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许许多多事情与前世不同,可似乎每一件大事仍然在按部就班地发生。
比如萧临仍然去了西域战场,比如契丹提前发动进攻,比如赵思有仍然前往了北平郡做参军。
那还有什么会按部就班的发生呢?或是用另一种不同的方式发生。
前世崔显统领禁军叛变,起义军与地藏教攻破大兴城。
那这一世呢?
禁军如今握在她的手中,各地并未有起义发生,大兴城真的便能无虞吗?
她除了养好身体,每夜养成了看飞蛾扑火的场景。
明知是火,却仍不顾一切扑入,最后被烈焰席卷,缠绕,挣扎,再死亡。
那蛾子的声音不绝于耳。
啪嗒,啪嗒,啪嗒。
西域战报传来,玉门关被破,大邺被迫退守嘉峪关,与西域联军形成对峙。
啪嗒。
赵思有到达北平战场,三万大军对阵契丹十万大军。
啪嗒。
林氏的孩子出生了,早产了一月,好在母女平安,云夭见了那孩子的模样,小巧可爱,看得出来,未来定是个好看的美人。
啪嗒。
啪嗒。
啪嗒……
负责后勤粮草的官员,前些时日被萧临所处死的郭操之子,郭恒,造反了。他切断了西域战场与北平战场的粮草运输。
发动兵变,联合地藏教,围困大兴城。
烛火燃尽,熄灭,声音平静下来。
而云夭最恐惧的事,果然以另一种方式,遵循着前世的轨迹,再次发生。
第90章 应战——
太极殿中,众大臣聚集在一起,纷纷扰扰,却始终不知所措,寻不到最佳策略,身为文官,只能躲在自觉安全之地,瑟瑟发抖。
有人立刻站出道:“如今怕是只能快马加鞭,向陛下报信,调兵回来啊。”
“西域联军四十万破玉门关,在嘉峪关对峙,若陛下调兵回大兴,岂不给了西域贼人可趁之机,到时候我大邺被外敌攻破,怕更是惨烈啊。”
“实在没想到,此次契丹竟也趁人之危发兵,若不然,那三万兵马还能回防大兴城,唉。着实可恨啊。不过最可恨的当属郭恒,竟利用外乱之时造反,天打雷劈啊。”
忽然又有朝臣提议道:“不如……咱们逃吧,这大兴城破了,我们怕是都得死啊。”
“荒唐,此地乃我大邺根基所在,况且我大兴城坚固,岂是那么容易就被攻破?”
“可城内粮草有限,难不成,就在这儿等死吗?”
宇文太尉冷眼看着众人你我争执不休,只得无奈摇摇头,又一次闭上双眼仰面长叹。
就在这时,一冷冽又清脆的声音从太极殿门口传入,“如今叛军还未开始发动攻城,尔等此番言论,岂不是要离散军心!”
众人转身一看,怔住,没想到竟是身着礼衣的贵妃,身后跟随着天鹰与竹青两人,一步步走入太极殿中。
她缓缓走到最前方,扫视一圈众人,问道:“还要继续吵吗?”
朝臣眼底不服,瞪着云夭道:“后宫女子,来此地做甚?娘娘难道不知如今到了火烧眉毛时刻,好好在桃栖殿待着就好。”
她只是随意一瞥说出那蠢话的朝臣,并未会。
轻声道:“想当年,本宫随陛下西巡,也曾亲自带兵,在地藏教手下夺张掖,日夜奔袭至武陵调援军救驾。敢问在座诸位大臣,在此时关键之际,究竟是谁应该回家,关好房门,躲着才是?”
“你!”那朝臣自觉失了脸面,面色狰狞,呲牙咧嘴道:“娘娘可不是皇后,有何权利在此地干政?”
云夭轻哂,从手中举起一块令牌,提高了声音道:“见此令牌!如见陛下!你还有何异议?”
那人仔细一观令牌后,整张脸黑了下来,大骂道:“陛下糊涂啊!祸水啊!祸水啊!我大邺要亡啦!”
宇文太尉慢慢睁开双眼,低沉道:“不知贵妃娘娘,有何计策?”
“没有,此刻,唯有守住我大兴基业,方为上策。”
云夭看着他,道:“妾知宇文大人如今虽耄耋之年,可曾经却是随先帝四方征战的上柱国大将军。不知太尉大人,今日能做甚?”
宇文太尉道:“老夫年老体衰,早已无法亲上战场,但若是排兵布阵,必能出力。”
“报——”一小士卒冲入太极殿内,单膝下跪道:“禀报娘娘,各位大人,禁军内部打起来了,今日抓住了十五名逃兵。而城外叛军已在列阵,似是准备攻城。”
众朝臣轰然,交头接耳,“啊,军心如此涣散,这可如何是好?”
云夭道:“你们将军,准备如何处逃兵?”
“将军准备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知道了。”云夭长叹一声,“你们下去,将禁军各部,以及逃兵,集结太极殿外。”
那士卒一愣,看了看她手中令牌,不敢迟疑,领命而下。
朝臣们看着云夭,不知她究竟想做甚,可心却沉进了谷底,一个女人,拿着陛下令牌狐假虎威,大邺危矣。
唯独宇文太尉,没有任何情绪,只是乜她一眼,待军队集结于太极殿外时,随众人跟着云夭,走出太极殿。
她跨过门槛,江雪儿和徐阿母在一旁小心搀扶着她,却被她摆手退下。站在月台之上,云夭转头问天鹰一句,“大兴城有多少兵力?”
天鹰道:“不足八千。”
云夭颔首,又走了两步上前,狂风席卷而来,将她身上的礼衣吹得迎风扬起,远处城墙之上,旗帜也在翻飞。
众将士的最前方,跪着被麻绳绑起的十五个士卒,面如死灰。禁军统领还未动手,手握着刀柄,绷着唇角,冷眼看着月台上的云夭。
她扫视一眼众人,下令道:“将他们绳子解开。”
“娘娘?”禁军统领蹙眉,面上露出不解。
“解开。”
禁军统领无奈,只得将这十五人松绑,放开。原本低着头,满眼黯淡无光的人忽然抬头,同样不解地看向站在上方的明艳女子。
云夭深呼吸,又上前几步,大声扯着嗓子道:“诸位将士们!”
“敢问你们,为何叛逃?”
被解开绳子其中一名逃兵抬头,道:“为了活命。”
有人道:“郭恒数万大军集结,我们八千都不到的禁军,大兴城防守空虚,怎打得过?只是不想死罢了。是人,都不想死。”
还有人道:“本来不想逃的,可几个卫队,竟在这关键时期为了一点物资分配而争执打架,如此情况,我军如何能赢?”
云夭问:“那敢问你们,又为何从军?”
那禁军将领一瞥众人,替几人厉声回答道:“自是为家族荣耀,为挣军功,为保家卫国。”
云夭走下几步台阶,冷然道:“本宫知,在场的禁军,皆是大兴官宦人家出身。想当年你们父辈,祖辈,跟随先帝征战四方,推翻又统一前朝被割裂的政权,哪一个是懦弱胆小鼠辈?本宫知晓,你们在场诸位,有不少人想做的事,和这十五人已经做的是一样的。”
“敢问你们在叛逃之前,可想过,是否还对得起你们的列祖列宗?”
远处列阵中有人低下头,不服气地小声说了一句,“我们这些待在大兴城的禁军,何时真正上过战场?”
虽然声音极小,距离也极远,可云夭竟似听到此话一般,道:“本宫知道,你们常年待在坚固,基本没有过战乱的京师,以效忠陛下为己任。各处纷纷流言,道我大邺禁军,比不上边境常年打仗的戍军,以及总管府府兵。世人皆道戍军保家卫国,却很少提过你们。”
“难道这样的话语,你们也同样认可吗?”
“你们扪心自问,皆为儿郎将士,有哪一处比戍军差?戍军有着戍军的职责,而你们禁军,也更是有你们禁军的职责。”
太极殿下数千士兵陈列,却无一人出声。
云夭道:“我们现在所站的地方,是我们的家,是陛下的家。你们的职责,便是守护我们共同的家,好叫远在边境的将士们有家可归,心无旁骛,抵御外敌!”
“想必各位都知晓,地藏教常年通敌,判我大邺。而如今包围我们城池的郭家之子,竟然联合此等不配为大邺之人的小人,试图为自己利益,趁人之危,夺取政权。而如今,正是需要你们将士们的关键之际!大兴城若破,叛军必定屠城,皆是血流成河,有何人可活?你们的父母可活?你们的妻妾可活?你们的儿女可活?”
云夭看向那十五个无地自容的逃兵,道:“曾经有人与我说过,若无国,何来家?你们的家人,需要你们的庇佑。今日你们保卫的不仅仅是皇族,更是你们自己的家,你们祖辈的荣耀,以及你们自己的军功。”
“今日本宫不杀你们,不是因为仁善,而是因为此关键之机,我大兴城不能少了一兵一卒!”
“本宫想杀你们,却不杀。因为在如今的时刻,本宫只能做正确的事,而非想做的事。而你们留下,是因为你们必须留下,必须去做正确之事。”
她问:“我再问你们,你们的家人需要你们否?”
不少士兵回:“需要!”
她再问:“大邺究竟需要要你们否?”
更多士兵回:“需要!”
“好!那今日,你们是为你们自己的家而战,为你们的军功荣耀而战,为你们可以活下去而战!”
一番话说出口后,随之而来的是长久的寂静,鸦雀无声。众人目光都惊诧地集中于站在月台上,身着高贵华丽礼衣的女子。
便是连她身后原本喋喋不休的朝臣都噤了声,怔怔看着前方明明柔弱,却又如此坚强的背影,似乎隐隐能见萧临的影子。
云夭袖下的双拳紧攥,有些紧张得发抖,几只鸟儿盘旋于空中,发出一些嘶吼鸣叫。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有士卒开始将手中长矛用力敲击着地面,吼道:“战——”
当第一声响起后,越来越多的士卒与将领,都做出相同的动作,异口同声。
“战——”
“战——”
“战——”
那些逃兵纷纷红了眼,朝着云夭下跪叩首,起身后跟着众人一同怒吼。
文官们被面前的场面所震慑,众人的心脏随着整齐的嘶吼而跳动。宇文太尉微微勾唇,看着这景象点了点头。
远方传来战鼓声,说明叛军开始正式攻城。
云夭心中巨石总算落地,过了第一关。
她转身从天鹰的腰间抽出长剑指天,厉声吼道:“应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