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林北骑车到医院,在医院门口买了一兜苹果和两瓶黄桃罐头,他想王晓冬父亲应该会帮他安排单人间,就到询问台找护士打听王晓冬在哪间病房,护士告诉他王晓冬连夜转院了。
林北走出医院,他把苹果和罐头放入车篮里,骑车回和平西路的工地。
林北没有等林玉章送早饭,把苹果和罐头放到驾驶座下面的铁皮箱里,开拖拉机离开。
一小时十分钟后,林北到了余淮镇。
林北把拖拉机开到高记陶坛作坊门口,他的手臂搭在扶手上,朝院子里喊:“高老板。”
高志谭和伙计小心翼翼把土陶酒缸放到架车上,拍了拍伙计的肩膀,拿肩上的毛巾擦汗走到院子门口,他看到林北愣了一下,林北笑着撂给他一根烟,高志谭接住烟,咬着烟抚摸拖拉机。
“可以啊,林老板,都开上拖拉机了。”高志谭酸溜溜说。去年也差不多这个时间,林北还给他拉货呢,好嘛,一年过去了,这家伙居然到市里给人建房,甚至还整了一辆拖拉机,可把他酸坏了。啧,怪不得王小凤对象唐时代说林北在市里发展的好,都有拖拉机了,他混的能不好嘛。
林北趴在扶手上抽烟,眼睛四处闲逛:“我借的拖拉机。”
高志谭蹲下来研究这辆拖拉机多大马力,忍不住酸溜说:“804的。”他借354的拖拉机都借不来,林北居然能借到804的拖拉机,酸死他了。
“你会开拖拉机吗?”林北漫不经心问。
“我十年前就会开拖拉机了。”高志谭骄傲说,“我今天二十六岁。”
他就差直白的告诉林北他十六岁就会开拖拉机了。
林北跳下拖拉机,走向包子铺:“我去吃早饭,你可以用拖拉机把货拉到码头。”
这家伙能这么好心?
到底是拖拉机的诱惑力太大,即便他知道林北没安好心,他依旧喜滋滋打开拖拉机后门,吆喝伙计把土陶酒缸搬到拖拉机上。
林北要了一屉包子,一碗玉米碴粥,他坐下来边吃饭边看高志谭以及伙计异常兴奋搬运土陶酒缸,他们这次搬的是一千斤、两千斤的土陶酒缸,林北眼角抽搐,高志谭不会打算用拖拉机把订货商订的大号酒缸全部用拖拉机运到码头吧。
高志谭开拖拉机威风凛凛离开,林北低头吃饭,脑子却在算他买多大的酒缸划算。
“林北?”
一道惊喜的声音从上方传到林北耳中,林北抬头:“张盛。”
“高志谭说你在这里吃包子,我过来看看。”张盛坐到林北对面,“王小凤对象说你在市里,美兰写信问余好好,余好好也说你在市里,我和美兰打算忙完这阵子,到市里找你呢。”
“顾美娟的事情有结果了?”林北夹一个包子给张盛。
张盛接过包子,淡笑说:“顾美娟到判刑前还坚持说席年年给她出了主意,她前夫王齐总是跟她说如果她不想办法逼我们一家三口离开,砂锅坊就是我们一家三口的了,她才昏了头脑把安安交给人贩子,但是因为证据不足,公安拘留席年年、王齐四十八小时后放了两人,只有顾美娟被判了两年。”
林北顿了一下,继续吃包子。
“只有许初彦不顺。”张盛闷声说。
“怎么说?”林北的瞳仁震动一下。
“就在顾美娟被抓的五天后,镇上突然有了许初彦的风言风语,说安安是许初彦交给人贩子的,顾美娟是被冤枉的,席年年被许初彦逼得离开供销社。”包子被张盛攥变形了,“王齐接替席年年在供销社工作,我猜席年年应该有了好的去处,他俩都有了好的去处,许初彦却被校长停职了,许初彦停职后,一直帮夏露做桐油,六七月份,我发现阳县的雷电特别多,电线老是坏,只要电线坏了,一大片区域停电,好多厂子没电没法开工,厂子的领导到县政府闹了许久,县政府领导一天六堵供电局领导,供电局领导被折腾怕了,招会电力的人到供电局帮忙,许初彦去了,美兰经常和夏露聊天,夏露跟美兰说供电局领导把许初彦的档案调到供电局了,许初彦已经是供电局的一员了。”
“兴许他和电有缘。”林北笑说。上辈子,许初彦后半生一直给人排电线,还搞出了名堂,他这辈子进了供电局,兴许许初彦命中注定他和电杠上了。
“或许吧。”张盛苦笑说。
“席年年确实有了好的去处,她现在在淮市百货大楼工作。”林北起身给老板饭钱。
张盛叹气:“可惜没有人相信我说的话。”
林北也曾这么无力过,他抿唇没有说话,离开包子摊去买竹筐和簸箕,让老板把竹筐和簸箕送到高记陶坛作坊。
林北回到高记陶坛作坊,看向包子摊,张盛已经不在了。
他走进作坊,看不同规格的土陶酒缸。
高志谭把拖拉机停在作坊门口,他扛着摇把走进来,见到林北扒在缸口看,他开玩笑说:“林老板,咱俩都是老熟人了,你买酒缸,我铁定给你算便宜便宜再便宜。”反正林北一个盖房子的,用不着酒缸,即便他买酒缸,也最多买一个五十斤的小缸,他给他算便宜一点,那又咋滴了。
“高老板,我可当真了?”林北扭头看他。
“你问这话,有点看扁我了。”高志谭不开心说。
“我要三十五个两千斤的土陶酒缸。”林北的话刚落音,摇把就脱离高志谭的手心,扑通砸到地上,高志谭的心扑通一下窜的老高。
“……你要这么多两千斤的酒缸干嘛?”高志谭说话舌头打结。
“酿酒呀。”林北说。
“你别开玩笑了。”高志谭捡起摇把,“你一个盖房子的,酿啥酒呀。”
“我胡乱折腾,和人合伙酿酒。”林北咧嘴笑。
高志谭……腿软。这家伙大概知道每个规格的土陶酒缸批发价是多少,他不能瞎搞报价,还得降价,麻烦咯。
高志谭盯着摇把:“你知道的,两千斤的土陶酒缸特别难做,所以我八块钱批发给别人,我收你七块钱。”
“谢了,高老板。”林北开心说。
“我都买这么便宜了,你不能赊账。”高志谭肉疼说。
林北掏出一沓钱,他抽出了三张大团圆和五张小一号的纸币,把其余的钱交给高志谭。
高志谭接过钱,脑子里却不断回放林北抽出纸币的动作,高志谭的心更加痛了。
他放下摇把,拿着钱进屋,拿一张收据出来递给林北,叫伙计帮林北把酒缸搬到拖拉机上。
林北运了八次才运完土陶酒缸和竹筐、簸箕。
他开拖拉机回到店里,还花钱请附近的汉子和他一起把酒缸搬进店里,总共花了两块钱。
林北锁上店门,拿摇把到前面的小摊子那里吃饭。
黄益民从铁路大院出来,心情特别好前往店里,一不小心瞥见林北在小摊子那里吃酸菜肉丝面,黄益民跑过去坐到林北对面,喊:“老板,给我来一份酸菜肉丝面。”
“好嘞。”老板。
林北看了黄益民一眼,他继续吃面。
他就吃了早晨一顿饭,现在天都快黑了,他才吃第二顿饭,他饿的已经没力气说话了。
老板把面放到黄益民面前,黄益民喝了一口汤,趴在桌子上低声说:“门牌正在制作,我正在找二手的柜台和货架,还有,我刚刚见了桑超英,他说他能弄到六万份老红糖,以及两种冰糖和桂花,咱要多少黄|冰糖,多少冰糖,多少桂花?”
林北从兜里掏出一张纸给他:“青梅酒按照十斤青梅,十斤白酒,六斤黄|冰糖的比例泡酒,桂花酒按照十斤白酒,一斤三两桂花,七两冰糖的比例泡酒。需要多少黄|冰糖,冰糖,桂花,我都写在纸上了。”
黄益民把纸装好,吃了两口面条说:“沈图强手里有两种白酒,一种白酒度数高,六十度呢,一种是糯米酿的酒,度数在三十和四十度之间,咱要哪种酒?”
林北想了一下说:“桂花酒、青梅酒都要糯米酿的酒。”
黄益民加快速度吃面,他吃完面,抱着碗咕噜咕噜喝汤,放下碗就跑进铁路大院。
林北替黄益民付了钱,就坐在这里等黄益民。
一个小时,黄益民回到这里,林北给黄益民要了一碗温茶,黄益民嗓子都快冒烟了,没管茶是凉的还是温的,他一口气喝完茶,放下碗说:“冰糖比黄|冰糖多了一道制作工艺,所以它比黄|冰糖贵九分钱,黄|冰糖三毛钱一斤,冰糖三毛九一斤,糯米酒是一块一毛三一斤。干桂花便宜,基本上没人要,十斤干桂花一毛钱。”
“他俩是不是提了付款的事?”林北问。
“对。”黄益民点头。
“光糯米酒,我们就需要六万斤。”林北笑眯眯说。
“我们没钱付全款。”黄益民惊恐抓头发,仅仅一个酒,他们都凑不齐全款,中秋六宝里的其他五宝咋办!
只要想到他们还缺那么多钱,黄益民眼前顿时失去了光明:“北哥,咋办?”
“你把他俩喊过来。”林北笑着说。
“好。”黄益民吸了一口气,又跑进了铁路大院。
五分钟之后,黄益民带了两个年轻人过来,眼睛里闪烁金光的人是桑超英,留寸头,穿背心牛仔裤的人是沈图强。
桑超英直接坐到林北对面,沈图强走过去,桑超英挥手:“老沈,给我带一个冰棍。”
沈图强迈进小店的脚悬空停了一会儿,他磨了磨牙进入小店,一只手拎了一兜啤酒,另一只手拿了一个冰棍出来,他走向大家,把网兜放桌子上,把冰棍甩在桑超英脸上。
桑超英笑嘻嘻夺了冰棍,撕开包装纸,半倚在桌子上嘎巴嘎巴吃冰棍。
沈图强拿筷子开啤酒盖,开四瓶啤酒,他只用了四秒。
自从上回他喝醉了在林北和工程队成员面前丑态百出,黄益民就没有喝过酒了,酒的香味窜出来,黄益民忍不住拿一瓶酒和沈图强划拳。桑超英见他俩玩的开心,也加入其中,三人很快闹成一团,一兜啤酒很快没了,沈图强又去小店拎了两兜啤酒回来。
沈图强把两兜啤酒的铁皮盖全翘了,随手拿一瓶啤酒递给林北,林北举起啤酒瓶晃了晃,示意他还有啤酒,暂时不需要新的啤酒。
黄益民伸手够一瓶啤酒,喝两口说:“老沈,北哥不太爱喝酒,我认识他这么长时间,加上这次,他只喝过两次酒,喝的都不多。”
沈图强:“……怪好。”个屁,真不爷们。
他隐晦对桑超英使眼色,这货喝酒那么不爽快,你确定咱俩要和他合作?靠谱吗?
桑超英:我的眼睛能测一个人身上金子的含量,昨天我见到林北,就发现这人有潜力,能带着小爷小发一笔财。
沈图强、桑超英隐晦(旁若无人)用眼神交流,林北看向远处,有一下没一下喝啤酒。
他俩既然是黄益民的朋友,黄益民肯定跟两人提过他要弄六万份礼盒。黄益民找上他俩弄那些材料,他俩动一动脑子想一想就知道一份礼盒成本价起码三到五块,六万份礼盒呐,黄益民和他肯定掏不出那些钱,就算贷款他俩也贷不了那些钱,两人为什么还答应帮黄益民寻找材料呢,肯定有所图呗。
他俩图什么,林北心知肚明。
沈图强有点儿嫌弃看林北:“你让益民喊我俩来,有啥事呀?”
黄益民抱着空酒瓶,乖乖地看着两人。
桑超英仰头喝酒,耳朵却往林北那边支棱。
“我刚刚听了你俩的报价,我算了一下,我和黄益民手里的钱只够准备两万份礼盒,目前我有两种方案,第一种方案就是我俩从你俩手里购买两万份礼盒的材料,你俩赚的钱一下子缩水三分之二,第二种方案就是我俩依旧从你俩手里购买六万份礼盒的材料,你俩赚的钱不会少,有一个前提,我俩付百分之三十的预付款,等过了中秋节,我俩付你俩尾款。”林北说。
“我选第一种方案。”桑超英放下酒瓶说。
“我跟超英一样。”沈图强坐下来喝酒。
“行。”林北放下酒瓶,“黄益民留给你俩了,我先走了。”
桑超英:“……”
跟我预料的有亿点点出入。
沈图强:“……”
咋还不按常理出牌了。
“倒是可以商量。”桑超英急忙出声。
已经站起来的林北又坐下:“怎么个商量法?”
桑超英试图让自己冷静,可是他越提醒自己冷静,他越冷静不下来,在这种极其不冷静的状态下,他说:“你支付我百分之三十的预付款,我得支付我那头供货商一半的预付款,也就是说我要掏百分之二十的货款替你垫付钱,我的身家可全砸进去了,等于说我未来两个月内没有钱继续做生意,我自己担负这个损失,肯定不行。”
林北想了一会儿:“我给你和沈图强每人百分之八的净利润,你俩看可以吗?”
桑超英原本想拿十五个点,但这会儿林北能给出八个点,他已经觉得蛮高了:“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