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贫贱夫妻百日哀,磨的不是吃喝,磨的是人心。
“房子你不住吗?葛澜不跟你姓葛吗?年底走亲买年货的钱,单纯是给我回娘家用的吗?你老家的叔伯兄弟都不走动了吗?”说起这些,江曼那是真的来气了,一句接一句的反问,她本来嘴巴就厉害,比葛宝生更擅长吵架,“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有弟弟妹妹?”
“公公婆婆在我们结婚前就走了,宝民和宝莹都是在我们跟前长大的,你在广州上班,是他们跟妈帮着我把澜澜带到五岁,他们喊我一声大嫂,我一日就对这两个弟妹有责任。宝民在上海读研究生,要生活费,就打电话来,大嫂长大嫂短;宝莹在成都读大学,女孩子长大了爱漂亮要买衣服,就发电报来。我哪一次问你要过钱?”江曼一字字地问葛宝生,把他问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互相对对方失望。
葛宝生不知道要说什么,谁都有错,谁都有对,谁都有委屈,他内心有怒火但发不出来,有惶恐但他人又不能帮忙,对于创业这条路,已经走了好几年,却总是没有摸到那个窍门。
他理想中的创业,就是拉客户,到厂里生产订单,钱流入进来,生产和自己各占一部分的盈利,但是他没想到,客户会长期拖款。前面客户收了货但迟迟不付钱,对生产和供货那头,就得他先掏钱出来垫钱,所以尽管一年下来,葛宝生手上有一些不大不小的订单,但流水盈利总是也流动不起来,现钱不多,因为要首先要付给生产方,不然下回再有订单,人家就不给他做了。
葛宝生不是本地人,又不是很有人脉积累,本身是工科出身的,不像洪金良那些人油嘴滑舌,甚至性格上还有点书生气,几年碰壁的创业生涯都没让他真正学会姿态柔软,或脸皮变厚。
最可怕的是,葛宝生在这条路上踽踽独行,越走越远,却没有一个能点他一下的人,有着满腔的雄心壮志,却根本摸不到成功赚钱的边儿。
说起来,江曼跟葛宝生的性格也是很像的,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她有强烈的虚荣心,想当老板娘,想受人追捧,喜欢油烹火烈的日子,可不论是葛宝生还是自己,都没有办法达成这种生活。
他们的运气、实力、际遇、思维都跟不上他们的虚荣心和野心。
江曼的收入不稳定,好的时候一个月能有上千块,少的时候就赚个百来块,所以会计学校那份鸡肋的夜校老师工作,她也没有拒绝,可偏偏家中花费又大,身处广州这样的地方,要养活自己,还要留一点储蓄存款,她的不安全感比葛宝生要多许多,因此也总会想着哪日丈夫做了大单子,开创大公司之后,她作为妻子去共享这份荣光。
可是没有,通通没有。
夫妻两个根本不和对方说自己的那些痛苦、悲哀、难堪、思量,只希望对方妥协,只希望对方回头来理解自己的苦楚,他们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葛宝生想到这点,忽然全身都跟散了架似的,刚起的火,本以为要吵一晚上的架,在这一刻偃旗息鼓了,他不想争吵,他也不擅长争吵,从前从未去面对过的创业赚钱的劳累和痛苦,在这一刻找上他,他发现自己受不了了,那根苦苦支撑的弦要断了。
昨天会临时跑到深圳去,就是因为年初的时候,葛宝生听周长城说,他现在带着团队去帮昌江审厂,过程很累,但是在职业技能上成长很多,也看到同行们不同的生产运作,很新奇。
葛宝生看着昔日连个基础设计图都不会画的小周,已经慢慢从周工长成到周经理了,他心里没点感触是假的,甚至有种隐隐的被强压下去的羡慕。
是的,身有沧桑的葛宝生,在昨日登上去深圳的那趟汽车,除了肉身,还带着对周长城的钦佩之情。
既然周长城能去深圳看看,自己为什么不能去?自己从前还是他上司呢。这种幽微的心理,葛宝生不好意思说出来,对着江曼也说不出口,他知道自己后悔了,后悔从昌江出来。
这时,江曼扶着餐桌边的椅子坐下,她本来很饿,但也吃不下去了,郑婆婆热好的饭菜又冷了下去,她的心也是冷的,说:“从老家来广州的那一年,我就想问你为什么一定要出来创业,你对我的说辞,说要做一番大事业,要让整个行业都知道你的名字。宝生,头两年,我很信任你,盲目地信任你,认为你做什么都能成。到现在也有四年了,你对我说的话总是遮遮掩掩,我总在猜你的情况,生意好不好,现金能不能转起来。跟你说话之前,都要看看你的脸色如何。夫妻一场,你总要给我一点希望。”
这是江曼的短板,她是个卡在半山腰上的强女人,她认为女人事业做得再好,如果没有男人,就是没人要的可怜女人。有男人要,对江曼来说,对江曼那一代的许多女性来说,都很重要。
不论是做自己的工作,还是和朋友客户们相处,她都能以较为积极独立的心态去完成自己的那部分角色,可一旦涉及到丈夫,江曼就不自觉有了依赖,想在丈夫身上找到属于女性的归属,可葛宝生并不能在这些事情上给到她百分百的回应,谁人的丈夫都不能给到妻子如此细腻贴合的回应,因此她对自己的婚姻和感情认知,总有一种淡淡的悲哀伤感。
可这并不能指责江曼,因为她也只是那个时代教育下的、追求家庭归属的一个普通女人而已。
葛宝生没成想江曼忽然提起这个话题,当初从昌江离职的因由,他一直都没有和江曼讲,因为他知道江曼是个好强的人,若是让她知道自己因为犯了大错才从昌江出来的,肯定会大呼小叫,甚至时不时就要拎出来刺他几句,他受不了江曼看自己的眼神,可是今晚,仿佛一切都水到渠成,两人在某种程度上“撕破了脸”,箭在弦上,不说也要说了,如果他们还想保住这场婚姻的话。
“之前,我在昌江犯了个很大的错误,造成了十万的损失,昌江的老板姚生没追究我的责任,我没脸待下去了,就提了辞职。”时隔四年,葛宝生总算把这件事拿出来讲了,见江曼在开始的时候表示了惊讶,过了几秒钟就收敛了表情,踌躇着,把当初弄错设计版本,又提前生产订单的事,拣着重点说了,说完,又跟挽回尊严一样地描补几句,“这是一个原因,但我那时也真的想自己创业当老板的。”
“江曼,我没有挣到大钱,但一直都想着若是做成大单子,我们就搬出这个租房,去买间大点的商品房。我对你,是真心相待,也没想着对澜澜不负责任。可有时,我也真怕跟你说话。”
丈夫在昌江犯错才辞职这件事,其实江曼早两年就猜到了几分,只是一直不知道这个篓子究竟有多大,也下意识不愿意相信,可这两年对葛宝生越来越刻薄,多少也有点这个原因,她不明白天子骄子的葛宝生怎么能犯这样的错误?
江曼是过分认真的人,她容忍不了他人犯错,尤其是枕边人。犯错于江曼来说无异于犯罪,不论是大错还是小错。所以葛宝生怕就怕在这里。
“我相信你,你不是那种有花花肠子的人。”江曼只觉得无力,最后勉强只讲了这句话,再多的安慰和柔情,她都没有,或许有,但也不知道怎么表达。
这个夜晚,这场吵架,最终就这样虎头蛇尾地结束了。
第191章
在“赎回”葛宝生三日后的早晨,周长城在村口的公交站台边上,再次见到了他。
“宝生哥。”周长城先看见的葛宝生,上前去叫人,见他手上拎着一两瓶没开的白酒,问他去哪儿。
葛宝生很久没在这个早起的钟点起来了,正盯着公交车来的方向望眼欲穿,回头一看是周长城,笑了一下:“长城,”又把手上两瓶不知名的酒提起来,“之前打电话给洪金良,我跟他说,要是他愿意帮我去叫你,就请他喝酒。”
周长城皱眉:“宝生哥,你该不会要跟洪金良再...”他想了会儿说,“再续前缘吧?”
葛宝生笑:“哪里的事儿,我知道他不那么情愿找你传话,但他毕竟还是帮我喊了你,总得谢他一句。”
之前周长城总觉得能在葛宝生眼里看见一团火,这团火有时候充满激情,有时候全是邪火,但今天那团火好像没有了,脸上虽然多了细碎的皱纹,整个人的气质又跟刚开始认识的那样,热情而干净。
“说起来,要谢洪金良一句,但更应该多谢你,特意跟江曼跑那么一趟。”葛宝生这几天都没有出门,一直在家,想了许多许多事情,和江曼也没有再吵架了,一些简易的人情要去还,但跟长城两人的友情,日子长着,他都记在心里了,“阿城,晚上有空吗?宝生哥请你吃宵夜,这次真是太麻烦你了。”
周长城其实也想和葛宝生聊会儿,问问他的近况,掏出自己随身带着的日程笔记本:“今天没空,夜里还要跟香港那头开会。”翻了页,又说,“后天晚上吧,我回来后就去你家敲门喊你。”
“行,那就后天晚上,还是到我们之前常去的那家大排档。”葛宝生看周长城的日程表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安排,有点不是滋味儿,这些本来应该全是他的工作,但自己选的路,也认了,“这回就我们哥俩儿说说话,下回再一起请万云。”
周长城也笑,公交车来了,两人挤着上车:“宝生哥,大家都这么熟了,都是小事。”
过了三日,那晚周长城不用在厂里加班,下午下了班,就去云记快餐帮忙,不到九点就委托胡小彬和袁东海关门,他们夫妻俩儿先坐车回珠贝村去了。
周长城出门之前,万云叮嘱他:“别喝太多,明天还要早起上班。”想着,又不好意思地说,“他要是开口借钱,就找个借口推了。”前头的款还没还呢。
“知道了。”周长城也设想过这个可能,但又觉得概率不大,宝生哥不是这样厚脸皮的人。
早几年周长城刚从生产岗转到设计岗跟着梁志聪的时候,被现实情况和自己的基础打击得七零八落,时不时就要找葛宝生去抒发一下工作上那种的烦闷心情,如果不是葛宝生总是乐观地鼓励他,教他如何跟梁志聪这种挑剔的上司相处,甚至都离职了,还给他改图,他觉得自己不会在设计组坚持下来。
周长城到大排档的时候,葛宝生已经在那儿坐着了,他找服务员点了四个小炒,喊了半打啤酒,远远就看着昔日的助理小弟走过来,生活平定,工作平步青云,整个人显得年轻帅气,又带着历练造就的沉稳,葛宝生内心不由喝彩,这个阿城,越长越有气质,真是一表人才。
男人之间互相欣赏的话,肉麻起来,更是入木三分。
“长城,坐。”葛宝生拉开身边的塑料椅。
刚开始,两人只是喝着小酒,说着一些不痛不痒的话,诸如最近忙不忙,行业里有什么新闻发生,再骂骂遇到的一些不平事,谈谈新闻政策,酒过三巡,那些私密的话题才渐渐打开。
“宝生哥,你现在,生意究竟怎么样?”周长城一直都知道他跑来跑去的,说没客户,但隔一段时间又听到他在哪个行家那里下了单,说有客户,可次次见他,境况似乎都不怎么好,总有点大小的状况。
毕竟涉及到钱,之前周长城也不好问那么多,现在话到嘴边,也觉得无所谓了,该问就问。
葛宝生喝了口酒,听着隔壁的人在划拳,几乎盖过他们说话的声音,本想在周长城面前再撑一撑,用“过得去”那套话来搪塞,但他最后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很一般,勉强养活自己而已。”
周长城也扭头去看那帮划拳的年轻人一眼,拎起桌上两瓶酒:“走吧,我们去电影广场那里坐着说话,安静。”
“好。”葛宝生站起来买了单。
哥俩儿拎着几瓶酒,跟之前一样,慢慢往电影广场走去。
路上,葛宝生把自己这几年大致的情况说了:“都是些小厂的客户,有的是自己找的,有的是人家介绍的。小客户,单子小,利润就低。大客户看不上我这种打游击,没厂房的。有几笔钱,都两年了,总也没收回来,我垫了不少钱出去。之前给人打工,完全没有回款压力,原先跟姚生开会,总能听到他催销售们别顾着催工厂的同事做生产,还要催客户收款,那时候我根本不想这些事儿。等轮到自己了,才发现中间有那么多的支出,难怪姚生上火,可把这些成本摆平,到我手上就几乎没钱了。”
“那天我去洪金良厂里看了,人家都鸟枪换炮,准备大展拳脚了,我还是这幅老样子,钱要不压在原料上,要不没收回来。”葛宝生自嘲,“洪金良也真是一如既往的小人,看我混得不好,笑我说,要是我一直老老实实在昌江打工,说不定都比现在赚得多。”
时运不眷顾自己,这是葛宝生这几天得出的结论,并且他接受了这种结论。
周长城和葛宝生一同过了马路,电影广场还有不少人,广州的夏夜总是很热闹的,两人找了个少人的台阶坐下,看着眼前的太平盛世:“洪金良这人的话,也不能全信。创业有创业的好,打工有打工的好。”就是一些不得不说的好听的废话。
葛宝生跟周长城碰了一下瓶子,喝下一大半,跟要灌倒自己似的:“他的话再不好听,也是事实。”
周长城就没接话,这种自损的话他不好接。
“阿城,其实我一直都挺想问你个问题的。”葛宝生放下瓶子,双手撑在身后,看看面前围着喷泉在奔跑的小孩,见周长城点了头,他说,“我就好奇,你是怎么能做到这么稳的?好像一点动摇的心思都没有,就实实在在地待在昌江,一待就是好几年。我看你跟那个桂老师的关系匪浅,在广州的话,基本上住宿的事情不用操心,万云赚得也多,你条件总体来说是比我要好的,怎么就没想着要出来创业?怎么就这么忍得住?难道你不想当老板吗?”
还有一点葛宝生没说,难道你作为一个男人,看着老婆挣得比自己多那么多,不想压过万云吗?
周长城也放下啤酒瓶,双手支撑在膝盖上,他久不久就会想着,这破工作,麻烦事儿一堆,不干了,大不了就跟万云一起去看店,做个夫妻档,但这种念头从来都是在脑子里闪过一下,就没有下文了,他从未想着要离开昌江,更不想离开这个行业,他对工业是有激情和喜爱的,他喜欢这种工科科学的严谨和规律,小云赚得比自己多,但他并不认为是件值得多介意的事情。
“渴望人家喊我一声老板,得到别人的尊重和钦羡,这种念头当然有。”周长城回答得很慢,他在想该怎么更准确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但是我没想过离开昌江,暂时也没有自立门户的能力,昌江给了我很多机会,让我一步步从生产岗出来,慢慢往上走,看到了很多看不到的工作方式。从生产到设计,再到项目统筹,现在还要跟供应商建立联系,我没有一日是磨洋工的,对于这种进步速度,我很满意。”
葛宝生听着周长城的话,有点心酸,这些机会他本来也有,但想想,不要回头看,不用后悔,创业这条路,选了就是选了,看周长城没有敷衍自己,还是从前那个真心诚意的朋友,他也觉得安心和开心,连江曼跟丈母娘都觉得自己赚不到钱是丢人的事,但友谊万岁,两人又碰了一瓶。
“兄弟,不瞒你说,我家里,真是一团糟,我都要找不准自己定位了。”葛宝生也烦,这几天他和江曼倒是对彼此更客气了,但也更生疏了,至亲至疏夫妻,许多不好听的话,现在都能钻进去体验一番,“我说你稳,除了工作,是觉得你家里也稳。你和万云两人,很...很团结,总是一条心,总是能包容彼此。”
江曼也是个好女人,但葛宝生就是“怕”她,这种怕不是在男女力量悬殊上的害怕,是内心的排斥,他们之间,总在争一个上风和下风。
说起万云,周长城心中就多了一份柔情。
以周长城对江曼的认知,他认为这是个坚强的女性,万云也坚韧,她的优点是更为柔软,可两个从完全不同情况的家庭出来的成年人,结了婚之后,怎么不需要磨合呢?就算是现在,周长城和万云偶尔也会有争执的时候,只是他们说好,不论好坏对错,一定要摊开来讲,绝不能重复以前那种吵架的错误,就算要犯错,也要犯新错。
“宝生哥,给你看我手上的疤痕。”路灯还算亮,周长城把自己右手掌心摊开来,递到葛宝生眼前,“这是我之前在县里下岗时,夜里跑着去医院找万云,在路上摔倒的,伤口好了之后就留下了这个白色的疤。当时我是临时工,第一批下岗,心中大乱,猪油蒙心跟着大家去厂里没完没了闹着要把岗位争取回来,万云却在维护我们的租房房租时,被房东推倒在地上,撞到了脑袋,她都住院了,我才知道。”
葛宝生还从未听周长城讲过这段过去,他看了眼周长城手上那块不规则的疤痕,想开口,又不知道说什么,但周长城也不需要他的回应,而是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
“那天夜里,我跑到医院,跟万云说,我对人生也感到很害怕,我也很脆弱。”周长城拿起啤酒瓶,喝两口,微微发涩的啤酒入愁肠,“我家里人在我十几岁时,全都离开了,再无亲人。师父师娘说是把我当成半子,可一旦我跟他们的亲生子发生矛盾,亲疏立即就分出来了,所以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对结婚成家这件事,我抱着很高的期待,很渴望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到目前来说,一切都好,幸好我遇上的是小云,不是其他人。”
“宝生哥,我跟你不一样,我很羡慕你,你拥有的太多了,过硬的大学学历、专业的设计技能、两个有出息的弟妹、贤惠的妻子、聪明可爱的儿子,老家还有好多没出三服的亲戚,你总有回头路可以走,广州待不下去了就回四川。可是我没有,小云也没有。”周长城对自己和万云的处境,认知是很清晰的,“不止你夸我稳,昌江好几个人都说我这人心态稳。因为你们都不知道,我拥有的就这么多,如果再不小心谨慎一点,那手上仅有的那点,可能就会轻易失去。”
啤酒也是酒,里头有轻微酒精,喝多了会微醺,说着周长城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笑:“不瞒你说,我觉得自己是一艘流浪的船,万云就是我的锚,只要有她在,我就不会乱到哪里去,心就是定的。”
周长城极少有这种情绪外露的时候,葛宝生被他说得有点感动,他对江曼就从未有过这种情愫,他对婚姻的认知是混乱的,与妻子孩子的相处,也是从自己文化水平不高、一辈子磕磕碰碰的父母那儿继承而来的,听完兄弟的过去,顿时反省了一下自己,是否对妻儿真的关心不足,自己的人生锚点又是什么?
“阿城,多谢你对我这么坦诚。”葛宝生跟周长城把最后一瓶啤酒喝完,几个玻璃瓶就堆在一边,两人继续干聊,说起来他们认识的人都多,但能说真心话的少。
“说来也是你在设计上把我带入门的,还给我推荐学校和课程,如果没有你,我不可能有后面的方向。大家都在广州,住在珠贝村,朋友就那么几个,再不坦诚一点,就真要成为孤家寡人了。”周长城跟葛宝生之间,没什么要隐瞒的。
“宝生哥,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周长城问他。
这个问题,让葛宝生回答得很艰涩,他苦笑:“长城,如果我跟你说,我想回头找工作,你会不会笑话我?”
当初葛宝生从昌江离开时候,两人也坐下吃了顿散伙饭,还彼此戏言,要是在外头创业搞不下去了,就回头打工,一语成谶,真是唏嘘。
周长城是有点惊讶,但没觉得这个决定有多好笑,人的选择总是随着时机的变动而变化的,且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有更好的选择,他摇头:“怎么会笑话你?都是很正常的事。”
“其实我手上还有个小单子,这两天找了个小厂做生产,等做完这单,我就准备找工作了。”葛宝生的这个决定已经和江曼提过了,江曼没意见,现在又和自己兄弟说,“但是我不想在广州待了,想去东莞和深圳看看有没有机会。广州的同行,这几年我基本上都认识得差不多了,说起来总有些难为情。”他始终还顾及着一点大男人的面子。
对此,周长城也可以理解,只有些不舍,往后两人再见面就难了:“你和曼姐说了想离开广州吗?”
葛宝生摇头:“还没找到机会。”是不知道要怎么说。
周长城:“那你是准备去东莞振汉哥那儿看看吗?”
葛宝生又摇头:“他那个地方,是亲戚开的厂,庙小王八多,全是皇亲国戚,外人待不下去的。他这阵子回老家办事去了,过段时间等他回来,我再问问他有没有其他合适的岗位。”
“去年我在深圳认识了个同行工程师,叫牛俊才,他在的公司也是港资,老板姓李,我听梁志聪说过,这家公司在香港业内还挺有名的,比昌江成立的时间要久,不过今年才开始在深圳设立办公点,租了厂房,但也准备买地。我们跟牛俊才吃饭时,他一直说办公室缺人,在招设计工程师,还想从昌江挖人,给的薪水也还行。你要是有兴趣,我帮你问问他还要不要人。”周长城手上也慢慢积累了一点人脉资源,不过,“你会不会对深圳印象不好?”
葛宝生微微诧异:“我为什么要对深圳印象不好?说起来,我还没真正去过呢。”看到周长城脸上揶揄的笑,又锤了他一拳,“被抢就被抢了,别说深圳有飞车贼,难道广州和其他地方就没有吗?我在老家都被偷过钱呢。难道就要憎恨那地方的一切了吗?长城,我没这么糊涂。”
周长城就笑了,和葛宝生肩并肩,说好明天就给牛俊才打电话。
“那就拜托你替我问问了,等我这里的事情了了,该上班就上班,就算不适应,也要逼着自己去适应,自己就不是当老板的这块料,早点认清楚,好过荒唐到四十才认清楚。再者,欠你的钱也该还了。”葛宝生竟主动提了这件事,瞧周长城只是挑眉不说话,他笑说,“放心吧,找你借的钱,我都记着的。”
周长城哈哈大笑起来,广场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就连摆摊子的都在收摊,他身上揣着的BB机响了,拿出来一看,是家里的号码,夜已深,万云在催他回家。
“宝生哥,回去吧,现在是难了点,但给自己一点时间,一切都会顺的。”周长城收拾好脚边的啤酒瓶,跟葛宝生两人又乐观地插科打诨往家里走去。
第192章
江曼如同一阵风刮进云记快餐,她心里实在憋闷,不知道要跟谁说这件事,如果是在和葛宝生吵架之前,她第一个倾诉人选肯定是亲妈郑婆婆,但自从被葛宝生说破丈母娘总是没完没了地插嘴他们夫妻的相处后,江曼也开始收敛了一点自己的态度和方式。
不跟亲妈讲,只能跟朋友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