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长城那日回去后,就把姚生的话跟万云说了:“深圳厂已经验收通过,我去看过,如果转到那里去的话,食宿都不成问题,厂里会给我分个两室的宿舍,环境也过得去。”
万云听罢,只觉得有些空洞,深圳特区啊,这么近的距离,她还没有去看过呢。
“城哥,不好说,让我离开广州,我挺舍不得的。你那宿舍肯定有左邻右里,难免有磕碰,不如我们珠贝村的小院儿住的舒服。”万云很纠结,但也明白,如果周长城去深圳厂的话,他向上的空间会比留在广州更大。
周长城也懂万云的顾虑,他们在广州七年多,被这座城市塑造了自己的基础人生观,与自己教好的朋友都在附近,乍然要换地方,在心态上也挺难接受的,去到深圳就得一切重新开始了,他想了想说:“那过几天我跟姚生说不去了,就留在广州。”
万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别急着回复他,我们再认真考虑考虑吧。”
“好,确实要好好想想。”周长城摸摸她的脑袋,问她:“找店铺开店的事,都顺利吗?”
万云摇头,忍不住叹气:“我们二路那十八个老板,全都准备继续待在工业区,但目前真正定下新铺位的不到五家。还有我们自己买的店铺,楼上的服装店,对我们做餐饮店来说,是个很大的安全隐患,经过去年的火灾,消防预防肯定更严格,我怕装修时,消防第一个就不过关,所以迟迟下不了决心。”
“实在不行,往工业区外看看也行。”周长城觉得没有必要死磕在海珠,“黄锐鑫在天河,我们托他帮忙留意一下。拉哥在天河不也还有商铺在出租吗?”
万云揉了揉脑袋,挺烦恼:“我明天再出去,跟着小马跑一跑。”
人不怕事儿,就怕事情推不进,卡在这里。
但是第二天,周长城出门上班后,万云接到了一个意外的电话,林彩虹!
林彩虹自从去年底离开番禺那个恐怖的家庭后,很快就如她所计划的那样,一路北上,直上了北京,跟家人完全没有了联系。
在她离开广州之前,曾给万云打过一个告别电话,电话里,林彩虹说会和小芝姐一起出发。
叶小芝之前总想着离开广州到外头去看看,莫阿球不愿意,夫妻两个吵了不少架,后来看林彩虹要走,叶小芝也买张票,跟着一起走了。
万云当时听得一愣一愣的,她们可真有勇气,说走就走,什么也不顾,要让她撇下周长城往北方跑,她肯定做不到。
“彩虹!总算等到你的电话了!你还好吗?”万云激动地喊着,林彩虹之前说等安定下来就重新买个BB机,往后大家好联系,可都过了几个月了,BB机号码没下文,两人这才联系上。
“阿云,迟来的拜年,新年好!”林彩虹找了个公共电话亭给万云去电,听到老友的声音,也跟着兴奋起来,“总算打通你的电话了!”
“喔,我前阵子回老家去了,所以你打电话来我就没接到!”万云对林彩虹有好多的问题,“你现在在哪儿?是在北京吗?小芝姐跟你一起吗?”
“没有,我在上海呢。”林彩虹捂紧围巾,满脸笑,“这儿挺好的,就是不太适应天气。”说到叶小芝,又说,“小芝姐过年前,从上海直接回广州了,阿球哥打了两回电话挽留她,一个大男人哭得稀里哗啦的,她想了几天,还是舍不得阿球哥,就回广州去了。她应该又回去看店了,你可以去找她玩。所以现在就剩我一个人了。”
“你们这简直是…”万云想不出其他的词来,“简直是过家家!”
“你怎么又跑到上海去了?”万云的问题接二连三地来,“一个人害怕吗?”
林彩虹跺跺脚,她过去二十多年都生活在温暖的亚热带,还不太适应别处的气候,又用手套捂住脸:“不怕!我后悔的是没早点出来!阿云,外头的世界好大啊!”
“过年之前,我和小芝姐兴奋地上北京,想去看看我们的首都,结果人家那地方又刮风又下雪,把我们两个南方人给冻得不敢出门,只能在宾馆里开着暖气数日子,一出去就冻得瑟瑟发抖,风雪里跟两个小鸡仔似的,走路都打滑。而且天气实在太干燥了,我和小芝姐轮流流鼻血,胡乱地逛了一圈后海胡同,看了几个课本上提到的地方,就赶紧跑到上海来了。”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丁点儿抱怨的语气都没有,一直都是笑哈哈的,只觉得快乐。
只要是为了自己,就值得,就快乐。
万云真是不知道要说林彩虹什么好,只能说:“真是个牛大胆!你这一出去,就跟只飞鸟一样,胡乱撞一通,什么也不管了。”
林彩虹又笑,她比在广州要更爱笑:“我就是飞出去的鸟儿,不回头了。”
两个好友这样笑了一番,林彩虹这才步入正题,问她:“阿云,你真的还好吗?我在袁东海那儿听说了,你的店烧了,现在呢?准备重新再开一家吗?”
林彩虹和袁东海还有联系,万云不意外,袁东海跟搞运输的阿火是朋友,据她所知,林彩虹在离开广州前,投了一笔小钱在阿火新开的运输公司里,朋友辗转之间,总是会有联系的。
听完林彩虹的问话,万云本想说一切都好,但最终还是诚实回答:“彩虹,不好,我很不好,而且非常不甘心,因为这件事,甚至过年前还病了一场。我跟周长城两人特意跑回老家去过年,换了地方,心情好了很多,但只要想起这场火和那家店,我就充满了怨恨之气。而且现在想重新开店,也找不到新的店铺,就不免责怪一切。”
“彩虹,我是不是不够坚强?”
林彩虹没有跟万雪、丹燕嫂和江曼那样说些激励的话,她微微沉默了一下才开腔:“阿云,我理解你,这不是坚不坚强的问题,你完全可以尽情地去怨去恨,因为就是倒霉,就是命运不公,就是生活的伤痛,所有的负面情绪你都可以有,你不用去掩盖这种负面。”
万云听到林彩虹的这两句话,忽然心里有种潮湿的气息升起来,在万雪她亲姐那儿都得不到的理解,在林彩虹这儿“被看见”了。
林彩虹又以一个较为轻松的语气说起自己的事:“阿云,我在上海徐汇这儿跟个苏州来的女孩子合租了两间房,刚开始我们几乎没说过话。年三十那天,我做了三个菜,一个人过年,但突然特别想吃个鲮鱼罐头,于是就跑出去,到处去找这个罐头,跑了一个多小时才在一家快关门的小店那儿找到两罐积了灰的,我就都买了下来。”
“那天上海街头的风很大,但是我抱着两个罐头,兴冲冲地往回走,一点也不觉得冷,心想,等会儿我就能吃到广东风味的罐头了,虽然只有一个人吃年夜饭,但这个年也算过得不错。”
“回到租房里,可能是我的手冻僵了,第一个罐头的拉环被我拧断了,当时我心情就一下低落了下来。”林彩虹吸吸鼻子,又回到了年三十那个下午的窘迫瞬间,“然后跟个小孩儿一样安抚自己‘没事没事,还有另一个’,可是另一个开的时候,那片锋利的铁盖一下把我的食指划伤了,流了好多血。”
“阿云,你不知道,我当时一下子就哭了,嚎啕大哭,哭得山崩地裂。”林彩虹没有和谁说起过这件事,但是她现在能拿出来讲,就是准备直面它,“其实不就是两个罐头的事吗?今天想想,是多大的事情呢?吃不到罐头有多了不起呢?可我当时就是觉得难过到了极点,觉得人生灰暗,一切都不顺利,所有事情都在狙击我,人世间根本不值得留恋!”
“我好不容易从老家到了广州不挨饿,建立了农贸公司,公司生意又好,可为了摆脱那些吸血鬼一样的家人,连公司都丢下了,北上寻求新机会,背井离乡,孤零零地在上海过年。我挨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走了那么远的路,赚了那么多钱,为什么现在连个罐头都吃不了?”林彩虹说这些话的时候,在冷风里,眼睛还是忍不住红了一下,“阿云,我当时举着一根流血不止的食指,看着眼前三个菜和两个罐头,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滑稽、最不幸的人,我觉得命运对谁都很好,唯独在针对我!”
万云的眼睛被林彩虹的语气弄湿了,她擦擦眼角的泪水,“噗”一声,又哭又笑,附和她:“对,命运就是不公,就是在针对我们!”
“我隔壁的女孩子可能听到我的哭声,过来敲门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举着流血的手指,哭着跟她说我吃不上罐头。”林彩虹想起来就觉得好笑,“后来那苏州的女孩给我包扎了食指,血很快就止住了,其实那伤口就三厘米长,根本不严重。她又喊我过去吃她做的炒年糕,我们两个女孩子吃了六个菜,还一起到房东家里看春节晚会。回来后,我就不哭了,那天我也交到了在上海的第一个朋友。”
万云被林彩虹这个起伏的小故事给感动到,她流了会儿泪,忽然觉得不怨了,要是命运想针对,就让它来吧:“彩虹,你又有了新的变化,你在变得更好。”
林彩虹也同意,甚是有点小骄傲:“我也觉得是!”
“阿云,我明白你的难受,不要紧,就算是难受,也要尽兴。”林彩虹的话比那些“攀越生活高峰”的话更让万云能接受。
万云说:“其实有时候我也想,为什么我姐和其他朋友不能体会我难过的心情。彩虹,人与人之间,欢乐悲伤真的很难会引起共鸣。”
林彩虹笑说:“那说明你姐她们很幸运,她们不需要面对这么细致、这么具体的痛苦。我能懂你,因为我和你一样,都是从微末的小人物,经历了很多细小的折磨,克服了好多不应该承受的辛苦,一步步挣到属于自己的生活,一场火和两个罐头只是百上加斤的那根稻草而已。”
“不要紧的阿云,哭一哭,病一病,都可以,完了之后,再抬起头来看看外头的世界。”
万云感受到了林彩虹话语里的力量,她们两个朋友相隔千万里,但仍能感受到对彼此的牵挂。
“彩虹,你接下来是什么打算?还回广州吗?”万云问她,也还想再见她。
虽然万云看不见,但林彩虹轻轻摇头:“不了,不回广州了,我打算在上海待一阵子,看看这里有没有新机会。阿云,不用担心我,我是杂草,到哪里都能活下来的。”
万云拿纸巾擤刚刚哭出来的鼻涕,她现在没有流泪了:“彩虹,你真勇敢。周长城的老板叫他去深圳,我怎么都舍不得广州,也不知道深圳是个什么样子。你说了要走,现在就已经在上海了。”
“阿云,外面的世界是很大的,你走出广州,去看一看。”林彩虹鼓励她不要固步自封,“要是找不到店铺,先缓缓,到其他地方去看看,反正深圳和广州这么近,如果不适应深圳,再回广州就是了。”说着,她又轻声自嘲,“阿云,你和周长城总是比我有退路的。”
万云一下噎住,林彩虹对自己的现状看得如此清楚,这样冷静地面对自己的困境,她觉得彩虹往后肯定大有可为:“彩虹,幸好你今天给我打了这个电话,不然我不知道还要自怨自艾到什么时候去。”
“不会的阿云,你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而已。”林彩虹对这个朋友的话很动听。
“对了,袁东海跟那个刘秀玉结婚了。”林彩虹不想再纠缠这些不开心的话题,于是说起胖子,“听说是年底的事,不过具体在哪里领证,有没有摆酒,我不知道,他也没公布,我都是听阿火说的。”
“不会吧?”万云惊呼,随即又很快平静下来,“也是,之前袁东海为了这个刘秀玉好多次都跟我有口角,要是不结婚,那都收不了场。”
“呵,”林彩虹冷笑,一点也不看好袁东海的这段婚姻,“你还记得好几年前,我跟你说过,袁东海被女朋友骗钱的事情吗?那个女朋友就是刘秀玉。”
“不会吧!”万云这回还是同样的话,但换了个语调,“他,他干什么呀?要在同一个女人身上栽两次吗?”不能怪万云发出如此喟叹,她之前就觉得刘秀玉这人多少有些危险,来路不明,态度暧昧,不像是正经过生活的女人。
“去年你们那儿起了大火,那晚他和刘秀玉在年货街摆摊子,睡在年货摊上,刚好避开了那场火,但袁东海的所有家当都被烧毁了,刘秀玉说要跟袁东海同甘共苦,还说要用卖年货的钱去找店铺开店呢,就开你那种打饭的快餐店。”林彩虹也真有办法,离开广州这么远了,还能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当然主要是阿火的嘴巴实在太大了,袁东海的那点子事全都让他这个昔日室友给抖落了个精光。
只要说起袁东海,万云就有种怒其不争的心态,难怪阿英姐说,刚开始刘秀玉去找袁东海的时候,死胖子不搭理人家,后来又慢慢接受了,原来还有前面骗钱的事在:“那他们现在在哪儿?还在海珠吗?”
“在番禺呢,跟阿火那儿不远,说海珠的店租太贵了,要挪到番禺去。”林彩虹从阿火那儿了解到了许多细节,“其实你的店被烧了之后,胖子也想问问你的情况,但你们当初分账的时候好像闹得不太愉快,他就没好意思再打电话,我现在也跟你说一声。”
“知道了。”万云倒不觉得袁东海是个恶人,他就是在一些要做出选择的大事上容易糊涂,“那刘秀玉...哎,算了,他自己选的,肯定比我们更清楚,结婚就结婚了吧。”
“就是说呀。”林彩虹也不觉得要跟袁东海提醒些什么,“只希望刘秀玉跟他还能真心过下去。”
“不说他了,反正现在大家各有各的生活了。”万云并不想在袁东海身上多费口舌,想想也是很感慨,当初在学厨班的三个同学,大家的出发点都是一样的,没想到现在竟会以这样的方式各奔东西。
“好,阿云,我们保持联络。”林彩虹担心万云,还是多念叨了一句,“别被困在眼前了,实在觉得艰难,就抬起头来看一看,尝试不同的方向,人不能让现状困死的。”
万云从林彩虹的来电中获得一股新的勇气,答应道:“彩虹,我一定会的。”
第207章
在21世纪初,有个叫慕容雪村的作家写过一本书,叫《天堂向左,深圳向右》。
天堂与地狱是相反的方向,这两处地方,可以说是死生不复相见。
喜爱者认为它是天堂,厌恶者认为它是地狱。
那深圳,究竟离天堂有多远,又有多近呢?
深圳是个承载了许多情绪和故事的城市,仿佛在这个城市里的人们,情欲或悲伤,比平常地方来得更为猛烈,更加突出,更容易感受到生死一瞬。
对于勇敢的时代弄潮儿来说,这是一座无可替代的创业城市,许多人在这里做黑色的、灰色的或白色的生意起家。这个地方的经济方式是最灵活,同时又是最野蛮的,令人瞠目结舌的。
万云在跟林彩虹的电话挂断后,又跟小马出去走了几圈,发现就是工业区的外围也暂时找不到做餐饮的店铺,但这次她并没有失落,而是重拾了对生活的信心,甚至比以往更为勇敢。
她不再害怕了,细细去想彩虹的那个电话,其实就一句话:在某个地方跌了一跤,哭一哭,那么到另一个地方再爬起来,人不能被这个地方困住。
恰好周长城在昌江和梅长发的人又对干了一架,他满脸郁闷地回到家,连着骂了好几句梅长发这种“公报私仇”的行为,搞得厂里乌烟瘴气,大家做事都战战兢兢的,长期下去,项目根本推不进去。
周长城很少把工作的不快带回家,这回肯定是被气懵了,当着万云的面就想爆粗口,但又赶紧刹住了车,自己叉着腰站在院子里仰天叹气,本以为一步步从小职员走到经理这个岗位,工作上会有更多的长进,比如思维和视野,但没想到,到了这一步,竟要把时间都耗费在与人斗争上,实在不甘心!
万云看他那样,也没上前去接话,而是在厨房里端出一碗刚蒸好的甜甜的酒酿蛋,喊他去洗手,再把人拉进来,坐在餐桌上,塞个调羹给他,双手托着下巴:“城哥,别气了,吃点东西。过两天你休息,我们去一趟深圳吧,也当去透透气。反正我也没去过。”
“去深圳?”周长城低着头,本想拿起调羹吃一口那碗闻起来酒香气十足的蒸酿蛋,又放下,有点惊讶,之前小云一直都很犹豫要不要离开广州,问她,“怎么突然想去深圳?”
于是万云就把林彩虹那些话挑挑拣拣都说了一下,她脸上带着一种对朋友的欣赏光彩说:“我发现彩虹现在完全跟变了个人似的。虽然之前就觉得她变化大,但现在是完全看不到以前的影子了。我觉得她说得对,如果我们两个在广州都觉得受限了,不如到深圳去看一看,要是喜欢那里就尝试留下,要是不喜欢,大不了就回广州过这种平静的小日子。”
周长城也赞同,他没有完全下决心去深圳厂,完全就是因为顾虑万云的意思,现在小云想抬脚踏出这一步,做点新鲜的尝试,也是好事:“好,那我们准备一下。之前我们去深圳出差,他们都办了边防证,到关内市区去看,但因为你不在,我就不想和他们一起去。”
他们夫妻两个说好了,往后不论去看什么新城市、新地方,都要一同去的。
说到边防证,这个证件一般是在户口所在地的公安局办理的。
万云又“哎呀”地叫起来:“对呀,我们还没有边防证,那还能去吗?”
“这个你不用担心,”周长城吃了口酒酿蛋,“深圳那地方真是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买不到的东西。”他似乎想起一些好玩的事儿,笑说,“之前我们的同事也担心没有边防证,去看不了那个地王大厦,但在罗湖关口有些旅游社,直接兜售办理边防证,只要拿出身份证和暂住证,人家直接给你敲章办一个。要是过关查证,把这几样东西一起拿出来,就能进去了。”
万云被周长城的话说得提起了兴趣:“那我们先去个两三天,看看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去深圳的第一个目的地,就是罗湖口岸。
他们坐的是火车,从广州火车站出发,绿皮火车一个半小时左右就能到罗湖站,周长城和万云两人买了地图,准备从罗湖出发,一路向西,路过福田、南山,再到终点站宝安,因为昌江精密的深圳厂就在宝安和南山交界附近。
到罗湖站的时候,两口子果然看到有旅行社的人拿着牌子在招揽:“边防证,边防证,五十一位!”
两人掏出一百块办理了两张为期一个月的边防证,进入罗湖关的时候,还紧张了一下,怕被查证人员看出来,结果检查证件的人看一眼,跟他们身份证上的名字对上号了,就让他们过去了,根本没有细问。也可能是因为他们后面排队过关的人太多,所以没空详查。
罗湖关有几层商业街,里头熙熙攘攘,卖服装、文玩、玩具、瓷杯等琳琅满目的商品,好多店门口都放了个牌子“外贸货”,写着英文for sale,还有几张较隐蔽的人民币兑换港币和美金的招牌,有人说这些店是专门赚来外国游客钱的。
万云把那张新鲜的边防证放好,心想,这里的经济确实活泛,确实是野路子,这种证件都能光明正大在关口兜售。
站在深圳的土地上,万云指着一个“往香港”的图标问:“城哥,这里就是香港和深圳的口岸了吧?是不是一过去就是香港了?”
九十年代,大家对香港还是充满了向往和迷恋的。
其实这也是周长城第一回 过来,他也不确定,不过还是点头说是:“桂老师如果要回来的话,应该就要坐他说的那种地铁,然后过关。”
说起桂老师,周长城和万云都有点惆怅,从老家回来后,他们又给桂老师打了个电话,电话里的他声音沙哑,好像咳嗽一直没好,还第一次主动问起裘阿姨的情况,可他们两个根本联系不上裘阿姨。
“等回去后,我们再给桂老师打电话,问候一下他老人家。”周长城边说边看手上的城市旅游地图,指着上面的地点,“地王大厦,我们坐公交车过去,离这里不远。”
第一个晚上,小两口在罗湖地王大厦楼下的宾馆住下,等放好行李后,便抬着头打量这栋深圳第一高楼,绿色的外形,高耸入云,上头有餐厅和酒店,大多是写字楼,当然它让人铭记的是“三天盖一层楼”的深圳速度,历史意义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