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家人为了能顺利卖掉门面房,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一样亢奋帮何冰冰找证人。
他们找证人之前,提前何冰冰联系她大哥,她奶奶去世,她大哥就在跟前。
何冰冰大哥一家搬到二线,就主动和淮市亲人断了联系,何冰冰不知道大哥一家的下落,就怕她爸也不知道。
何冰冰暂时不想这件事,专心应付眼前的事。
没过多久,何罗春拎着他的鸟笼着急忙慌来了,骂何冰冰不仁不义、不忠不孝。
“那两间门面房是我何家祖产,你们俩,一个已经出嫁的女儿,一个要出嫁的女儿,居然要争夺祖产,往前五十年,要被浸猪笼。”何罗春眼珠子赤红开骂,口中吐出的全是几十年老封建。
何罗春的话引来了路过的旅客,旅客越聚越多。
何罗春的话给淮市带来了负面影响,街道办干事试图把人拉走,被何罗春挣开。
何冰冰母亲捶打何冰冰,质问何冰冰怎么可以和父亲争夺家产,怎么可以不孝。
林北三人刚到凤阳路,就看到了这样乱糟糟的场面。
何罗春越说越过分,把大(氵青)都搬出来了,说自己祖上是满族镶黄旗贵族,何冰冰是汉族女人生的孩子,大(氵青)朝还在的时候,何冰冰母亲都没资格给他做妾,何冰冰充其量只能算妾生子,没有继承家产的资格。何罗春瞧不起妻子给他生的所有孩子,埋怨老太太把六成老物件给了老大,又偷偷给老二、老四藏了很多老物件,死了也没告诉他把老物件藏哪了,还给两个泼出去的水留了门面房当嫁妆,尽管两间门面房是母亲自己的嫁妆。何罗春越想怨气越深,把憋了大半辈子的抱怨全说了出来,一口一个汉人低贱。
他母亲是个满人,祖上也曾富贵过,却给他娶了个修鞋匠的女儿当妻子,这个女人是汉人,母亲疼爱汉人妻子给他生的所有孩子,从不拿正眼看阿秋给他生的儿子。
他不能和阿秋结婚,儿子不能正大光明喊他爸,这些都是汉人的错,他恨汉人推翻了大(氵青)王朝,痛批汉人不忠不义,是盗国贼。
这一片居住的几乎全是汉人,旅客中大部分人也是汉人,何罗春捅了汉人窝,汉人开始不满,数落大(氵青)给他们民族带来的灾难,是国之罪人。
街道办干事见事情开始不受控制,动了真格,强行把何罗春拖走。
何罗春的鸟笼在挣扎中掉落地上,何冰冰母亲捡起鸟笼,把鸟笼抱在怀里,去追何罗春。
何冰冰去了街道办。国家把门面房归还给原主,两间门面房的户主被街道办填了何罗春的名字,她认为这件事街道办得付一半责任,得帮她们姐妹俩把房子产权改回来。
街道办干事还没处理好何罗春造成的负面影响,又迎来了何冰冰劈头盖脸质问,他们一个头两个大。
何冰冰、何罗春走了,人群也散了。
林北三人到小卖铺找刘琴。
刘琴正在跟顾客聊何冰冰,唏嘘说:“何冰冰下乡前,温婉又大方,还有一手好针线活。十几年过去了,人不年轻了,性格泼辣无比,在她身上找不到当年的影子。”
“几年前,她带丈夫孩子回来,我记得她看着还挺年轻的。”一个大妈觉得可惜,一个水灵灵的大姑娘,芳华怎么就没了呢。
刘琴还要说什么,看到林北三人的身影,和林北三人打招呼。
林北好奇镶黄旗贵族,这离他太遥远了。他问刘琴知不知道何罗春为什么说他自己是满族贵族。
刘琴还真不知道,她问门外何罗春的聊天搭子彭丰年:“叔,你和何叔天天待一起,知道他是啥贵族吗?”
“赫舍理氏、赫舒理氏、洪克罗氏、辉和氏、董鄂氏都姓过何,也都曾是贵族,谁知道他是哪个贵族旁支。”彭丰年暗指何罗春即使是贵族,也是小门小户贵族。
刘琴眼珠子转了几圈,笑着问:“叔,何叔看不上汉人,厂里返聘他,他不愿意帮汉人干活,才不愿意接受返聘,你呢?你为啥不接受返聘?”
彭丰年脸色顿时黑的像锅底。还能为啥,被何罗春怂恿的呗。
彭丰年脚底像踩了风火轮,溜得贼快。
刘琴和店里的顾客哈哈大笑。
“唉,琴姐,何罗春底子经不住扒,他怎么安然无恙在厂里工作到退休?”桑超英好奇问。
又触及到刘琴的知识盲区,刘琴赶紧求助外援。
一个大爷说:“人家四几年去苏联留过学。他回国,刚建国,国家要发展,当时机器设备使用说明书全是俄文,他自然而然受到组织重用,在厂里很有地位。再说人家后来娶了修鞋匠女儿,又到二三线支援建设。当时他装作踏实能干,他老娘表面上散尽家财,家里除了老大,其他孩子念完初中,他就主动到知青办给孩子报名下乡。不管国家出台什么政策,他积极响应,没人搞他,他就逃过了一劫呗。”
“学历这么高,思想怎么还这么封建?”黄益民不理解。
“他现在跳的这么高,要是往前数10年,他敢跳出来说他是满清贵族嘛!”一个大妈嘲讽道。
大家都在嘲讽何罗春,说他是封建毒瘤,突然想通了他养了小三,还有私生子这件事。
他们聊他们的,林北找刘琴谈正事,向刘琴了解有哪些人卖门面房。
刘琴给他名单,林北看到整整三页名字,他头皮发麻把纸递给桑超英。
桑超英倒吸一口气,把纸递给黄益民。
黄益民想晕,那天十分之九的人说不卖门面房,等着(正攵)(广付)发展这里,纸上怎么突然冒出这么多人名。
“琴姐,你会不会多写了人名?”黄益民声音都些抖。
“袁友豪他家有个亲戚在区里工作,他听到消息,上头要发展工人俱乐部周围,要在那里建一个厂,要配备一个小区,我们可以拿钱买门面房。为了吸引人到那里做生意,据说前期买门面房有优惠,优惠力度相当大。”刘琴喜气洋洋说,“上头说发展那里,都没想过发展这里,看来凤阳路被上头彻底遗忘了,我们打算搬到那里。”
这个消息打的林北措手不及。
林北声音紧了紧:“消息准确?”
“袁友豪都要卖门面房了,消息能不准确嘛。”刘琴高兴说。她这排七八户要卖房,她的门面房铁定能卖掉。
“我怎么没听说那里要建厂和小区?”林北谨慎问。
“正在规划,下半年就会动工。”刘琴说完,问林北,“我家住的房子,你要吗?”
她哈哈笑说:“我原价卖给你,到时候我拿这笔钱到那里买住房。”
林北还要在那里买地皮,哪有闲钱买这儿的住宅,不过林北没把话说绝了,只说他要考虑考虑。
其他人竖着耳朵听林北和刘琴谈话,林北把名单给刘琴,朝桑超英、黄益民使眼神,三人离开。
“我房子给你留着啊。”刘琴喊。
林北三人脸上皆出现苦色。
黄益民开卡车带林北、桑超英回到厂里。
三人凑到一起商量凤阳路的情况。
“北哥,那一条街,不会都要卖门面房吧?”桑超英抱头,虽然那条街的房子都是老房子,最高两层楼,基本都是一层楼,但是架不住门面房多啊,把这么多门面房买了,他们不管重建还是装修,费用不比建厂房、职工宿舍少。
“肯定也有人不愿意卖,只要有人不卖,咱们就买不了那么多门面房。”黄益民自我安慰道。
“与其担心没钱买下那么多门面房,不如想想怎么赚钱。”林北说。
桑超英和黄益民开始转动脑子想办法赚钱。
但是赚钱的办法不是他们想想就能想出来的。
林北也没想出来办法,这事儿急不得,还是慢慢想吧。
林北说:“二店铁定能开起来,咱们得提前找一个人,到时候给咱们测量房屋面积,还得提前跟房产局打声招呼,跟他们约一个时间,给咱们专门开一个窗口,给咱们过户产权。”
第209章 209
相比较动脑子, 桑超英更喜欢办具体的事。他迫不及待揽下这个活:“我到房产局和他们约时间。”
至于找谁测量房屋面积,肯定要找第三方,黄益民揽下了这个活。
活都被两人揽下了, 林北没事可做, 准备去打探在新城区建居民小区的事。
去打探之前, 林北把家电运回老家。
林北开拖拉机拉了一车家电,没绕近路, 走的大道。
路过余淮镇, 他先把顾美兰要的家电给她送去。
青砖墙下依旧蹲了一堆人等活, 小镇上出现了摩托车身影,一个空旷的地方摆了几台被淘汰下来的台球桌, 被一群无业青年霸占了, 偶尔飘来几声粤语歌,随处可见年轻女孩穿着色彩鲜亮的连衣裙。
林北开拖拉机在小镇上穿梭, 把拖拉机停在了砂锅坊门口。
张衡安和朱砚唯在院子里击掌:“你拍二,我拍二, 两个小孩梳小辫……”①
“突突突——”在门口不响了, 两个小孩手牵手走到门口,看到了聪聪爸爸。
张衡安松开小伙伴,转身跑进作坊喊:“妈, 林叔叔来了。”
顾美兰夫妻牵着孩子到门口。
朱砚唯自个儿爬到驾驶座上,扒着挡板,抠纸箱。小丫头打扮的像个小公主,却爱踩水坑, 哪儿高往哪儿猴, 不知道挨了多少顿她妈妈爱的巴掌。
朱砚唯灵活地坐下,荡着腿儿, 问:“林叔叔,衡安说兰姨找好好姨买冰箱、洗衣机,你给兰姨送冰箱、洗衣机的吗?”
“是啊。”林北说。
朱砚唯眼睛一亮:“有了洗衣机,是不是就不用手洗衣服呀?”
林北点头。
小姑娘嗖嗖下到地上,边跑边叫爸,找爸爸给她买洗衣机,以后她踩水坑,在水坑里打滚,把衣服丢洗衣机里洗,妈妈就再也不会揍她了。
林北放下一个护栏,把装了洗衣机的纸箱搬下来。
纸箱上写了“友谊”二字,光看这两个字,顾美兰已经幸福的说不出话了。
她十几岁下乡当知青,在那里遇到了爱情,并且有了一个小孩。高考恢复、知青可以返城、改革开放的消息一件件传出,她从未想过抛夫弃子,带着她爱的人回到了小镇,一起努力生活,收获到了幸福。
林北和张盛一起把冰箱搬了下来。
这时,朱砚唯带她爸爸来了,林茜、冯曲也来了,夏露、许初彦也来了。
许初彦今天休息,回来给夏露干活,听到朱砚唯叭叭叭跟朱刚强说她林叔叔拉来了一车冰箱、洗衣机,他拉着夏露过来凑热闹,林茜夫妻是半道插进来的。
“爸爸。”朱砚唯狠狠嘬了一口手心,把爱的(口勿)给爸爸,“你接受了你女儿的爱,请给你女儿买台洗衣机。”
朱砚唯照搬了电影上的情景。
女儿拉着一支爱心小箭,一击射中他的心。我女儿真可爱,我女儿爱我,两句话在他脑袋里无限循环播放。朱刚强已经没了思考能力,连声说:“买,买买。”
朱砚唯极少数情况下是甜妹儿,但她一旦甜起来,真是要人命儿。
林北也抵抗不了甜妹儿,朱刚强问他卖不卖洗衣机。他怎么可以让甜妹儿失望呢,不假思索说卖,缺了一台洗衣机,大不了他回厂里再拉。
许初彦一直想买台双卡录音机,百货大楼总是缺货,他在车上看到燕舞录音机,惊喜说:“燕舞录音机。”
“许初彦想买大件了,是不是想结婚了?”顾美兰打趣道。
“我们打算今年9月7号领证。”许初彦大方说。
9月7号是二十四节气的白露,夏露明知道大家不知道9月7号有特殊意义,脸却热了起来,红晕爬到耳朵上。
众人替两人高兴。
有时候林北在想世界是否存在两个走向,一个走向苦难,一个走向幸福。又是否他们的人生太苦了,众多人的意志凝聚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新的世界,他们在新世界的走向,都在弥补过去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