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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好_分节阅读_第712节
小说作者:非10   小说类别:重生小说   内容大小:2.46 MB   上传时间:2024-09-23 20:49:57

  骆观临无声笑了笑,眼底沾染了少许夜色的潮气。

  册立皇太女的消息,很快也轰动了整个淮南道。

  从反贼拥趸忽然摇身变成储君部从的感觉,邵善同体验得可谓最为淋漓尽致。

  至此,邵善同也算反应过来了——自家节使她十有八九是货真价实的!

  所以,这算是造反未半而中道洗白,人在家中坐,福从天上来吗?

  不管了,先问节使什么时候从太原回来!

  邵善同提笔写信,即便他前日才刚写罢一封贺书送去。

  轰动不已的淮南道上,此时又属江都最为热闹。

  近日各地陆续向江都献上了许多祥瑞,什么并蒂莲,佛相的果子,地里挖出来的龙形石头……还有不便运送而来,传书献来的久旱之地落下甘霖的好消息。

  不少人都特意赶来江都观看祥瑞,无二院中许多学子为此作诗写赋。

  姚冉为此事,特意见了沈三猫一面,出言提醒了一番。

  她很清楚这些祥瑞皆是沈三猫搜罗而来,此人是个心思活泛的奇才,为节使办成了许多事,如今又是四大作坊的管事,严格来说并不是她能约束的,但此人奉迎讨巧之心过重,有些话她必须要说在前头:

  “节使如今贵为储君,一举一动都倍受人瞩目,沈管事日后行事还需再三思忖,切勿被人抓住错处才好。”

  沈三猫在来的路上已经隐约猜到了姚冉请他过来的缘故,此刻忙道:“女史的话说得太轻了些!此事是我思虑欠妥了……先前只想着为节使归宗大典添些彩头,也好为之后铺路,可却没想到节使直接便接任了储君大任……若能提早知晓会有如此大事发生,沈某行事必当更多一层思虑!”

  “女史提醒得极是,往后沈某做事,定当百思而后行!”

  沈三猫的懊悔并非作假,成为皇女和成为皇太女的意义截然不同,此次是他欠考虑了。

  而他作为四大作坊的大管事,对姚冉有如此言听计从的态度,却不单是因为做错事心虚,还有另一重考虑——这位冉女史本就是节使的心腹耳目,如今节使身世已明……

  旁人不知冉女史姓什么,他沈三猫却是清楚的……

  照这么一算,冉女史如今可是节使的表亲姊妹!

  此等关系摆在这儿,他莫说伏低做小了,就是见面磕一个那也不为过啊。

  姚冉见沈三猫如此态度,便也露出一丝笑意:“沈管事心中有数便可,今日我亦只为提醒沈管事之后行事多加留意。此次祥瑞之事,沈管事本意也是好的,如今也尚在可控之内,沈管事多留些心,莫要叫人拿去做了文章便好。”

  沈三猫连连应是。

  江都祥瑞之事,引来许多自觉高明不受蒙蔽者冷眼嗤笑,但“皇太女归宗,天下祥瑞尽出”的消息还是很快传扬开来。

  加之归宗大典之日,太原祥云现世的消息经各处暗桩的有效传播,民间百姓对此事的接受程度与速度可谓空前之高。

  寻常百姓对谁来做这个皇帝,原本并不在意,但如今的世道太苦了,他们迫切需要一个“天意所授”的真龙天子来延续活下去的希望。

  而以淮南道为界,往西南方向而去,黔中、剑南、岭南等道却拒不承认李岁宁的储君身份,他们坚称常岁宁冒充李氏身份在先,逼迫天子册立皇太女在后,乃是罪不容恕的乱臣贼子。

第600章 不要小看女子心意

  荣王先行的大军已抵达凤州与梁州中间的地带,此处距离京畿仅余三百里,李隐率领先行大军选址扎营后,在此等待后方步军抵达。

  昨日,军中一支斥候去往前方打探消息时,遭遇了卞军,就此爆发了一场千人规模的战争,双方皆有百余伤亡。

  前方不足百里处,便有卞春梁布下的防御。而除此外,附近几座城池中的百姓,在卞军的胁迫或煽动下,也皆在自发抵拒荣王大军的到来,他们大呼新帝已经建立大齐新朝,所谓李氏荣王,不过是前朝余孽,理当诛而后快。

  寻常百姓也好,草莽匪贼也罢,此时无不陷入了为新朝建功立业的狂热氛围之中,杀气与戾气遮天盖地。

  除了这些人为的阻碍之外,此刻阻挡在荣王大军与京畿之间的还有山脉河域等天险,尤其是春已尽,夏将至,即将迎来汛期。

  至于改换进攻路线,也是不可行的,京畿北面有渭水环绕,南面为汉水起源,且汉水流经的山南东道正是卞春梁杀入京师时的来路,那里早已悉数被卞军掌控。

  荣王大军只能从西面背部进攻,此处虽也有水险,好在多为支流,不似渭水那般凶险难渡。

  动兵之前,荣王府的一众谋士们已再三估算过,此一战是至少要耗时半年的。

  半年而已,他们原本运筹帷幄,有十足的耐心,可此时这耐心却被搅乱了——“常岁宁”于太原认祖归宗,并罢黜储君取而代之,就此占下了正统之名,借此招揽各方势力,以神授之说蛊惑民心。

  他们坚决不承认“常岁宁”的皇室身份,但自有人愿意承认。

  如此形势下,一众荣王府的心腹部将和谋士们难免心中焦急,此一日议事,有人向李隐提议:当缩短战事时间,即便不惜代价,也要尽快入主京师,以免被那“常岁宁”抢先一步!

  盘坐于帐中上首的李隐却是摇头:

  “不。越是如此,越不可鲁莽行事。”

  “须知,前方皆是可怜的百姓。”李隐:“卞春梁之所以煽动他们抵御我李氏兵马,为得便是让我杀掉他们,进一步坐实李氏朝堂皇室的凶残无道,引发民怨,继而拥护大齐新朝——”

  “就算本王踏着这些尸山血海,杀碾过去,除去卞春梁……”李隐说到这里,无声一笑:“却也不过是以满身恶名,为太原那位新任储君做嫁衣。”

  到时他满手血腥,对方却干干净净……

  这是他从前惯常用的手段,又如何能容许自己落入此等手段困境之中。

  李隐抬眼,看向心腹部下们:“尔等此时自乱阵脚,便是中了两方之计了。”

  “没错……”一名谋士神色凝重:“此时已至最关键之机,决计不能操之过急……此时最紧要的,是保下王爷的仁德之名。”

  李隐一笑。

  是啊。

  在此之前,该握在手中的势力已经被他牢牢掌控,他是最好的李氏人选,大势已成,所谓仁名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事了,只需面子上过得去即可,但是……此时突然有了更为“正统”的人选出现,人心势力有分裂动摇之象,他便不得不再次捡起这份体面的仁德,以此为刃,与之抗衡。

  他不但要捡起来,还要做得更胜从前,才能保住这份人心高地。

  李隐带着淡淡笑意的眼底是嘲讽之色,设局至今,一切本已唾手可得,而今却又被迫如此束手束脚,要继续披好这件名为仁德的天衣……看来上天果真有好生之德,执意要让他做一个长久的仁者。

  部将和谋士们皆冷静下来,唯有开始商议起缓和作战之法,打算先从那些民间势力间开始击破,或与游说收买之法,或使他们内讧,先从内部瓦解那些躁乱碍事的民心。

  而后又制定了与卞军对战的持久战略。

  之后谈到“常岁宁”或于洛阳动兵的可能——在他们看来,李岁宁绝不会放过这名正言顺抢占京畿的机会。

  不过她若要动兵,势必要迎上卞春梁布置在京畿道和山南东道的兵马,正面迎战的阻力并不亚于他们从背部进攻,他们要打上至少半年,她李岁宁同样也需要至少半年——

  且如此一来,也未必全是坏事,卞春梁正面迎敌李岁宁,兵力便会分散,反倒可以减轻他们的阻力。

  而最好的结果,莫过于让那李岁宁丧命于这攻取京畿的战事中,免去之后的相争。

  要想令其丧命,便不能只寄希望于战事阳谋——

  他们荣王府这些年来于暗中经营布网,自然少不了培养细作这一条,而李岁宁这数年来的兵力与麾下文士的增长如此迅猛,他们当然不曾错过此等适宜安插耳目的机会。

  更何况,她在洛阳还收拢了段士昂留下的旧部,那其中仍不乏可为他们荣王府所用之人。

  几名心腹谋士与李隐商定之后,便提笔写下密信,当即令人秘密送了出去,每一封信无不例外皆是为李岁宁设下的杀局。

  之后,有谋士提议进一步拆分重整朝廷大军,包括柴廷手下的玄策军也可以试着进行拆分,以便更好地掌控,免于他们动摇之下会有反扑的可能。

  李隐同意了前半句提议,对那些朝廷大军再次进行拆分,与荣王府的兵马整合在一起,并将各处要职都换上可信之人。

  但柴廷的玄策军……

  “拆解了,便不是玄策军了。”李隐道。

  玄策军之所以能成为大盛最精锐的军队,在于他们的军纪与协同作战能力,对他们进行拆解,便等同亲手折断这把利剑。

  “他们此刻对卞春梁恨之入骨,这便够了。”李隐道:“至于之后,本王会让他们相信,普天之下再不会有比本王这个明主更好的选择。”

  如今这些玄策军中,已有半数部将愿意听从他的命令行事。

  至于玄策军上将军崔璟,那也不过只是明后任命的上将军而已,崔璟可以使他们折服,他李隐自信也可以做到——

  这是阿尚带出来的军队,而他是这世上最了解阿尚的人,如何能最大程度取得玄策府的军心,他想,再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但是,阿尚……

  众人退出去后,李隐握着一只空盏打量着,手下不觉间逐渐用力,直到那杯盏在他手中碎裂。

  阿尚分明已经不在了,处处却都是阿尚的痕迹……

  阿尚的兵马,阿尚的部下,阿尚昔日救下的孩子是她同父的幺妹……

  从徐正业之乱开始,这个横空出世的孩子,便在不停地搅乱他的计划,起初是一缕风,而后变作一根刺,再之后成为心腹大患,直到此时,成为了他最大的对手。

  这也算是在为阿尚报仇吧?

  李隐无声一笑,压下多日来暗自翻涌的心绪,拿起一旁干净的棉巾,慢条斯理地擦拭手指上的血珠。

  死了便是死了,痕迹只是痕迹。

  他能杀一个皇太女,便能杀第二个皇太女。

  雪白棉巾染上血迹,如星星点点被碾落雪中的红梅碎瓣。

  用来处理公务的帐内,李录将染血的棉巾攥在手中,向惊惶跪伏在面前的医者道:“有劳医士近日为我看诊……只是父王他如今忙于部署战事,此事还是暂且不要告诉父王来得好,以免牵动父王心绪。”

  医者叩首:“是……小人必当守口如瓶。”

  随着医者退出去,李录难以抑制地再次咳嗽起来,以棉巾掩口,再次染上暗红血迹。

  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李录仿佛被抽干了全部力气,面色愈发不见血气。

  他呼吸不匀地半靠在竹榻内,望着帐顶,忽然笑了笑,声音沙哑破碎自语:“还真是……天意弄人啊。”

  说罢,却再次笑了,这次他甚至笑出了声。

  什么天意弄人,怎会是天意弄人,他这残破躯壳,分明是人意使然……

  但天意待他又何尝公平呢?

  他不愿认命,他竭力筹谋,他谋算着每一步,包括他的妻子也是谋算而来,他时刻都在为日后设想铺路……可上天却不打算给他拥有“日后”的机会了。

  而他真正欣赏想娶的女子,到头来竟然成了他同祖父的妹妹……

  李录再次笑起来,眼角因方才剧烈的咳嗽蒙上了一层水光。

  然而真正最为荒谬的,却是他这可笑的人生。

  他这颗残破的棋子,很快便要在人意和天意的摆布捉弄之下化为齑粉了……真是可悲可笑。

  一阵喘息后,李录慢慢坐起身,看向垂落的帐帘,平静的眼底隐藏着不知名的汹涌气息。

  与此同时,后方帐中,马婉手捧一封书信,手指在细微颤抖着。

  “女郎……这究竟是不是世子的笔迹?”兰莺压低声音追问。

  “是……”马婉慢慢坐回椅中,声音几分颤栗:“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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