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唐武晃了晃他肥厚的脑袋,才终于惊恐反应过来。他自然认识萧临,当初见到时还是五皇子,自然也知晓五皇子登帝之事。
萧临走至一旁,搅动着炭盆中的烙铁,直接拿起后一观被烧得通红的铁块,朝着唐武走去,在对方还未反应过来时,面无情绪地直接压上今夜早已受过两次伤的地方。
唐武一时间疼到浑身筋挛,整个刑架都跟随着他晃动起来,而他竟发不出声音,这才发觉自己似乎被点了哑穴。
等看他不再试图尖叫,整个人有气无力地耷拉着时,萧临才解开他哑穴,细细看着他满脸泪痕,忽然勾唇一笑。
”说吧。“
唐武连恐惧的力气都没了,只能气若游丝道:“陛、陛下,还、还、什么、都、都没问。”
他怎知自己究竟要说什么啊。
“哦。”萧临点点头,声音毫无起伏道:“本想问你的,可想到你既然是一颗被人利用的棋子,或许什么都不知晓,若是想造反、弑君,那便罢了。可是……”
他将手中烙铁扔进一旁的炭盆中,继续道:“……可是你居然妄想动朕的人,便不得好死。”
“陛下、陛下的女人?”唐武着急起来,满脸狰狞,“陛下,冤枉啊陛下,我不知,不知表妹是陛下的女人啊!那些人只说,表妹是个简单是婢子,只说帮我劫持表妹,毁了她清白,她自然便会心甘情愿跟着我,我就答应了!”
“真是头蠢猪,愚不可及。”萧临没了心情与他继续说话,只是再次点了他哑穴,走到一旁,随意挑选了一把匕首,在手中转了两圈,“朕,实在看不上你这身皮,索性换个方式,先让你提前体验一把凌迟好了。”
唐武瞪大了双眼,面色苍白,瞳孔放大,用力摇着头,恐惧地挣扎起来。他知晓五皇子手段狠戾,当初他几个手下都糟了毒手,虽自己被折了四肢,却放过了性命。本是抱着侥幸,实在没想到,是他小瞧了萧临的狠毒。
萧临正准备从手开始,刚切下第一刀,便有狱卒来禀报,“陛下,崔将军求见,说是与今夜行刺有关。”
他一怔,大失所望地收回手中匕首,将其随便扔至地上,便走出了刑室,去往另一房间接见崔显。
崔显绑了一小厮过来,见到萧临后,往地上一扔,而后立即单膝下跪朝他行礼道:“参见陛下!”
刚才一通发泄,虽没做多少事儿,萧临心中却没了最初的气怼。心中大致有所猜测,可却是需要一个更准确的矛头指向,不放过任何一人。
他看着地上那瑟瑟发抖的小厮道:“平身,这是何人?”
崔显颔首起身,朝着那匍匐在地上的小厮踢了一脚,那小厮即刻惊慌道:“回陛下,小人是高家做杂活的,曾经无意间听二公子,说什么榆林郡来的人在街上晃荡,差点被官兵抓住赶走,是他趁机救下那人,其余的,小人便真的不知了。”
“高家。”小厮说的不多,可根据唐武的话来看,整件事情已经极为明了。蠢妇的手段,实在低级。萧临阖了阖眼,最后懒散地看向崔显扯嘴一笑,“崔将军舍得?”
崔显猛地抬头,看着萧临那早已看透一切的神情,吓得立刻下跪道:“臣有罪,请陛下赐罪!”
“一个无关要紧的女人,是否与崔将军有一腿,朕不在乎。不过崔将军还是一如既往的……无情。”萧临摆摆手,皮笑肉不笑,“这双刃剑用久了,你说是否会割伤自己?”
崔显自然听明白了萧临的话,他所指曾经的秦王。无论是秦王,还是高氏,他皆会在危机时刻选择将其推出,而保全自己。
他心跳有些加速,最后抬头笑道:“陛下英明,什么都瞒不过陛下。不过陛下,自古以来,掌控一个君子,远远比掌控一个小人难得多。臣自知是小人,但也自知,所求不过钱与权。只要利于自身,哪怕将崔家推出去,臣也照样做得出来。”
“陛下让臣统领禁军,便是许给臣最大的利。身为禁军将领,除了守护陛下与皇城是臣的职责,陛下不也是想对崔家下手么?”
“嗯。”萧临对他的一席话并没有太大反应,只了然道:“看来,你对崔家怨恨颇多。”
“若陛下信臣,臣愿将整个崔家,双手奉上!”
房中一时凝滞,萧临满不在乎地起身,往门口走去。
今日知晓的已经差不多,女人间的事,永远都是这么麻烦,所以他才如此讨厌后宫中塞上一大堆分不清谁是谁的莺莺燕燕。
而崔显这蝇营狗苟之辈,确实是一把利刃。他向来相信自己的能力,即便是双刃,他也从不惧怕。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他可以多一些容忍。
他走到门口停下,转头朝着仍跪在地上的崔显道:“明日早朝之前,拿到高家谋反的罪证。”
“是!臣领命!”崔显低着头,勾唇暗笑,厉声应下。
……
当天夜里,整个高家血流成河,有了小厮的口供,崔显直接将高家二公子下入狱中严刑拷打。二公子虽然养死士,自身却是个锦衣玉食之人,哪儿遭过这等罪,很快便招供了自己入了宫的妹妹高氏。
可崔显知道,仅此并不足够。但不过罪证而已,天子想要什么,自然便能有什么。
于是第二日早朝,崔显带着二公子画押口供上了早朝,弹劾高家意图谋反,高才人知晓皇帝昨夜出宫接人,送出情报,哪儿知刺客将云夭与皇帝马车认错,失手刺杀云夭一行人。
可即便失误,云夭此行代表皇帝,再加之其动机,谋反之事已是证据确凿。
而宫内的高才人,自然也成为了串通二公子谋反的一员。
虽然众人都感到不可思议,高家于折冲府做事也算尽心,正是上升期,很有坐上大都尉的可能,何故谋反?可此番算得上证据确凿,刺杀确实在昨夜发生,而二公子确实招供,加之小厮供述,还有高家养的成群死士。
萧临早朝之上大怒,直接判处高家满门抄斩,并道他这帝位坐上没多久,便有人靠着送女人入宫,内外勾结,意图谋反,决定直接遣散后宫,三夫人与后位之事延后再定。
至于延后至何时,萧临并未说。
而此话一出,朝堂之上一片静默,似乎这话哪儿哪儿都不对,可又说不清哪儿不对。据宫内之人透露,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萧临一个都未召见过,何来内外勾结刺杀。可是高氏暗中联系高二公子之事,却又确实存在。
就算朝臣想为自家女儿说情都不敢站出,生怕祸及自身。
高氏从昨夜听到风声后便跪到太极殿前,大呼冤枉,可没多久,便被崔显手下禁军捂着嘴抬了出去。
萧临回到玄武殿时,云夭早已知晓了早朝发生之事,看着心情忽然变得颇好的他,云夭似乎明白了前段时间他阴晴不定的原因。
她有些犹豫地来到书案旁,将新制的桃花糕摆上,又添上桂花水,抿唇朝着他轻声道:“原来陛下,很讨厌后宫中人啊。”
若不是他前世在床榻上那般卖力,她差点儿以为他是断袖之癖。
这次轮到萧临没忍住翻个白眼,将杯中桂花水一饮而尽,又吃下块桃花糕,这才道:“真有够迟钝。你倒是好,忙着替朕张罗后宫如此尽心竭力,一点儿都不懂朕的心思。”
“天下男人不都爱美色么?”云夭有些无力反驳,“我还以为陛下……”
“你居然拿朕与那群凡夫俗子比较!”萧临不满打断,他将还未吃完的桃花糕放下,还是认真与她讲起来,“朕可不是那些男人,整日满脑子都装着女人。朕志在河山,为大邺开疆扩土。”
原本想要笑的云夭,听闻此话后嘴角又压了下去,“陛下……”
“嗯?”
云夭试图着自己的话语,“陛下,如今朝局尚不稳定,边境动乱,或许不应兴兵耗费民力财力,休养生息才是正道。陛下登基不久,而世家女们,正是陛下的助力。”
萧临不以为意,今日难得一遇的愉悦,不想与她争执,便从新拿起刚才的桃花糕继续吃着。
见他不愿继续说,云夭自然也闭上嘴。
她又能如何说呢?难不成说前世便是他出去开疆扩土,把国家给弄没了,还把她给害死了。
“对了。”萧临拿过帕子,将手和唇角擦净,“不过,朕这次听你的,留下了韦婕妤,苏才人,上官才人。”
云夭添水的手一顿,朝他笑笑,“陛下英明。”
这次萧临并不恼,只是看细细看着她,解释道:“既然韦世渊愿意交出北方兵权,何乐而不为。突厥人实在可恶,常年袭扰边境。我大邺,确实也该整顿兵力,准备与突厥一战。”
“嗯,韦婕妤确实……人美心善,宽容大度,最适合皇后之选。”
萧临看着她眼底无丝毫不悦,只顾着赞扬自己的决策,心中还是生出一股失落。
罢了。
……
夏日即将结束之际,大兴城又接连下了几日大雨,带着雷鸣电闪,劈中了牢狱旁大树,而后连带着地上干草着了火,狱中乱成一片。
第二日查探一番,发现那唐武竟趁着混乱出逃,后知后觉的官差四处追查,却发觉他出城入山后,完全失去了踪迹。
这件小事让萧临震怒,发布海捕文书,缉拿唐武此人。
另一边,受召的韦世渊从朔方郡而回,如最开始的承诺,交还北境兵权。韦世渊在朔方时多次抵抗突厥,可谓战功不小,萧临一向佩服猛将,特允其披甲胄持剑入朝,封定国公,以赐皇天恩德。
早朝结束后,萧临单独留下韦世渊,对酒言欢。
一番寒暄后,萧临将清酒一饮而尽,笑道:“定国公何须与朕如此客气,当年太上皇出征卫国之时,便已与国公有过命交情。未来突厥大战,还望国公助阵。”
韦世渊也是个不拘小节的,摸了摸胡子,道:“陛下所言甚是,是臣太过局促。如今陛下后宫中,有小女做婕妤,早已是给足了臣脸面。”
萧临笑笑,没有回话。
韦世渊继续道:“只是不知陛下……何时有立后的打算?”
萧临手指摩挲着酒杯杯沿,自知韦世渊此话并无任何问题。立韦家女为后,是控制与稳定韦家最好的选择,可他脑海中还是突然闪现过那双皎洁的眸子。
韦世渊其实为人傲慢,他并不喜,只冷淡道:“立后一事,并不着急,如今最重要的,还是整顿大邺兵力。”
韦世渊听闻此话后凝思片刻,如今的皇帝,与太上皇完全不同,强势,不惧任何,却也懂得势力制衡的帝王之术。可是想到自己的女儿,还是颇为担忧。
“如今回了大兴城,听闻不少宫中传言。老臣有一句敢问陛下,听闻陛下身边有一女奴,乃是前司徒之女,受尽陛下宠幸。难道陛下,生出了想要立一奴隶为后的心思?”
萧临收起脸上笑容,“国公既然已经上交兵权,朕会给足韦家,以及令女该有的脸面。可是更多的事宜,莫要想着干涉。否则本是君臣相宜局面,有时候会搞得很难堪。”
韦世渊握着酒杯的手一顿,心中开始生出不满。
萧临沉吟不语,想了想还是垂眸道:“当然,国公担忧之事,不会发生。后位涉及朝堂江山,罪奴怎堪为后?”
见韦世渊脸色缓和,他又继续敲打道:“国公,朕既然今日与你坦诚,便直说了。朕从来没有把柄与软肋在他人手中,若是将臣不服,大不了朕自己去打天下。从出生到现在,朕从未惧怕过任何威胁。”
“不过既然国公将令女交与朕,朕自然不负国公信任。待他日结束突厥问题,朕自会给国公与令女应有的待遇。”
送走韦世渊后,萧临在太极殿前矗立良久,福禧恭敬站在其身旁待命。
刚下过雨的空气有些微凉,再加之即将入秋,冷风一过,让人不由立起汗毛。
“韦婕妤如今在何处?”
“回陛下,韦婕妤曾经与被驱散的御妻们住在承香殿,如今依然住在此地。”
“将她带去御花园见朕。”既为了安抚韦世渊,本应将韦女召至玄武殿,可萧临打心底里不愿与抗拒,也不想云夭那个女人见到。
可就算她见到又如何,她巴不得他立刻立了那韦女为后。
……
天气渐凉后,云夭便有些发冷,于是带着徐阿母两人亲自去了一趟尚服局拿了厚实的秋装。
正从局中出来路过一片树林,里面忽然传出了几声对话。
云夭有些好奇地随意张望一番,见是一个老太监带着三四个内侍,堵住了一背对着自己的小宫女。
“雪儿何必如此抗拒呢?即便从了咱家又如何不好,带你吃香的喝辣的,你莫不是想永远留在那掖庭受苦?”
“公公莫要如此。”那小宫女声音带着镇定,似乎并不惧怕这几人。
云夭想起曾经的张公公,实在厌恶这些强迫宫女与自己对食之人,便直接上前,笑道:“这位公公好生张狂,是根本不把宫规放在眼中么?”
那老太监见有人前来阻止本是恼怒,结果正眼一看,竟是云夭,立刻吓破了胆,弯下腰恭敬道:“竟然是云姑娘,姑娘怎会来此地?”
如今宫中谁人不知云夭是皇帝的人,再加之曾经觊觎云夭的张公公不声不响的消失,明眼人都知晓这是谁出的手。
即便云夭再美,即便众人心中控制不住地对她有想法,也只敢想想罢了。
“我只是路过罢了,竟看到这样恃强凌弱的一幕。”云夭淡然说完,转头看向小宫女,却一怔。
她的样貌云夭极为熟悉,竟是前世试图救自己的江尚仪!江雪儿虽然比自己大两岁,可如今的她脸上还带着稚气。
云夭回到皇宫后一直想寻她,却无奈宫廷太大,而自己并非统领六局,只是皇帝身前近侍。一个只知其姓,不知其名的小宫女,要找到并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