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急。”
邬常安看向陶椿,杜星也看过去寻求她的意见,他还不放心地补一句:“陶陵长,你可不能偏帮你男人。”
陶椿心道不妙,再朝邬常安看去,他眉宇间果然浮现不痛快的神色。
“在公事上,我从没偏帮过他,你没必要有这层担忧,他也不需要我偏帮。”陶椿强调,“我听完你俩说的,发现问题的根源在于榨油机和双轨槽是否紧要,你俩寻个地儿仔细掰扯去吧,我不插手。”
杜星大声吆喝一声,不一会儿,杜月跑出来,他们兄弟俩一左一右强拽着邬常安去油坊说话。
“啧啧啧,有手艺的人就是吃香啊!”陶椿看热闹不嫌事大。
邬常安回头斜她一眼,下一瞬,杜星伸手推过他的头,不让他给陶陵长使眼色。
陶椿关上厨房门,木门挡住寒风,锅里热气滚滚,被风吹透的半边身子迅速回暖。
灶上的陶缸里煮着小半缸水,缸底放着一个陶盆,陶盆上顶着一个陶制的托盘,眼下托盘里装的粉浆已经烫成透明色。陶椿拿起竹片沿着托盘沿划一圈,再浇一瓢凉水,她顺利地揭起一张比菜板还大的苕皮。接着拿走托盘,又从盆底揭起一张苕皮。
之前做卤鸟的时候,陶椿想到下一个集市开集可以摆摊卖烤苕皮,她进山之前找胡家全要番薯粉就是为做苕皮。
苕皮抹上花生油,一层摞一层地铺在饭甑子上,待小半盆浆粉用完,苕皮摞得有半指厚,一共二十八张。
门从外面推开,邬常安走进来斜她一眼。
陶椿笑两声,问:“妥协了?”
“你也不帮我说话。”他不满道。
“你不是怕其他人认为我会偏帮你嘛。”陶椿对他的心思心知肚明,她能理解,男人嘛,都爱面子,也有自尊心,有机会证明自己的时候,哪会甘心让人认为他是借势而为。
邬常安有些不好意思,他支支吾吾地含糊嘟囔几声,揭过这个茬,转而说:“我跟杜星商量好了,榨油机不急这一时,因为还缺木头,要先找合适的木头。至于双轨槽,我还是做圆形的,这次做个小一点的,做成了留在山谷里。”
陶椿嚓嚓几刀把苕皮切成鞋底大小的块儿,闻言说:“说定了你就着手做。”
“嗯,你这是在弄啥?”
“番薯粉做的苕皮,晚上我们烤苕皮吃。”
离晚上还早,邬常安听过撂过,他开门出去找铁锹铲草根。要做圆形双轨槽,首先要在平地上画出两个大小不一的圆,到时候把泥槽往圆环里套,能减少失误。
陶椿忙完厨房里的活儿,她穿上小袄拎上筐拿上镰刀去割韭菜、剜野蒜。夏天制陶的时候,邬小婶在厨房后面的空地上埋了一片韭菜根,陶椿过来的这些日子,用这片韭菜包过两次鸡蛋韭菜馅的饺子,眼下韭菜又能吃了。
韭菜和野蒜择洗干净晾在厨房里,陶椿出去给邬管事帮忙。
山谷里野草枯黄,草根失了水分变得又软又韧,想要连根铲除很不容易,陶椿出力不到半个时辰就被弄暴躁起来,一不做二不休,她提出火烧的法子。
邬常安不同意,他担心会引火烧山,山风又大,火苗一溅就难控制了。
“挖沟,挖一圈隔离带,火就烧不过去。”陶椿说做就做,前一瞬还在咬牙切齿地铲草根,下一瞬就兴致勃勃地忙活着挖土。
邬常安看她风风火火的,想说不要她帮忙都说不出口,只能先按她说的做。
挖沟也不容易,山谷里的人手都是有数的,各有各的事要忙,只有他们夫妻俩得闲,分两头转着圈铲土除草。
一直忙到傍晚,制陶的和榨油的陵户陆陆续续从油坊和木棚里出来帮忙,才赶在天色黑透之前把隔离带挖好。
陶椿喊人吃饭,说:“待会儿吃完饭,放火把这片草烧了,守火的时候,我们烤苕皮吃。”
“夜里放火?夜里看不清楚,看不清火势啊。”杜月不放心地说。
“天黑火亮,咋会看不清。”杜大嫂说。
“啥是苕皮?”花管事问。
“番薯粉拌成浆蒸的,烤过之后像猪皮,味道不赖。”陶椿解释,“今儿咱们先尝尝,要是觉得好吃,下一个集市,我们摆摊卖。”
经她这么一说,鸡蛋粉条汤就没那么有食欲了,一二十个人随便填一填肚子,留着肚子等着吃烤苕皮。
两盆鸡蛋粉条汤吃到最后还剩大半盆,全便宜狗了,陶椿把锅碗收拾收拾,端着苕皮出来时,围起来的枯草地已经飙起火。
恰好山风停了,浓烟往山上飘,人可以往火圈边上坐,顺带烤火。
闲置的火炉和陶网搬出来,炭火点燃,待烟雾散尽架上陶网,浸满油色的苕皮就能铺上去了。
“罐子里是辣椒油,另一个盆里是韭菜碎和碎蒜叶,辣椒油刷苕皮上,韭菜碎和碎蒜叶铺在苕皮上。苕皮烤成金黄色,韭菜和蒜叶烤出香味,把苕皮卷起来就能吃了。”陶椿讲一遍做法。
“行,我们自己琢磨。”杜大嫂应一声。
邬常安转一圈回来,他盘腿坐在陶椿对面,看她亲手烤一遍,他就学会了,接下来就由他负责烤。
炭火才生起来,热意温和,第一网苕皮烤的时间长,这导致苕皮在熏烤下充分吸收了辣椒油,特别入味。
随着烤苕皮入嘴,跳跃着火光的夜色里,响起一阵嘶嘶吸气声。
陶椿手里这块儿苕皮烤得起泡,真像是卤煮过的猪皮,薄薄的一片变厚变软,看着如有胶质。加之金黄的底色染上艳红的色泽,还散发着韭菜和蒜叶烤熟的浓香,色香味俱全。她挟起苕皮卷咬一口,苕皮厚实,存在感很强,有一种咬一口馒头的那种扎实劲。
“呼——好辣!”陶椿往嘴里扇风,她把苕皮递给邬常安,含糊地说:“张嘴咬一口,咬多点。”
邬常安一口全吃了,他囫囵嚼嚼吞下去,说:“怕辣就吃第二个,我少刷点辣椒油。”
“好吃吗?”陶椿问。
“还不错,跟粉条的味道不一样。”
“小鹰不喜欢吃粉条,但肯定喜欢吃这个。”陶椿说。
杜大嫂听到女儿的名字,她探头问:“陶陵长,你提小鹰了?”
“我想起小鹰不喜欢吃粉条,苕皮她肯定爱吃,苕皮跟粉条的口感不一样。”
“对,她不爱吃滑溜溜的东西,苕皮吃起来像是摊的鸡蛋饼,咬的越多越扎实,还比鸡蛋饼有味,她保准喜欢。”杜大嫂扬声说,又问:“你还记得她不爱吃粉条啊?”
“记得。”
杜大嫂高兴。
第二网苕皮烤好,这个刷的辣椒油少,辣味淡,苕皮的甜味凸显出来。苕皮卷下肚,陶椿心想番薯粉带少了,等胡青峰再来送肉,她得交代他再送一坛番薯粉来。
火圈越收越紧,火光骤离,周围陷入夜色中,明明灭灭的火星变得显眼。
炭火越烧越旺,火星越来越暗,聚集的火苗也渐渐弱下来,某一瞬间跳跃一下,火苗彻底熄灭了。
陶椿他们又坐了许久,把苕皮全烤吃了,确定除了火炉里,山谷里再无明火,一行人才回屋洗漱。
邬常安心里不踏实,夜里起来三次出门查看,一直到山里的公鸡打鸣才睡沉。
陶椿早起做饭,她推开厨房门时,盘在柴堆下草窝里的肥蛇探起颈子,见是熟人,它又盘缩下去。
陶椿“唉”一声,她拿起火钳把地上的死耗子挟出去扔远点,三个绞死的,两个蛇没消化干净吐出来的。
“你咋这么邋遢!每天早上一开门就是先给你收拾秽物。你还不长记性,你食量多少你心里没数?天天撑到吐。”陶椿嫌弃死了,她骂骂咧咧道:“赶明儿把你装罐子里送回去,别的蛇都冬眠了你还
不冬眠?”
邬菜花没反应。
花斑狗摇头摆尾闯进来,它朝柴堆里望一会儿,选个离蛇远的地儿卧下。
灶里生起火,厨房里暖意越来越盛,木柴烧得噼啪响,狗在熟悉的脚步声中睡熟了。
第237章 野猪岭一行 树屋设想
陶椿手上蛇命不少,但对蛇的习性了解不多,眼下邬菜花住在暖和的厨房里,白天睡觉入夜捕猎,像是忘了冬眠一样,她不知道是好还是坏。她只听说过黑熊在食物充足的情况下会推迟冬眠或是不冬眠,蛇这种冷血动物也会因为食物充足选择推迟冬眠?
陶椿跟邬管事商量过后,在胡青峰来送羊肉时,把睡成一滩死蛇的邬菜花塞进坛子里,托他带回陵送到邬家,强行让它冬眠。免得它烤着火失去判断温度的能力,某个捕猎的夜里再冻死了。
送来的新鲜羊肉剁碎拌着萝卜包包子,陶椿还特意烙四十个鸡蛋韭菜盒子,打算带去野猪岭给虎狼队打牙祭。
到了约定的日子,大堂哥和二堂哥回来接人,邬常安因正在摔陶泥做泥槽,他无暇同行,只有陶椿一个人带上韭菜盒子和羊肉包子跟着上山。
山谷尾的正上方是断头峰,断头峰跟东南侧的野猪岭似是一柄巨刃将一座山劈成的两半,断头峰是山身,隔了十二三里远的野猪岭是挪走的山首,横切面遥遥对着断头峰。
陶椿跟着两个堂兄走到野猪岭山下,再回头看断头峰,她诧异道:“这两座山莫非原本真是一座山?”
“对,是一座山。”大堂哥信誓旦旦道。
“传说是上古神仙打斗,一斧劈开一座山,这一路过来的小山包就是山首劈开滚动的时候落的泥。”二堂哥说。
陶椿不信,“安庆公主陵建立也才五六十年,五六十年前,这块儿山压根没人,你在哪儿听说的传说?”
二堂哥干笑两声,说:“前朝留下的传说。”
“前朝又是从哪儿知道上古时期的传闻?”陶椿随口问。
二堂哥挠头,说:“走,上山。前朝肯定是从前前朝的人口中得知的,如果不是上古时期神仙打斗劈的山,那咋会成这样?人肯定做不到,野兽也没那个本事。”
地壳运动呗,陶椿在心里默念。
野猪岭横面朝西北,受西北风影响,峰头削弱许多,土石在风力作用下往山脚滚落,故而坡度平缓,地势也较平。上山后,陶椿察觉寒风被峰壁挡住,这半边山上温暖许多,断头峰上树叶已全部枯黄,这里的藤木还残存着绿意,植被生长旺盛。
“这真是块儿宝地,难怪野猪会长久在这块儿山头活动。”陶椿感叹。
“对,野猪群在这块儿山头上不缺食,只要不是数目过多,它们不会去旁的山上找食。”大堂哥说,“弟妹,你走我们后面,野猪岭上废弃的陷阱多,你别掉进去了。”
“野猪只在秋冬离开野猪岭,秋天绕道去陵里是想吃庄稼,冬天是因为野猪岭上吃食不够。”二堂哥说,“这次多猎几头公野猪,少点抢食的,它们今年冬天就安安分分待在野猪岭吧。”
“往年野猪群会去我们制陶的山谷吗?噢!我想起来了,去年驱赶狼群,狼群就是在断头峰遇上野猪群的。”陶椿听邬常安说过 ,她又自言自语说:“今年有油坊,它们不会闻到味闯进去吧?”
“所以陈伍长说这趟要多猎点野猪。”二堂哥接着说。
陶椿心想难为老陶匠在山谷里住那么些年,真是日夜都提心吊胆的,估计冬天都不敢出门。继而想到去年险些冻死在山谷里的花斑狗,真是命大没有遇上野猪,今年她捆也要给它捆回去。
前方突然响起野猪的怒吼声,三人立马打起精神,相继爬到树上观望。陶椿身姿轻盈,她能爬到树顶,远远能看见树丛里野猪奔跑的身影,又等一会儿,陈青榆他们先于野猪群跑了出来。
“是虎狼队引野猪群过来了。”陶椿低头说。
“陷阱不是在北边?咋跑到这儿来了?”大堂哥纳闷。
“估计是出意外了。哥,我俩去帮忙。弟妹,你就待在这儿,我们忙完再来找你。”二堂哥说。
陶椿知道自己的斤两,她没逞强,答应留在这棵树上等着。
大堂哥和二堂哥迅速溜下树,二人挎着弓箭大步跑开。
陶椿抱着树杆继续盯着,一大群黑压压的野猪追着人跑出来,陈青榆他们爬上树,野猪群在树下徘徊,怒吼着撞树。
猪撞树,人放箭,一头接一头野猪倒下,夹杂着猪臭的山风又染上血腥味,野猪群越发暴躁。
树冠晃荡剧烈,陈青榆大喊:“都抱紧了,别掉下去。”
野猪太多,大堂哥和二堂哥没能靠近,二人在半里外各爬上一棵树,兄弟俩高声吆喝吸引猪群的注意力,分散前方的火力。
猪群跑散,压力骤减,虎狼队寻到机会立马挽弓放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