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扭捏,黎昭爬上他的背。
齐容与起身,勾住黎昭的腿弯,健步如飞,扬起无害的笑,“走喽。”
两人穿梭在四通八达的巷陌中,甩开一拨又一拨的护院。
当他们无意路过一户人家用砖头垒砌的地窖通风口时,黎昭指向那边,小声道:“咱们躲在这里吧。”
齐容与背着黎昭跳了进去。
漆黑的地窖,只有通风口一方光亮,连同墨蓝星空。
黎昭仰头听着外头的动静,身体不由打个寒颤。
夜晚的地窖很冷,衣衫单薄又未进食的姑娘饥肠辘辘,身体开始不耐寒。
等外面脚步声渐近又渐去,她拍拍青年肩头,示意青年将她放下来。
齐容与稍稍曲膝,将人放下,可当他刚转过身,通风口忽然探出一个脑袋,在月色下尤为朦胧。
几乎是出于对身边人本能的保护欲,齐容与一把抱住黎昭,带她避开通风口投进的皎白月光,躲到了背光的一侧。
黎昭被男人按在怀里,后背抵在砖墙上。
而后背和砖墙间,还有一只大手。
地窖狭小幽静,她听到来自男人强有力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越跳越快。
贴得太紧,黎昭不得不双手撑在他的胸前,却在隔着衣衫触碰到厚厚的缠布时,方想起他在解救黎杳的时候受了重伤。
可事后,他绝口不提伤势,有意让她淡忘。
愧疚翻涌而至,黎昭暗暗摸索着,想要知道他到底伤得多重。
这人嘴巴严,问是问不出结果的。
可那纤细的手指游弋之际,还在观察上方情形的男人忽然滞了呼吸。他低下眸来,在极度暗淡的视野里,捕捉到黎昭在他身上作乱的小手。
凸起的喉结,不可抑制地滚动了下。
他抓住那只小手,紧紧攥在掌心。
常年握刀的手,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柔若无骨。
被误会的黎昭扬起脸,也是在极度暗淡的视野里,发觉他轻滚的喉结异常锋利。
第28章
通风口人影攒动, 交头接耳,不像是来逮人的,更像是俞府三个单身汉凑在一起开黄腔。
“听着了吗?叫春呢。”
“饥渴到要听猫叫春了?”
“春日, 发情的时节。”
三人嘿嘿笑,又互相拍了拍脑袋, 继续例行职责, 抓捕夜闯俞府的人。
俞府上梁不正,养出的护院又能好到哪儿去。
等通风口没了动静, 黎昭试图抽回自己的手。
感受到她的排斥,齐容与意识到自己唐突了,他松开她, 后退一步, 拉开了距离。
两人隐在通风口倾泻而下的月光外,看不清彼此微红的耳尖。
地窖某个夹缝里传来尖利的猫叫,即是那三人所谓的叫春。
因着声音太过宏亮,叫一对男女忽视不得, 加之逼仄中徒然生出的暗昧,黎昭脸颊发烫, 不想处在尴尬中。
她忽然上前, 抬手捂住齐容与的双耳。
掩耳盗铃, 还是掩别人的耳。
一个人尴尬,总比两个人同时尴尬强得多。
“不许听。”
没料到黎昭突然的举动, 齐容与静默不动,听进了她的要求......听不到猫的叫声了。
嗯,是这样的。
从来生性洒脱、不受约束的青年尝到了陌生情愫的滋味, 琥珀眼底涟漪阵阵,他盯着黎昭, 不自禁唤她的名字。
“黎昭。”
“嗯?”
“黎昭。”
黎昭失笑,不知他作何一再重复,可耳朵痒痒的。
自己的名字,变得既熟悉又陌生。
猫叫的冲击在削弱,名字的冲击在增强。
一道暗影从夹缝中蹿出,踩着地窖堆放的箱子,几下跃上透风口,前爪并拢,在月下呻吟,又蹿进了不知哪户人家。
不过总算清净了。
黎昭松口气,退后一步,别过脸看向寸寸月光,认真听着外面的动静。
一点点消解适才的尴尬。
始终留意外头动静的齐容与清了清嗓子,“那些人走了,咱们出去吧。”
“好。”
齐容与走到倾泻的月光下,仰头微合眼帘,朝黎昭曲膝下蹲,“来,踩着我的肩膀上去。”
“你受伤了。”
“不这样上去,咱们只能惊扰户主了,说不定会被当成小贼,引起巨大的动静。”
黎昭有点局促,走到他身后,双腿跨坐在他的脖子上,随着他站起,视野一点点上移,离月光越来越近。
黎昭挺身抬手,扣住通风口的边沿,脚下借力,爬了上去。
留在地窖的男子毫不耽搁,向上猛地跳起,双手攀住边沿,翻身而出。
两人快步离开附近一带的巷子,步入静谧的街头,错开半步的距离。
黎昭走在前面,想到什么,忽然回头,“你的伤......”
“无碍的,别往心里去。”
路边灯火连线,映得树木桠枝纵横交错。一名卖花老妪从横斜疏影中走来,与一对男女擦肩时,停下步子,“公子请留步。”
齐容与回头,“您在喊我?”
“公子不记得老身了,老身可记得公子。”老妪捧着手编花凑近两人,扬起笑脸。
瞧见手编花,别说齐容与,就连黎昭都有了熟悉感,即便她们在此之前从未见过。
老妪来回打量几眼,抽出一束手编花,“公子可要买一束花,送给身边的姑娘?”
换做平时,齐容与是不会买这些花里胡哨的小玩意,今夜却一反常态,笑着挑选起来。
黎昭想拒绝,可对上老妪殷切的目光,止了话音。
伶俜老人不容易,她没好意思打断人家的生意。
齐容与挑选了一束手编的葫芦花,塞给老妪一锭银子。
“元宝啊,找不了零......”老妪赧然,自己全部家当加起来,也抵不上一枚沉甸甸的银元宝啊。
“那以后每次遇见,都送我一束花好了。”齐容与轻轻颔首,带着黎昭走开。
老妪追上前,附赠一个葫芦面具,是她自认最拿得出手的工艺品。
齐容与当着老妪晃了晃面具,戴在脸上,将花束捧给黎昭。
有面具遮挡,黎昭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接受了花束,全当是为了萍水相逢的老婆婆能有台阶下。
葫芦花平平无奇,可黎昭很喜欢,时不时低头看一眼。
蓦地,斜后方的巷口蹿出一道矮小人影,铲土式袭来,铲向齐容与的腿。
齐容与没有躲避,岿然不动,斜瞥一眼坐在地上的顽劣小童。
“见色忘友,置我于险境,哼!”小童爬起来,揉了揉自己的脚,气嘟嘟道,“不请我吃碗面,这事没完,我会念叨公子一整年。”
“那你念叨好了。”
“哼!”
慢悠悠走来的老将抽一口旱烟,优哉游哉的,“附近有家面馆不错,一起去尝尝?”
齐容与看向黎昭,不知她是否会回绝。
黎昭大方笑道:“我知道您说的是哪一家,这顿我请客。”
该有的礼数还是要尽的,他们是来帮她出气的,不能让人家饿着肚子回府。
小童走到黎昭面前,扬起小圆脸,自来熟地扯了扯黎昭的袖子,“姐姐人美心善,能不能请我吃两碗。”
话落,被老将踹了一下屁股。
小童揉了揉,继续盯着黎昭。
老将又补了一脚,“花人家姑娘的钱两,害不害臊?”
黎昭觉得小童挺有意思,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几碗都行。”
四人一同去往附近一家还未打样的面馆,任俞府的护院如何寻找,都不疾不徐的。
他们没有暴露身份,即便暴露了,也无所谓。阴招对阴招,孙子才玩不起。
四人围坐一桌,点了五碗面,小童一个人对着两碗面狼吞虎咽,直到打了个饱嗝。
他抹把嘴,看向黎昭,“昨晚公子醉酒回府,倒头就睡,梦里喊了姐姐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