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监虽害怕,却也不服道:“云姑娘,咱家只是与雪儿说几句话罢了,何必说得这么严重,我们这群人也算不得违反宫规,就算到了陛下跟前,也是这般。”
云夭依旧沉浸在喜悦之中,看着江雪儿面无表情,老气成秋的模样,她笑笑,又对着老太监道:“公公说的没错,可是,若我在陛下面前说,公公蔑视陛下身边之人,你觉得陛下会信公公还是信我?”
老太监怔住,啐了一口,不再多口舌,直接离去。
在他们消失前,云夭在身后补充道:“雪儿姑娘我罩着,以后若是让我知晓再有人想要欺凌于她,便别怪来体验体验我这个陛下红人的欺凌。”
几人脚步一顿,听闻后头也不回地逃离小树林。
云夭转头,江雪儿立刻退后两步朝她行礼,道:“此次多谢云姑娘,雪儿会牢记云姑娘恩情。”
徐阿母收到示意后抬手将江雪儿扶起,云夭道:“我可不是说笑的,以后我真罩着你。你如今怎在掖庭?或许我可以与女官提几句,让她将你调去尚仪局。”
江雪儿震惊地差点儿跪下,云夭眼疾手快将她扶住,江雪儿不解道:“雪儿第一次见云姑娘,姑娘为何愿意对雪儿这般好?”
云夭抿唇,轻声道:“或许是,你曾经帮过我吧。”
江雪儿不解,徐阿母上前笑道:“我家姑娘很好的,为人善良谦和,雪儿姑娘莫要局促。”
听徐阿母这般说,江雪儿微微点头,云夭依旧看得出她的局促。忽然一阵寒风吹过,她打了个冷颤,便提议今夜晚膳可以吃锅子,暖身。
见她如此热情,江雪儿自然也是应下。
云夭寻到内侍直房,正想找大锅和食材时,恰巧遇到福禧。
她狐疑道:“见过福禧公公,今日公公怎不伴驾?这么早,陛下便已经回玄武殿就寝了?”
福禧摸摸头解释道:“今日陛下留宿承香殿,见用不到奴婢们,便将我们都驱走了。”
云夭拿着锅子的手一顿,忽然感到这铁锅有些过于沉重,有些手酸。
她眨眨眼睛,片刻后回过神,笑着轻声道:“这样啊,原来如此,挺好的,陛下终于入后宫了。”
第41章 咬不出这么深的印子……
承香殿灯火通明,一道道御膳房所制珍馐被呈上桌。
韦令仪脸颊带着红晕,今夜萧临召见自己在御花园一叙,虽然除了行礼,两人一句话也没说,万般尴尬。好在她提出来承香殿用膳,他未驳了她脸面。
她自然无法忘记在南部军营中见到萧临的第一面,身着银色甲胄,少年虽冷漠,却英姿勃发,年纪轻轻,却杀敌无数,令敌方惧怕。
如今自己真的入了宫,又是目前后宫品级最高的女人,将来最有可能坐上后位。原本以为少时的几面早被忘却,却未曾想到,原来他或许还记得。
韦令仪主动为萧临斟上酒,道:“还记得陛下曾经在卫国战场之上,颇爱烈酒,今日特意嘱咐小厨房备烈酒。”
萧临放到嘴边的酒杯一顿,轻轻抿了一口,又放了回去。若不是韦女提起,他都不记得自己有此喜好,似乎只知晓,如今的自己,颇爱清淡桃花酒。
“嗯。”
韦令仪笑着为萧临布菜,“这是臣妾特别吩咐的,从百只蟹中所取出最好的蟹黄,制成这道蟹黄豆腐,陛下尝尝。”
萧临一言不发,夹起那蟹黄豆腐轻咬了一口又放下,似乎无甚胃口。如今即将入秋,这样的天气,或许不应食太凉的食物。
韦令仪并不在意萧临不说话,他一向冷漠话少,自少时起便是如此。
于是一顿饭下来,萧临没吃几口,一直听着对面的人讲述回忆曾经南部卫国征战的事儿。萧临有些头疼,又感到聒噪,可想到韦世渊,还是强迫自己继续用膳。
结束后,宫人将膳食收走,韦令仪有些脸红,道:“天色已晚,臣妾伺候陛下沐浴?”
萧临揉着自己太阳穴,沉默许久后,道:“朕还有政务处,你自便。”
说完便走至一旁书案前坐下,将内侍提前摆好的奏章翻看起来,并未看韦令仪一眼。
她心中有些失落,却还是笑着应下后独自一人至净室,在伺候下沐浴完毕,她换了一件极为轻薄的寝衣,长发散开,脸颊带着红晕,慢慢走出净室。
至萧临跟前屈膝,“陛下,臣妾伺候陛下就寝吧。”
他停下手中毛笔,抬眸看了一眼站在面前的韦令仪。数年前印象中,她还是没长开的少女,瘦瘦小小没甚印象。如今年岁也不大,似乎没什么变化,好似能隐隐约约忆起当初模样。
他看了一眼刻漏,又重新低下头继续批阅奏章,只冷漠道:“你先睡。”
韦令仪一怔,还是恭顺应下,“陛下莫要太过疲累。”
说完,她身旁自己带入宫的贴身婢女阿红上前,在搀扶下,一人去了床榻之上躺下。
今夜云多,月光并不明显,可承香殿烛光一直未熄。
韦令仪辗转反侧许久,频频向外张望,原本的紧张已演变为不安。不知过去多久,才终于沉睡过去。
翌日醒来时,她侧头往旁边望去,空空荡荡,床铺冰凉一片,连丝毫皱褶都没有。
她失落起身,外殿听到动静后,阿红立刻入内服侍。
“陛下呢?”
阿红低着头,有些愤愤不平,道:“陛下一直坐到了卯时,便直接去上朝了。”
韦令仪没有说话,只是起身,挪步到殿门口站了许久。
阿红上前,不甘道:“陛下来了竟不睡觉,坐了一夜便走了,定是被玄武殿那妖女迷了心智,区区一罪奴,也妄想……”
韦令仪凌厉地眼神看了阿红一眼,警告道:“祸从口出!隔墙有耳!特别是这宫里,不是什么话都能乱说的。”
她袖下双拳攥紧,心底失落,面上掩下心中不甘,仍是平日柔弱温柔模样。
她自然记得云夭那女人之貌,暂时迷惑男人心神也是正常。可再美的花也总有看腻的一天,这样以色侍人者,她并看不上眼。
她自认聪慧,衡量过云夭与自己,玄武殿那边的女奴,怎比得上她韦家背景,以及与萧临少时情谊。
只是,唯一麻烦的便是,如今看皇帝似乎颇为宠幸云夭,若那女奴诞下皇长子,则不太好办。若自己当了皇后,虽然可将其过继到自己名下,可始终不是自己的孩子,实在麻烦。
……
入秋后,天气骤变,闹了蝗灾,再加之北部干旱,果真收成极差。好在朝廷提前准备,各地粮储充足,全国开放粮仓赈灾,没闹出多大乱子。
今日早朝,皇帝下旨,免去北部灾区两年赋税及徭役,又向江南富商增收赋税,以免因灾区免税而造成国库空虚。
在一系列举措之后,他又发布一道旨意,在冬季来临之前,大规模巡行西域,河西走廊一带。此次巡行,带兵十万,并封崔海为使臣,先一步至西域,命西域诸国至敦煌郡觐见大邺天子。
此令一出,云夭很快便从福禧口中知晓,她心中一紧。
说不清此次西巡是好是坏,目的究竟为何,可是前世,萧临竟在西巡时忽然失踪,十万大军竟在边境似乎全军覆没,而皇帝死讯传回京师,举国动荡。
太后贺氏趁此良机,伙同情夫薛樊夺权,从外接回前晋王三岁稚子,推其坐上帝位,临朝听政。一时间,贺家势力权倾朝野,暗中开始分裂好不容易统一的大邺。
直到三月后,萧临才带残兵回到京师,夺回政权,将太后贺氏与情夫薛樊两人削成人彘,装进木桶,扔进粪池。
无人知晓萧临失踪那三月去了何地,做了什么,只是,她知晓那次西巡,他似乎身受重伤,而跟随伺候的福禧也尸骨未还。
萧临下朝后回到玄武殿,昨夜一夜未眠,有些倦意。
福禧很快迎了上来,却不见云夭,“她人呢?”
福禧一怔,很快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她是云姑娘,“云姑娘今日去尚仪局了,陛下可需奴婢将她召来伺候?”
萧临转身步入玄武殿,轻轻“嗯”了一声,只是在玄武殿院中,看到一口锅,有些格格不入。
福禧见状立刻解释道:“回陛下,昨夜陛下不在,云姑娘和奴婢几人吃了锅子,今日还未来得及将那锅收起,碍了陛下眼,陛下恕罪。”
他瞥了一眼福禧,摸了摸自己空荡的腹,昨夜在承香殿的晚膳用得极少,如今是饿了。
可最终没说一句话,转头进了玄武殿。
云夭来到承香殿时,敏锐察觉到他似乎有些不高兴,他昨夜都与美人共度良宵,怎还会不高兴?
萧临落座在书案前,随意翻着奏章,一瞥入殿内后恭敬行礼的女人,而后便看她站在一旁等待着伺候,不知为何,他感到今日的她有些过于冷淡。
没良心的女人,竟然都没发现他还饿着。
不知过了多久,萧临手中的奏章看得迷迷糊糊,刚看完一段,竟将其忘了,又重头开始。他烦躁地将手中奏章随意一扔,闭眼摁着自己的太阳穴。
云夭悄悄注意着萧临的表情,问道:“陛下不是留宿承香殿了么?怎的,韦婕妤惹了陛下生气?”
“朕……”萧临忽然有些慌张朝她解释。
可看到她一脸淡然,没有任何他想看到的情绪,又想到这死女人才不在乎自己留宿何处,还诌着自己和别的女人睡觉。也是,想当初自己出宫寻她,剿匪彻夜未归,她都能一脸无所谓的好吃好喝好睡。
于是又暗自叹息起来,梗着脖子郑重道:“朕的皇宫,朕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云夭抿唇,淡淡道:“嗯,婕妤既入了宫,便是嫁了陛下,未来命运皆在身为丈夫的陛下手中,既然陛下有心,不辜负她,我也便安心。”
萧临并未仔细思索她的“有心”一词,只以为她意指韦世渊,叹息道:“朕知道该如何,既然韦世渊将女儿交与朕,而婕妤为人和善,自会善待她。”
“如此甚好。”
萧临看着她没有任何情绪的模样,心底愈发难受起来,特别是想到昨夜吃的那道蟹黄豆腐,更是不打一气。
明明是皇帝,竟还要这般委屈自己,而这女人对自己也无丝毫关心。
“给朕磨墨。”
“是,陛下。”云夭跪坐下来,娴熟地抬手磨墨,看起来与其他宫女别无二致。
她怀着复杂的心情,一边磨墨,又一边转头细细盯着正在看书的萧临许久。
直到萧临被她的眼神盯得有些发痒,才看向她。
“怎么了?”
“陛下,一定要去西巡吗?”
云夭斟酌着,她实在想不出此西巡目的,难道就是为以后的开疆扩土做准备?
萧临眼神奇怪地看了一眼她,只是“嗯”了一声,便又低下头翻着书页,“入冬前应能回来,你待在宫中便好。”
“可以不去吗?”云夭试探道。
萧临头也未抬,“朕已经下了旨,皇命已出,怎有收回之?”
“你在宫中做好自己的事儿就好。”
见他态度淡然,云夭也自知难以说服并收回皇命,又低下头继续磨墨,不再多言。
他定定看着她沉静的模样,一缕发丝从耳边垂落下来,他伸手,想为她将那发丝拨至耳后,却见她忽然侧脸,躲开他的手。
他僵在原地,空气一时凝滞,将手中毛笔随意往书案上一扔,污了几处写好的奏章,“朕要睡觉。”
“是,陛下。”云夭微微福身,放下手中墨锭,却没亲自伺候他,而是转身出了玄武殿,将内侍们喊了进来,自己站在极远的地方静静等待。
待他上床后,所有人便退了出去,这期间没听到她再多言一句。
原本疲倦的萧临,看着空荡的宫殿,因此再度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