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皇上作为一个父亲,一个皇上,他是不允许自己失败的。
所以太子的一切过错都是身边人的错,是太监的错,是索额图的错,都不是太子的错。
至少现在皇上仍旧是喜欢着太子的,所以他会自己替太子找理由,为他遮掩对他不好的事情。
而对于不喜欢的人,像是索额图,骂他是天下第一罪人皇上都觉得骂的轻了。
身为妃嫔的确是没有权力,但也同样不需要做出选择,皇子们、大臣们必须做出选择,可她不用,她天然必须依靠皇上,那么成为被皇上讨厌的人的概率就会低许多。
想想看惠宜德荣四妃基本上都活到了七十,舒宁就放心许多,起码除了宜妃,子女的祸,不至于殃及母妃。
六月,皇上照例巡幸塞外,七月,皇上停热河避暑。
避暑山庄已经建起来了,大约可见雏形,地方的确不小,估摸着皇上是打算以后每年都来的。
“你看看这个设计图,喜欢哪个地方,以后每年过来的时候你就住这里。”
舒宁笑了笑:“这还没影的事情,皇上拿着图就来骗我了。”
“图纸都出来了,要想建造也不过是两三年的事儿,这还是精工细作出来的,若是要求低,明年你就能住上了,朕何必骗你。”
舒宁最后还是没选,她大着胆子说:“我瞧着这地方哪里都好,那就哪里都住一遍最好。”
“你倒是会想,这里有十几个殿,一年住一个,岂不是得住十几年?”
“那就住十几年就是了,苏麻喇姑高寿,皇上和我自然也要像她看齐。”舒宁道。
“若真如此就好了。”皇上的声音很轻,舒宁都差点没听见,可见即使是皇上也仍旧只是个普通人,到了年纪,自然会担心生老病死。
在热河行宫,舒宁接到京城的消息,云婠生了,是个小阿哥,还没取名字呢,正好皇上舒宁旁边,知道了这个消息,顺手就给小阿哥起了名字,叫弘是。
舒宁总觉得这名字怪怪的,是这个字舒宁总感觉不能用在人名字里,可皇上就选了这个字,舒宁也没办法。
寄信回去之后,胤裪对这个名字像是也有点微词,但不敢写在信里,只提了胤裪想要给孩子取个小名儿,只是他现在还没什么头绪。
云婠倒是对这个名字没什么感觉,她觉得只要是皇上选的字就一定是好的字。
八月、九月、十月,舒宁跟着皇上一路巡视,终于等到十月,皇上回京了。
在车船上过了几乎一整年,舒宁到京城的时候还有些不大习惯,总觉得紫禁城的景色没有宫外的好。
外边的风景开阔,屋矮墙低,而一进了宫门,就完全不一样了,高屋深墙,从夹道走过去,就只能看到一线天,实在是压抑的厉害。
不过好歹也是过半辈子的地方,舒宁习惯习惯,也不觉得难受了,只是偶尔还是想出去。
难怪皇上这么喜欢往出跑呢,要是换做她,有机会踏遍千山万水,一路上住的好,吃的也是厨子现做,前头还有人给你提前把路线走一遍,她也是更想出去的。
入了宫以后,日子还是差不多的活法,偶尔和乌雅氏、觉禅氏约着去看看戏,听听曲子,也觉得这日子舒坦。
只是觉禅氏的眼镜却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几乎没隔一段时间就要去造办处新打一副眼镜,舒宁本来只是想过去喝喝茶,赏赏花,就看见觉禅氏带着厚厚的眼镜在看书。
“怎么还在看这些,不觉得眼镜沉啊?”
现在的眼镜质量差,动辄几百度就是啤酒瓶子底儿的厚度了,觉禅氏的眼睛原本就看不清楚,现在戴着眼镜能好些,但若是不注意,依旧还是会恶化的。
“我就戴一会儿,看看胤禩都给我送什么了,一会儿就摘了,没事儿的,今儿中午还吃了羊肝,觉得眼睛都轻松许多呢。”
觉禅氏的日常汤药里就有许多明目的药,乌雅氏甚至叮嘱大膳房要多给良嫔上些羊肝这种对眼睛好的吃食,只是再好的东西,吃习惯了效果也就没那么好了。
“你是该多吃些明目的东西,但最主要的还是少用眼睛,多往远处看,成天窝在屋子里看花样,眼睛怎么能好呢?”
觉禅氏和她或者乌雅氏不同,从前舒宁经常去中正殿,也算是出门了,而乌雅氏也喜欢外头,不喜欢窝在自己宫里,按她的话:“永和宫是大,但我住的也就只有那几间屋子,大不到哪里去,都住了几十年来,早就腻歪了,还是多出来走走心情才能好。”
乌雅氏还喜欢看戏,这个时候看戏要是没有一个好眼睛可是看不到的,所以她的眼睛也好。
也就只有觉禅氏,按她的话,从小七八岁上,她额娘就按着她学女红针织,她也不是不知道外头看的清楚,可当时的料子金贵,太阳晒多了,这料子就褪色了,颜色毁了,衣服也毁了一大半了,她们娘俩做衣裳也都是为了家里人,不太好叫别人看见他们穿退了色的衣服,只好在堂屋里绣,稍微有点光,看着是费了点劲儿,但对料子好。
天长日久的,觉禅氏也就有了这个习惯,哪怕是入了宫也没改。
又或者说,入了宫才更不能改,她总觉得给皇上的衣服一定要是最好的,颜色要是最鲜亮的,一点的都不能有差错,更不能出去了。
而给胤禩的衣裳她也不愿意毁了颜色,内务府给的好料子不多,她更喜欢胤禩穿的华丽富贵些,这样别人也高看他一眼,不会因为她出身辛者库就看不上他。
刺绣本来就是个十分细致的活计,再见不着太阳,眼睛可不是就坏了吗?
舒宁是真的觉得觉禅氏不值得为了这些坏了自己的眼睛,可觉禅氏愿意,她也没有办法。
“胤禩给你送了什么过来?”
“不过是些料子和首饰,他说是从江南带过来的,上次见了九阿哥胤禟府里有,他也买了些,送进宫来只为个新鲜,我正看单子呢,姐姐你也看看?”
舒宁刚从江南回来,拿了单子一看,的确是江南的新花样,她才见过的,只是怎么是九阿哥胤禟从江南带过来的,这次跟着南巡的名单上也没有胤禟啊。
“对了,上次胤禩还弄来了老大个参,刚挖出来的,我也说不准是多少年的,姐姐若是有用,就给姐姐了。”觉禅氏道。
“也是胤禟弄来的?”舒宁问。
“是啊,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和老九的关系就好了起来,大概是因为年岁相近吧,不过若说处的最好的,还是胤禛了,只是胤禛据说对郭络罗氏依旧不怎么满意,上次胤禩过来的时候还问过我怎么办呢。”
胤禛看不惯八福晋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宫里的人几乎都知道,明摆着的事情,但胤禩和郭络罗氏夫妻关系的确好,到现在府内一个庶子女都没有,八贝勒府全由八福晋管着就已经很能说明情况了。
“我也没什么地方需要用参的,你就搁着吧,以后总有能用得到的时候,或者你年节的时候送给太后娘娘当贺礼也是好的。”
“那倒也是,只是这参据说是长白山的呢,若是就这么放着真是可惜了。”
舒宁眼睛微睁:“你说什么,这是长白山的参?”
觉禅氏不明所以:“是啊,来人是这么说的。”
“那你还是收好自己用,千万别叫人知道了。”舒宁叮嘱道。
觉禅氏拉住舒宁问:“姐姐跟我解释解释吧,胤禩送过来的时候也说不让我说这是哪里的,悄悄自己用了最好呢,可我倒不明白了,这是好地方怎么不能说呢?”
舒宁知道觉禅氏是拿她当自己人才告诉她产地的,于是给觉禅氏解释道:“这长白山的参是好,但这地方的参尽数皆归皇上内库,不入公账,其他人拿到了,可不就是是偷偷弄来的吗?”
觉禅氏懂了,瞬间不说话了。
好一会儿才道:“胤禩也是的,这样的东西怎么好往宫里送,万一皇上知道了怪罪怎么办?”
舒宁安慰她:“皇上自己哪里用的了那么多,肯定也有卖出去的,你既然得了,就权当这是胤禩另买的就是了,别说他是偷偷弄来的就是了。”
觉禅氏看着参就觉得害怕,索性锁在库房,打算再也不用了,权当是没有过。
而等胤祾入宫请安的时候舒宁说起这件事,他对此的反应很不屑。
“也就老八愿意搭理老九,其他人都不乐意和他说话,额娘你说他好歹是个皇子,到处骗钱算是怎么回事。”
“什么?”这和舒宁印象里的‘钱袋子’很不一样,她印象里的老九胤禟虽然爱钱,但也不至于是个骗钱的形象啊。
胤祾看舒宁感兴趣,开始和她科普。
“就说一个,吏部有个郎中叫陈汝弼,当真是个清官,老实人,满朝都知道他家里没什么钱,儿子娶妻,女儿出嫁都凑不出多少钱来好好置办,让邻居笑话,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胤禟硬生生从他身上敲出了五百两出来。
还有河南的一个知府,李廷臣,他给人家写信要钱,额娘您猜要多少?”
舒宁不知道,不过既然是个皇子,当事人又是知府,起码一千两吧,谁知就这么回复了之后,胤祾摆手:
“额娘您真的是高看他了,胤禟敲了人家一百二十两,您说这何必呢?皇阿玛是没给他开府的银子还是怎么,他为了一百二十两去敲诈一个知府,换是我我都丢不起这个人。”
舒宁是知道皇子开府内务府会拨款多少的,宅邸、黄金、白银、属人还有各种东西加起来绝对总不少于十万两银子,他就为了一百二十两去敲诈一个知府,难怪朝中人看不上他了。
凤姐一封信都能赚几千两银子,胤禟做为一个皇子,敲诈一个知府,就弄出来一百二十两银子,丢人啊。
“还有您说的人参,这事儿他做的就更不地道了,那地方的人参本就只属于皇阿玛所有,他偷偷派人去挖,挖到手了之后再拿去江南高价卖钱,然后再在当地换成当地最新鲜的丝绸,送往京城卖给大户人家,京城中人一向喜欢江南的丝绸,卖的价格也不低,他这算是无本买卖。
可这钱本来应该是皇阿玛的,他连亲阿玛的钱都敢伸手拿,您说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呢?这好在是皇阿玛没发现,要是发现了,肯定得好好骂他一顿。
之前皇阿玛就觉得他于功课上十分疏忽,在江南看到词人秦观的后人,四十多岁的待举儒生秦道然,觉得他十分不错,带回京城之后居然直接指给了胤禟做侍读,就是指望着他在学业上能够进益,可他全然不管,秦道然在九阿哥府里简直就是浪费。”③
如果真的像胤祾说的这样的话,那大家都不怎么待见他也是正常的,好不容易老八对胤禩好点,他自然觉得他八哥对他不错,什么都愿意给他了。
“你舅舅处如何,可有什么异动?”这是胤祾每次过来舒宁都要问的话,她实在是太害怕托合齐自作主张了,他是个人,是人就有很多心思,能干出会饮案,舒宁对他的放心程度真的比对胤裪还低一些。
“没有什么变化,也没见舅舅偏好谁,倒是太子和大哥据说都拉拢过,舅舅都没答应。”
这也是托合齐私下里给胤祾说的,大阿哥本身就在军队里摸爬滚打过,皇上是绝对不会允许步军统领这个位置上的人和大阿哥联系在一起的,所以他必须拒绝。
至于太子,他现在也放弃了,皇上眼见着还能活很久,他没必要自讨苦吃。
“那就好,好好忠心于皇上,将来万琉哈氏才能走的更远。”舒宁道,随后,她又问:
“怎么不见元瑾过来?可是弘昭和弘明有什么事情?”
提起弘昭和弘明,舒宁依旧对那个弘是耿耿于怀,早知道她就不该那么早叫皇上知道,如果让胤裪走流程,等弘是满周岁了之后,再向内务府请名,然后内务府再选几个名字来让皇上挑选,也不会有这个名字了,只可惜没有如果,胤裪家里的大阿哥只能叫弘是了。
胤祾摇摇头:“府里没什么事情,只是元瑾有些风寒,不宜入宫见额娘,她还叫我给额娘告罪来着。”
“你也是,也不早说,要不要叫太医看看?”
“不用了,只是小病,实在不必麻烦太医,说不准儿子回去了之后她就好了呢。”
“那可是你的福晋,你不关心等着谁关心呢?”
“真的没事儿,儿子请府上的大夫日日诊脉的,只是一点风寒,连咳嗽都没有的。”
舒宁这才信了胤祾的话没有再说什么。
胤祾为了转移话题,问:“最近怎么不见舒颜,她怎么不来给额娘请安?”上次来他看见了胤裪,却没看见舒颜,这次怎么还是没见她。
舒宁叹了口气:“她有喜了,我让她在公主府好好待着,别来宫里看我,你要是得空,去公主府里看看她,只怕是憋坏了呢。”
“怪不得,额娘是心疼她。”
“那胤裪呢,今儿怎么也没来?”
“你来的早,再等个一时半刻的,他就来了。”舒宁这话音刚落,胤裪带着云婠从外头进来了,先是给舒宁请了安,然后才对着胤祾道:
“六哥好。”胤裪道。
“给六贝勒请安。”云婠道。
云婠刚说完,胤裪就拉了拉她的胳膊:“都是一家人,怎么还见外呢,叫什么六贝勒,叫六哥就好。”
云婠这才重新道:“给六哥请安。”
胤祾不在意这个:“随便怎么说都行。”
而另一边,永和宫内,胤禛和乌雅氏相处的就不是很愉快。
乌拉那拉氏正在讲述四贝勒府里孩子的情况:“弘时前儿过了三岁生辰,贝勒爷的意思是找个人来给小阿哥开蒙,宋氏月初才生了个小格格,哭声有些弱,我已经请太医来瞧过了,也开了药,让府医时刻在小格格床前伺候着,希望小格格能够平安。”
乌雅氏就这么听着,听完了之后,看着夫妻两个,训话道:
“你看看你弟弟,十四才多大,府里就已经有了两个小阿哥,五个小格格,就现在伊尔根觉罗氏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太医去瞧过了,说大概率也是个小阿哥,你和你弟弟比一比,你还比他大十岁呢,孩子居然连他的零头都没有,额娘难道不该替你着急吗?
咱们也不和其他人比了,就说六阿哥胤祾,他院子里就一个福晋,他都有两个小阿哥了,你院子里的人也不少,怎么就只有李氏一个人有孕呢?其他人呢?都养着做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