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点似乎有些奇怪……这位玄阳子大师,怎都不开口说话的?
乔玉绵仔细回想了,这三次相见,都未曾听到过对方的声音,而对方也并不像是患有哑疾的样子。
见那小女郎盯着自己瞧,无绝咧嘴一笑。
这一笑让乔玉绵愣了愣,神情有着一瞬的恍然。
或因方才一直在心中念着阿无,她此刻好像有点明白那熟悉感从何而来了……这位玄阳子大师,同她家阿无竟生得神似!
可是阿无同无绝大师生得极像……那么,她之前为何不曾觉得玄阳子大师与无绝大师相像呢?
乔玉绵仔细分辨思索间,很快有了答案——大抵是因为无绝大师没有头发,而这位玄阳子大师有着一头花白茂密的发髻……
而若挡去这头发不看的话……
思及此并试着在心中照做之际,乔玉绵微微睁大眼睛间,无绝再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听得这笑音,见得这神态,乔玉绵震惊不已:“您是无……”
因顾忌那位“玄净子”大师也在,乔玉绵堪堪收住了话音,但脸上的震惊之色却愈发浓重。
“是我,是我!”无绝笑着道:“我专等着瞧你这女娃几时能认出我来!”
在石上打坐的天镜也笑起来。
乔玉绵见状便知是可以明说的,这才敢表露惊喜之言:“无绝大师……原来您还活着!”
第522章 她看重的人,她来护
“活着呢。”无绝笑着道:“且还有得活哩!”
乔玉绵大喜过望,眼睛都红了两分:“我这便写信将此事告知阿爹!”
“先别写信!”无绝笑说:“待哪日见着,让我来吓一吓他!”
乔央有家有室的,又不会因为他的死活而要死要活,早一日晚一日得知区别也不大。
听无绝这样说,乔玉绵便也不擅作主张,笑着点点头:“都听您的。”
反正阿爹也尚有阿无这个“替身”陪伴在侧。
想到阿无,又想到当初还是自己率先大言不惭地猜测阿无是无绝大师的转世……乔玉绵不禁有些脸热。
而乔玉绵如今再去想自家阿爹对阿无的百般照料及情感寄托,难免就觉得那画面透出一股神智失常的荒诞……
以及,之后待阿爹知晓无绝大师还活着,也不知会是什么反应,往后再面对阿无,又会是什么心情?
乔玉绵乱七八糟地思索间,只听无绝好奇地问:“我出事后,你阿爹他哭了没有?”
世人总想知晓自己死后身边人的反应,但如他这般真正有机会知道的却少之又少。
乔玉绵点了头,她阿爹自然是哭过的,且如今时不时地还会触狗生情,红着眼睛追忆往事。
无绝与乔玉绵说话间,晨起遛弯的常阔走了过来,插话之余,并且不忘从中挑唆:“……玉绵,这和尚哄瞒你至今,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这样——”常阔摆出青天大老爷的正直姿态,挥手发落,给出判决:“你晌午留下用饭,让他给你熬一锅羊汤,打上十来张芝麻酥饼,再来一道醋蒸鸡,全当赔罪了!”
无绝不服这判:“怎净是些你想吃的!”
常阔:“那让玉绵再点几道菜就是了!”
“怎样都好。”乔玉绵笑着道:“我今日来,是有事想见宁宁,不知她此时可得空?”
“现下还早,应当还未往外书房去,此时过去还来得及。”常阔笑着摆手:“快去罢,晌午记得留下吃饭。”
乔玉绵在一名女护卫的指引下,来到常岁宁的居院前时,恰遇常岁宁从院中出来。
“宁宁。”乔玉绵停下脚步。
“阿姊这么早过来,可是有事?”常岁宁问。
“并非紧要事。”乔玉绵见常岁宁显然已是要去处理公务,便道:“宁宁,你且先去忙公事。我今日无事,待晚间再说也不迟。”
常岁宁一笑:“无妨,一时半刻不打紧,阿姊随我进来说话吧。”
她每日之事不忙则以,一忙起来上了手,便轻易停不下来,乔玉绵特意这么早过来,怎好叫人一直等到晚间。
见常岁宁转身回了院内,乔玉绵连忙跟上去。
知晓常岁宁事务繁忙,乔玉绵不欲过多打搅占用她的时间,刚随着常岁宁走入堂中,便直言问道:“宁宁,你可知邢州此时如何了?我听说范阳军已经……”
常岁宁点头:“邢州已落入范阳王之手。”
乔玉绵眼睫微颤,忙又问:“那……清河崔氏族人是否平安?”
“崔氏族人得以及时迁往了太原,此时暂时没有危险。”常岁宁将所知言明:“但据我所知,范阳王手下之人还是带走了崔氏族中数十名子弟。”
乔玉绵听到前半句时刚落下的心,猛地又提了起来:“宁宁可知那数十名子弟中都有哪些人吗?”
常岁宁怔了一下,旋即试着问:“阿姊可是想问其中有无崔六郎?”
乔玉绵眼底闪过一丝不自在之色,但还是没有犹豫地点了头。
常岁宁了然。
昔日在京中时,她只瞧着崔琅常常跟个影子似得,跟在眼疾尚未痊愈的绵绵阿姊身后……
现下看来,有心的不单是乐意做影子的那个人。
常岁宁未有过多地去打听探问这份心意,只道:“我亦是前日才得知此事,那数十名崔氏子弟的身份尚有待确认,待我得了详细消息,便第一时间告知阿姊。”
乔玉绵轻点头:“宁宁,多谢你。”
常岁宁本想道不必言谢,崔琅好歹也喊她一声师父,她应该要照拂一些的,且天下各方势力之间的动作她本也要尽量做到了如指掌——
但看着眼前的乔玉绵,常岁宁又忽而觉得,这句谢是阿姊与崔琅之间的事,不必她来代为回绝否定。
“宁宁……”乔玉绵继而神情几分不安地问:“依你看来,朝廷兵马能否抵挡得住范阳军?”
范阳军造反很突然,一路势如破竹,且每经一处势力便迅速得到壮大,实在叫人胆寒。
“魏州十之八九也是保不住的。”常岁宁道:“只看相州一战了。”
范阳军攻取邢州时,魏州与相州皆派遣了兵马前去支援,邢州城破后,魏州也几乎丧失了抵挡之力。
相州的情况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但朝廷派去的兵马已至洛阳,此刻正往相州方向赶去。
相州的自身位置本称不上如何紧要,但坏就坏在,相州下方即是东都洛阳。
相州一旦被破,范阳军便可直接攻去洛阳,再进一步便可威胁京师。
这也是范阳军一路心无旁骛,迅速南下的根本原因。
因此接下来相州一战紧要至极,朝廷若失东都,人心必当大乱……到那时,下月太子大婚能否如期举行都是未知之数。
女帝这场赌局,开局便已十分不利了。
这几乎也在常岁宁的预料之中,本就是铤而走险之举,一机之差,便足以让天下这只早已有断足迹象的炉鼎倾倒颠覆,炉中之火很快便会将这灰浊世间烧作一方巨大的炼狱。
一战之始,未虑胜而当先虑败,女帝也该料得到如今这种局面。
但如此形势下,常岁宁几乎已不认为女帝尚有很好的善后能力。
有些事,是时候要提早做准备了。
让人为乔玉绵备下早食后,常岁宁在去外书房之前,先在内书房中见了常刃。
“刃叔,我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办。”
常刃抱拳道:“请女郎吩咐!”
“我需要你暗中带人回京,去安排一些事。”
见常岁宁取出两折册子,常刃忙快步上前去。
常岁宁先将其中一折交给常刃:“这是京中可以调动的人手和暗桩地点。”
常刃接过来看,只见其上地点密密麻麻,遍布甚广,其中一处暗桩点竟然是京师登泰楼。
常刃惊住,他跟随常阔多年,可以确定这些并非侯爷留下的根基,自家侯爷一个武将断也没有这么大的能耐……
难道说,这也是女郎那不知名的“祖上”留下的基业之一?
能不能来个老天爷告诉他一下,女郎祖上到底是何方神圣?
常刃几乎想要抓耳挠腮。
“刃叔凭此令,便可调动他们。”常岁宁将孟列交上来的一枚令牌递给了常刃。
李尚死后,孟列未曾停止过对各处暗桩的经营,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京师,只是在天子脚下行事更需小心谨慎,因此孟列此前也只是在尽力保留原本的京师势力,而未有再冒险去做更多铺展与延伸。
但自去年与相认之后,孟列便在常岁宁的交待之下,试着暗中扩大了京师的势力。
那时的天下局面已经有了飘荡之势,京师各方势力明争暗博,围绕着皇权的势力也不比从前紧密,缺口渐显之下,正是扩展的好时机。
加之有深扎的基础在,这一载间,以登泰楼为中心的京师暗桩组织扩展了足足一倍有余。
他们不单负责搜集各方情报,手中也有着数量可观的暗卫可以调动。
眼下正值诸王入京之时,为免发生动乱,京师对入京者的盘查十分严苛,常刃想要顺利入京便注定不能携带太多人手,京师那些暗卫便刚好可以派得上用场了。
常刃接过那枚令牌,强压下心头的惊惑,试着问:“不知女郎要让属下去安排何事?”
常岁宁将另一折册子递去:“来日京师若陷入危乱,务必要尽量保全这些人。”
常刃接过之际,打开来看,首先看到的第一行第一人,竟是:“……褚太傅?”
再往下看,便是乔祭酒……可褚太傅竟排在乔祭酒之前?
常岁宁含笑点头:“太傅年迈,自是重中之重。”
老师心眼小,若知她不曾将他摆在首位,多半是要吹胡子生气的。
常刃恍然,按年纪身份来排的话,那是当如此。
可是再往下看,便可知这册子上好些都是朝廷官员,他甚至记不清女郎何时同他们有过太多交集,女郎竟是要动用自己的势力去保护他们吗?
“大盛不能没有这些人。”常岁宁道。
她也不能失去老师和朋友。
她看重的人,便要自己护下,而不能放任设局者将他们的安危也押在这场赌局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