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愣了:“你说什么?”
宁晏礼道:“我想看看命数到底容不容得下你我。”
青鸾仍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他们在那!”
正待此时,对方援兵追了上来,黑压压几十人,胡刀被天边将要升起的日出映出一层薄红。
箭矢密集从天而降,宁晏礼拉起青鸾开始向断崖狂奔。
青鸾瞪大了双眼,才明白他方才那话的意思。
他竟是要带她跳崖!
若与敌人拼*杀上去或许还有一丝希望,可若从这百丈高的山崖上跃下,怕是连骨头都会摔成齑粉!
“你疯了?”青鸾惊叫道。
她虽知宁晏礼行事素来乖僻,但也没想到他会疯到这步田地!
宁晏礼侧了侧脸,眸光仍旧平静:“敢赌吗?”
“什么?”
“若你我没死,便回去成婚。”
“宁晏礼!”眼见断崖越来越近,青鸾挣脱不开,面色愈发地白:“你怕不是真疯了!
短刀与箭矢不断飞来,临近断崖,迎面顶上一股飓风,吹得青鸾睁不开眼。几乎同时,她便被紧紧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风声呼啸,青鸾却能清晰感受到对方胸膛里的心跳,和自己的正剧烈交缠在一起。
“日出了。”
宁晏礼的话音被风掩盖,但她却听得无比真切。
青鸾顶着风艰难睁开双眼,只见半轮红日破云而出,喷薄出万丈金光,驱尽山林晦暗,将晨雾照成一片火红的云海。
她方知,断崖下竟有一条穿山而过的河。
这时,青鸾只闻宁晏礼含笑轻道了一句:“看来是我要赢了。”
便觉身体一轻,被他拥入了红尘。
第118章 第118章
即便被宁晏礼紧紧护在怀中,但坠入河水瞬间的冲击也叫青鸾登时昏厥过去。
混沌中,她只觉浑身冰冷,刺骨的寒。
她做了一个极其漫长的梦——
梦到少时在淮南王府苦练一身本领,梦到与宁晏礼的数次交手,梦到被长公主斩断双臂,梦到被李慕凌灌下一杯毒酒……
青鸾痛得眼泪直流,却喊不出声。
直到梦里长夜将尽,天际泛起赤红霞光,她感觉有人握住了她的手。一刹那间,噩梦如潮退去,她看到了父亲母亲,亦看到幼时的自己。
在云都春日的暖阳下,有阿父阿母陪在身旁,她摇晃着短小的身子,举起小木剑胡乱挥舞。
后来,她长高了一些,随父母回到上京,见到了慈爱的伯父和两位堂兄。又在堂兄口中,第一次听说了当今陛下的名字。
堂兄说,陛下虽然年少,但却是沉稳持重的性子,仁孝聪睿,十几岁便已有明君风范。
再后来,她至及笄之年,在一次宫宴上,终于初见了堂兄口中的少年君主。
明明是光风霁月如谪仙般的一张脸,但不知为何,她却偏觉私下里的他,应该不是这样的。
可若叫她说为何,她却又道不明白。
旁人不敢唤他名讳,但她却偏敢一声声地唤他李衍。他也不恼,只是会在背地里故意捉弄她,逗得她脸红心跳,再过回头一次次唤着阿鸾来哄她。
直到他们大婚那日,火光映着他的脸,那双漆黑上挑的眼,却变得渐渐冰冷。
大红帐幔和高低错落的红烛在顷刻化作燃天的火。
那与他有着同一副面孔,却名为宁晏礼的人,隔着簌簌倾倒的房屋,将箭对准了她的心口。
……
在羽箭飞来的刹那,青鸾倏然惊醒。
她大口喘着粗气,睁眼定定地看着屋顶的木梁,一时回不过神。
“青鸾!你醒了!”画屏握紧她的手,起身看她。
对这场景强烈的熟悉感,让青鸾不禁一凛:“画屏?”
画屏被她眼神看得一愣,用帕子帮她拭去额上的冷汗:“可是做噩梦了?”
青鸾怔了怔,蓦地抓住画屏的手,温热真实的触感传入掌心,登时让她心下一紧。
这并不是梦,可醒来为何会见到画屏?
难道她又重生了?
脑海很快浮现坠入河水前的记忆。
青鸾面色慢慢泛白。
所以,她是又死了一次?
那宁晏礼呢?
他也死了吗?
一系列猜测跳出的瞬间,青鸾仿佛被置入冰窟,巨大的惶恐与不安漫上心头,让她顿时坐不住了。
她忍着浑身剧痛,赤足迈下床榻。画屏被她的反应吓住,怔怔道:“青鸾你这是怎么了?”
“他呢?”青鸾彷徨地看向她,如呓语般喃道。
“什么?”画屏没听清她说了什么,只急着想要拦住她:“你要去哪?”
四周是全然陌生的环境,青鸾踉跄着将画屏推开,如没头苍蝇般在地上乱转,耳边不断响起宁晏礼的声音——
“你是怕我会死。”
“我想看看命数到底容不容得下你我。”
“敢赌吗?”
“若你我没死,便回去成婚。”
清冷熟悉的话音逐渐纷乱嘈杂起来,一股脑充入耳畔,青鸾只觉顿时头痛欲裂。
她抱着头,拼命想捂住双耳,但宁晏礼的声音还是一个劲地顺着指缝往里钻,如蔓延的藤丝,顺着她的身体扎进心脏,越缠越紧。
她一时疼得喘不过气。
所以,命数果然还是容不下他们的。
温度从手脚渐而退去,青鸾忽然脱力,栽倒下去。
几乎同时,“哐当”!一声门被推开,刺眼的日光照射进来,青鸾下意识闭上眼,下一刻,却被一人紧紧抱住。
沉香夹着室外的寒气将她紧紧包裹,青鸾看见那人左手缠着一层厚厚的纱布,顷刻泪流满面。
“你没死……”感受到那人沉稳的心跳,青鸾薄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只有眼泪如决堤般流下。
宁晏礼垂睫看她,读懂了她的话,用指腹一遍遍帮她擦去泪水,轻声道:“你也还活着。”
他低头吻上她的眼角:“果然是我赢了。”。
霍长玉推门而入时,正撞见自家亲妹妹被一个无媒无聘的无耻之徒搂在怀里轻薄,若不是有画屏拦着,他差点就要跟宁晏礼动起手来。
青鸾靠在榻上,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嘬着汤药,苦得说不出话来。
霍长玉坐在较近的矮凳上,刻意用身体将宁晏礼与自家亲妹妹的视线隔开,就连宁晏礼让缙云送了白糖进来,也被他拦下。
青鸾眼巴巴看着那碟糖,馋得不行,却被他吼道:“你敢随他跳崖!难不成还怕药苦吗?”
只这一句,青鸾就再不敢出声了。
她若要说出来自己是被宁晏礼强拉着跳下山崖的,恐怕这小小的农舍里就要见血光了。
当然这血是谁的说不好。
毕竟看起来,无论从脑力还是武力,霍长玉都不太像是宁晏礼的对手。
她这也是为了自家兄长好。
可让青鸾没料到的是,此时宁晏礼却开了口。
“你莫要为难她,”他道:“是我抱她跳下去的。”
不知是因为宁晏礼这坦然而又理直气壮的态度,还是因为那个“抱”字,霍长玉刚撒出一些的气又被顶到了头顶。
他几乎是从矮凳上跳起:“宁怀谦你发疯也就罢了!如何能逼着青鸾跟你一起发疯?”
宁晏礼掀眼瞥了他一眼:“当时情急。”
这一句勉强算是解释的解释,将霍长玉满腹的牢骚堵了回去。
趁这时候,青鸾伸出一指,偷偷从画屏递过来的瓷碟里蘸了点糖,含在嘴里,瞧着霍长玉果然被宁晏礼三下两下败下阵来,不禁摇了摇头。
然而她并不知道的是,这四个字宁晏礼在她昏迷的三日里已用来打发霍长玉数次。
当日霍长玉随鸦青等人在河边找到他们,见到宁晏礼抱着昏迷的她迎面走来,差点就丢下了那些尊卑礼数,抡起拳头。
好在宁晏礼勉强算是给出了一个解释。
可他还是很气。
“你既醒了,待歇息半日,便随我回家去。”霍长玉冷着脸对青鸾道:“父亲听说了你那晚在太极殿的事,急得连发了十二封书信回来。若叫他知道你此番受伤,还不知有没有打仗的心思了。”
青鸾知道这最后一句话,霍长玉是说给宁晏礼听的,便将脸埋在汤药碗里,低低道:“我哪里有受伤?”
听她这么一说,霍长玉气得又要发作,好在被画屏连忙拦下。
她接过青鸾手里的空碗,柔声道:“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对你很是担心,此番特命我来照顾你,都盼着你平安无事的回去呢。尤其是太子殿下,殿下听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