叔家,陈平放下担子,挑来的两个篮子里一个装满了红鸡蛋,一个装着一小捆粉条、一捆二色布、一兜米,担子上还绑着两只活鸡。
“石管事,我是来谢你的,昨儿救了我媳妇和我的孩子。昨夜慌慌张张,也吓晕头了,没有招待好你,这些东西你收下。”陈平感激地说。
“我们出门的时候,我儿媳妇醒了,吃了两大碗面条,能吃就没事了,多养几个月就好了。”陈大娘挎着铜壶,她推着四个孙子孙女,说:“石管事救了你们娘和弟弟的命,你们给她磕一个,替你们娘和弟弟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