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幸好的是,最终卫家军尽数折损在雪谷,卫陵也领兵战死,没能回来。
至于之后北疆混乱,炸营频发,狄羌一次次突破防线,领土丧失,直逼南下,都是新帝该操心的事。
他无需再对柳曦珠逼供。
可以筹谋将她带出刑部之事。
但就在事成的前夜,许执找来,并对他说出了那样一番话。
足以将秦家颠覆的把柄,竟被这样一个人捏在手里,拿来威胁他,放过曾经的未婚妻。
“你信不信,现在走出这个门,我让你死无全尸。”
许执道:“总宪大人,我今日敢踏进这个门,便是预料到这种境况,留了后手。若是我死了,薄命不足惜,必然会有另外的法子,将方才你我所言告知世人。”
还拱手作礼:“烦请大人高抬贵手,放过曦珠,若有何种怨怼,我尽力受之。”
他禁不住冷笑。
“你这意思,是要拿你的命,来换她的吗?那为何当初会退婚,此时又深情起来?”
这句反问,已是被胁迫后的无奈,以及愤怒。
并没有得到许执的回答。
很好。
很好。
他没有再去刑部看柳曦珠。
卫陵为国战死,又为卫家剩余女眷子嗣,夺得了活命的机会。朝臣日日上谏,不能寒了边关将士的心,不若照北方的那个态势,再打下去,迟早京城沦陷。
新帝担忧局势不稳,内忧外患,最终落笔盖印,将人流放峡州。
朱红一批,柳曦珠的姓名列入其中。
那样一个危机四伏的地方,能比得上在他的身边好?
他要许执的命!
一个小小的七品官,如何与他斗,不过半月,就被贬出京城,到西南山岭里去做县令。长途跋涉,毒虫劫匪,命竟那么大。还在瘴气横生的地方做出了政绩,被皇帝称赞。
又不知如何攀附上的司礼监,不过几年,被调回京城。
当时他已与谢松斗地水火不容。
皇帝也已非几年前才登基的新帝,许执成了他的一把利刃,开始清理朝臣。
……
秦令筠至今还能感受到,从午门斩首的耻辱和极痛里,再睁眼醒来,竟在一间房内,身边围绕各级官员,还有大夫在给他看伤医治,重生的喜悦几乎让他忍不住大笑,但他还是忍住了。
尚在养伤痊愈,他已迫不及待地想要回京。在快速将黄源府的差事处理完毕后,他踏上了往东向的、归家的路途。
他翻看离京后,这大半年的邸报,以此得知目前京城的局势。
却看见了一桩事。
温滔因纵火一间香料铺,并同抢掠奸.淫良家民女等多重罪名,而被判秋后处决,而大理寺少卿温甫正受此牵连,被罢官在家。
前世并未有这般事。
而应当发生的,卫度与孔采芙因那个叫俞花黛的外室和离,皇帝因此抓住卫家的把柄,而发难卫家。
却没有发生。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不断思索,从那些漫涌入脑的今生回忆里,一遍遍地找寻,可能遗漏的细处。
而就在那些记忆里,唯一的变数只是柳曦珠。
去年卫家的赏荷宴、中秋的夜灯会、信春堂的雅间、藏香居待客的阁室。
第一次见面时,她脸上流露出的惶然,历历在目。再之后,关于卫度和那个外室,她与他交涉时的谨慎……
他将这几次见面反复地回想。
最终确信了,柳曦珠比他更早重生。
曦珠听着秦令筠讲述前世,这些她不可能得知的事,心里为许执难忍酸涩,脑后还蔓延着疼,脸色煞白。
她却怒喊道:“六皇子、谢松,许执,你是被他们害死的!重活了,你去弄死他们啊!用下流手段来对付我算什么!”
“你无能!”
闻言,秦令筠的目光全然沉下,冰冷地没有波动,定在被他禁锢在怀里的人脸上,看着她发颤不已的唇。
好半晌,他的嘴角动了动。
“不用激怒我,他们中的每一个人,我都不会放过。不急,还早着,这场戏才刚开始。”
他抚弄她僵冷的唇,扯出一弯浅弧。
“至于你,我也不会放过。你不必用方才的话,来试探我今后要走的路,我明白告诉你,可你能去和卫家的谁说?卫旷那样疑心重的人,可不会信你,保不准怀疑你进公府的别有用心,是否受人指使。”
秦令筠笑一声。
“你正是知道这点,今日才不得不自己来闯这个龙潭虎穴。卫家谁人能帮你?我更不怕你把今日之事说出去,谁会信你?”
他渐渐地又有讽刺,以一种悲悯的视线俯视她。
“不过说起卫家,我倒是不明你为何能为那群人,做到那般地步,担个什么都没用的三夫人名号,不得不说,杨毓不愧出身大族,很能拿捏你这般软弱的性子。前世在峡州,想必吃了不少苦。”
曦珠眼睫抖了下,侧偏过脸。
秦令筠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掰过来。
可怜,同情,重新笼罩她。
他道:“重新活过,你又在为他们费心尽力。王壬清的儿子王颐还能活着,是你在插手,是不是?”
“还有温家的事,卫度和孔家女的和离,你有没有在其中做什么?”
兴许是她沉默太久,一直都是他在说话,他问道。
他的指腹还在她唇上摩挲,用了力,有些刺痛。
“说话。”
曦珠在他紧盯的眼神里,迟钝了会,方道:“王颐确实是我插手,但温家的事,还有卫度和孔采芙的和离,我什么都没做。”
她的神情太过坦诚。
经历两世,审问过多少官员的秦令筠当然看得出来,她没有撒谎,说的都是真话。
前段日子,他还去刑部查阅过京兆府呈递的卷宗,关于藏香居失火,确实没有纰漏疑点。后面之事,该是卫旷和卢冰壶联合整治温甫正。
而卫家和孔家断姻,同时发生。太过顺利。
那次戏楼,他邀请卫度,却没探出什么。
但这两桩事,他还是觉得不对,太巧了,也太快解决。
倘若柳曦珠并未插手,此时的皇帝已经对卫家发难,而六皇子的处境会好转许多,不至于现在太子党的官员成□□着皇帝,为了让六皇子封王就藩,气地皇帝称病不上早朝,反召他的父亲入宫传授道法。
秦令筠将人揽抱坐起来,却仍紧拘她的手,不松开半分。
望着一地狼藉,他浅薄的气息从耳后吹来。
“你最好什么都别做,这世上最不想让卫家好过的,可不是我,而是当今陛下,甚至想要卫家满门的命。他们不是光靠一个你这般的小姑娘,救得了的。”
他的语气往下沉了三分,感受到怀里僵硬的身子,侧察她愈发白的脸色,笑道。
“况且,你以为卫家对你多好?过去的一世便算了,这世,我不过提了结亲的事,再让我的岳丈去与卫旷说两句话,卫旷和杨毓便有些意动了,不若你能来我秦府的宴请,落了我的陷阱?”
曦珠忽地抽搐了下,被束缚的手腕难以动作,指甲却抓进秦令筠的皮肉,月牙的血痕里,泛出一股麻痛。
“别说了。”
秦令筠却继续嘲弄。
“他们何曾考虑过你?你想要救他们,可他们会领情吗?”
曦珠喃喃:“别说了。”
“重新来过,总得为自己打算,你是为别人而活的吗?”
“我让你别说了!”
她骤然挣动起来,竭力去推开他的禁锢。
“秦令筠,我让你闭嘴!”
秦令筠紧抱住她,直到她力尽地垂头,似同幼兽般的喘息,隐约有呜咽,这才贴着她的耳鬓,低声道:“总之你明白我不可能放过你,卫家也不是一个好地方,不如嫁进秦家。我那个儿子你不用理会,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他想了想,甚至说道:“便连许执,你想要他活着,我都可以放过他。”
所有的软硬兼施,皆是为了让她屈服。
因而他从袖内拿着了一个白瓷瓶,拔除塞子,从里面倒出一粒朱红的药丸,落在掌中,送到她眼前。
“吃了,这是三日前该给的解药。”
他松开她的双手。
“再晚些,怕是来不及药效发作。”
曦珠在松懈的桎梏里,望着他掌心艳丽到诡异的丹药,迟迟不动,余光瞥到一丝似有似无的笑。
她陡地要从他怀里跳下去,却被手臂拦住。
接着如同上回,被按压着,强行让她张开了嘴,将药往嘴里塞去,手指抵住她的舌,让她吞了下去。
“你又给我吃了什么!”
曦珠反呕,想要吐出来,再被两根手指捏着,抬高了下颌,连声都不能再出。
秦令筠略微扯唇。
“我早说过,我舍不得你死,怎么可能给你喂吃毒药?你若真的不来见我,我岂非这世还得不到你?”
他抚着她雪白的腮畔,顺手将凌乱的发,往耳后别去。
“既然来了,就该知道我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