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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峪关城墙之上,萧临定定站着,看着远方驻扎的敌军营寨,已有更多密密麻麻压境的大军。
自来此地后,已经过大大小小十多场战斗,两方皆死伤无数。
他知道与敌人硬拼太容易折兵损将,最为上策之计是攻心,破西域六国的联合。
只是……
正在这时,诸君节度宇文言与慕容斐一同上了城墙之上,来到他身边躬身行礼。
宇文言道:“参见陛下!慕容公主说她有一计,可破敌军联合。”
萧临转身,漠然看着,颔首示意她说。
慕容斐抱拳,道:“表哥,如今西域联军中,虽吐谷浑发兵不多,却是与吐谷浑、高昌两国为首。而我身为吐谷浑六公主,虽然表哥常年与吐谷浑王室不和,可若能与表哥联姻,就算父王再反对,可待木已成舟,届时六国联军便能不攻自破。”
萧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一脸正气,没有表现出任何娇羞,似乎只是公事公论态度的表妹,一时间犹疑起来。
这些时日,他并非没想过此策。
宇文言称赞道:“公主此策乃上策啊,陛下!”
萧临道:“朕会考虑。”
虽未答应,可见他也没有立即拒绝,慕容斐心中一喜,却也不敢太过表现出来。
宇文言不解道:“陛下何故犹疑?如今大邺后位仍空缺,此战正可用这后位,挽救我大邺于危难之际。”
萧临蹙眉道:“后位已有人。”
“可是封后大典还未举行,一切都还来得及……”
“闭嘴!”萧临打断,面色上出现恼怒,“我大邺安危不靠男人,难道只靠女人裙带不成?”
慕容斐见状立即道:“将军莫要多言,贵妃娘娘为后,乃是众望所归。况且,表哥定有自己的计策。”
宇文言不敢再多言。
正在此时,城墙下方再次出现异动,萧临听到动静转身一看,见西域大军又一次叫阵。
他正心底窝火,立刻转身厉声道:“弓弩手,准备,应战!”
西域联军仗着人数多,开始进行轮番攻坚战,这一战竟持续整整三天三夜都未停歇。待几波箭雨将敌军暂时击退后,箭矢数量不足,萧临便亲自率兵出关,入阵营中与敌军混战一起。
这些时日,他早已杀红了眼,不眠不休,每日不断地杀人,杀人,杀人。四周血腥与黑烟弥漫进鼻腔,似乎整个脑海中的世界只剩下杀人。
他骁勇无比,驾于青骢马上,远处见敌军阵营中一杀了不少人的前锋领军,在战鼓下,他用力夹马腹,手持长戢,直接一次杀死十多个敌方士卒后,一人冲入阵营之中。
那将领没想到这人竟能如此勇猛,明明是皇帝,居然这般不怕死,一人冲了进来。
两人仅交战两个回合,那将领便被吓得浑身一抖,自知单打独斗难敌,竟忘了身边还有数万大军,直接转身骑着马跑。
萧临大喝道:“小儿!拿命来!”
正说着,他直接压马,躲开敌人攻击,而后将手中长戢掷出,直接穿透那将领胸甲。
电光石火间,他再上前拔出长戢。与此同时,城墙上开始鸣金收兵。
他转身离开,却发觉自己被敌军所围困。突围本不难,可奈何敌军数量之多,身下马匹疲惫不堪。
当他在驾马奔至关前时,忽然大开的关门之中,传出阵阵新鲜的马蹄怒吼声。
他将面前敌人斩杀,转头一看,竟看到空中飘扬的云家旌旗,从关中鱼贯而出,替代了原本早已疲惫不堪的将士。
忽然得到援军以包围之势的支援,终于让萧临得以喘息,又上前杀了几人后,见云启骑马奔来一同杀敌,两人眼神迅速交接,不再恋战,一同带领云家红旗军撤回关隘之中。
此战之后,两方皆损失惨重,敌方失了几员大将,军心开始涣散。
回到关隘之后,到处皆是哀嚎遍地的叫喊声,同样上了战场的慕容斐奔了上来,着急道:“表哥,还好你没事儿,你也太莽了。”
宇文言倒是拍上马屁,道:“不过此次陛下一人冲入敌营,斩杀了那于阗第一猛士乌尔瓦,现在他们联军定然大失军心。”
萧临没有回复,只是喘着气,摸了一把脸上的血,转身看到朝自己走来的云启。
对方朝他抱拳行礼,“参见陛下!”
“这次多亏了镇国侯。”萧临如今对云启很是客气,勾唇笑笑,问道:“你怎么来了此地?”
云启道:“恭顺候死了。”
听到这话的众人一怔,一时没反应过来,萧临问道:“怎么回事?”
云启道:“恭顺侯被其大公子所杀害,臣发觉大公子不臣之心,便一路追杀此人,没想到这人一路北上,往西北而逃。后听闻西北战事后,心中担忧,想着既然已经追到了此地,不如便来嘉峪关看一眼。”
“若是能助大邺自然好,若不需要云家红旗军,臣便再带兵撤回江南。”
萧临眯眼颔首,“这些前卫贵族,果然一寻到机会,便露出狐狸尾巴。所以那人追上了吗?”
“追上了,是臣亲自斩杀!”
“好!有二哥如此,朕心甚慰!”萧临笑着拍了拍他肩膀,很明显对云启的态度与他人皆不一样。
宇文言道:“只是经此一战,我军如此疲惫,若敌方再次攻来,正面怕真是难以抵挡了。再加之那郭恒的粮草竟迟迟不来,我催了几次,却说运粮草中途的山路坍塌。末将还是建议,请陛下采纳慕容公主的策略。”
慕容斐道:“表哥,我无意后位,只想要在这一次能帮助到表哥,破六国联军。”
云启看到慕容斐时一怔,问道:“什么策略?”
萧临道:“与吐谷浑公主联姻。不过……朕还在考虑中。”
云启听到后心底生出不满,又看了一眼虽极力压制,眼中却仍待着炽热的慕容斐,似乎看出些皇帝从来不屑注意到的端倪。
可想到如今战况,他仅仅抿唇,没有多言。
萧临拍了拍云启肩膀,“二哥先回营帐,一同商量看下一步该如何。”
“好。”云启点头应下,只是在走前,又无意瞥了一眼慕容斐和萧临。
在军队休养的第二日,忽然一封战报传来,萧临打开一看后大怒,将其拍至桌案之上。
众人不解。
他咬着腮帮子,片刻后,冷冽道:“该死的契丹,竟然趁着我大邺与西域打得不可开交,同时对我大邺发兵,现在破了辽东,已到北平之下。”
帐中众将士面面相觑,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竟会如此,这契丹着实可恨啊!”
宇文言眼珠子一转,上前再度拱手道:“陛下,如今我们分不出兵力至北平,可若北平被攻破,洛阳必定也会沦陷。现在破联军刻不容缓啊陛下!”
萧临咬牙,知道副将说的是与吐谷浑联姻一事,他看了一眼面色同样焦急的慕容斐,以及面无表情的云启,最后一脚踢翻沙盘,走出营帐。
众人面面相觑,皆不敢跟上他脚步,生怕无辜遭殃。
萧临重新站上嘉峪关城墙之上,吹着狂风,黄沙飞扬。
此时此刻,他忽然很想他的女孩儿,他的夭夭。也不知她一人就寝,睡的可好,可还会害怕,可有想他。
“陛下!参见陛下!”福禧拿着一封信报跌跌撞撞奔上城墙,跪在地上,举起信报,“陛下,这是京师来的信。”
萧临一怔,伸手将其拿过,展开一观。
片刻后,他将信收起,面无表情地走开,一句话未说,留下福禧在原地一头雾水。
他一路走至一处无人之地,而后再次从怀中拿出那封信,展开又看了一遍。
一股前所未有的狂喜忽然涌上心头,他感到自己的心化成了一滩水,融进了沸腾的血液中,又慢慢平息下这些时日的杀气。
他的夭夭,竟然有了他们的孩子!那是属于他们共同的孩子,第一个孩子。
此刻他恨不得立刻杀了这群该死又麻烦的西域人,立刻插翅飞回大兴城。
这封信是一个多月之前从大兴城送出的,如今过去那么久,也不知道她身体状况如何。
在狂喜过后,他忽然又不安起来。
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
嘉峪关战况惨烈,北平仅仅三万兵力与契丹对峙,若是他真的如她曾经担忧的那般,战败破城。而他不在她身边,她该有多恐惧。
萧临冷着脸重新走向高台之上,看着远方一望无际的黄沙大漠,慢慢沉静下心绪,抽丝剥茧地去思考着嘉峪关与北平的战役。
直到夕阳西下,他站了整整三个时辰后,才终于走下城墙,回到帐中。
大部分将士都离开营帐四处巡逻,只剩下宇文言一人。
那宇文言着急上前问道:“不知陛下考虑得如何?时间不等人啊!”
萧临乜他一眼,道:“朕不会娶表妹。”
宇文言愁眉不展起来,却不敢质疑,也不敢询问原因。
萧临却看向他解释道:“贵妃有了身孕,朕不会叫后宫中再多出的各种事,惹她心神不宁。”
这么说,宇文言也能解,道了一声:“是,皇嗣为重。”
“可是,如今该如何抵御联军与契丹?”
“朕已有计策,去召集众将领前来议事。”
“是!”
所有的参军,将领,包括慕容斐,云启,都被一同召集在主营之中。
萧临看着沙盘上的旗帜,淡淡道:“此次的六国联军中,有于阗与龟兹二国。这两国虽然加入联军,可实际与吐谷浑和高昌,可是有着深仇大恨。”
一参军两步上前,似乎想起了什么,“陛下说的是……四年前的西巡?”
萧临道:“没错,当初吐谷浑,高昌,以及突厥联军突袭敦煌郡。于阗与龟兹两位王子在那场战役中被无辜牵连而死。如此深仇大恨,你们觉得这两国会真心助吐谷浑与高昌?他们想要的不过是趁乱打劫,分割我大邺领土罢了。”
参军一喜,“如此,其实我们只要拿出金银美人,再派出使者前往于阗与龟兹游说,便能将这两国从中离间!”
“还不够!龟兹可用金钱美人收买,可于阗想要的,是城池,而朕绝不可能将城池割让!”萧临面色冷肃,“不过,于阗与焉耆有联姻,焉耆此次并未加入联军之中,并且焉耆与高昌又一向交恶。我们同时给焉耆送出金帛,这样,于阗便能被高昌所疑心。”
“曾有信报传来,于阗小王子是如今于阗王仅剩唯一的儿子,他前些时日出使高昌,如今正是归国途中。而当高昌对于阗产生疑心之后,趁此良机,由我们的人,假扮高昌人,在半道将于阗小王子劫杀,使两国再次结下不解之仇。”
“再然后……”萧临看向站在一旁凝眉的慕容斐道:“传出大邺与吐谷浑六公主联姻的谣言,并说,此次吐谷浑发动联盟,攻坚大邺的原因,在于削弱西域他国势力,称霸西域。如此,吐谷浑便会成为西域诸国的众矢之的。”
众人愣怔许久后,道:“陛下英明!”
萧临道:“拨出十万兵马,立刻派往北平支援。而这边所有的计谋,必须在半月内完成,使臣与金银,彻夜不休奔袭至目标国,完成任务。拨军后,此地只剩下十多万兵马驻守嘉峪关,还需有一人前往突厥,让突厥两位可汗立即发兵支援,攻联军后方。”
“而离间计不可败,这其中若是其中有任何一环失败,那嘉峪关,必破!”
“听明白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