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思虑一番后,她暗中在老地方的抄手游廊放下一株花,再次见了赵思有。
当她到达此地时,赵思有果真一如既往,耐心等在廊下,云夭向他恭敬行礼。
“思有哥哥久等。”
“不久,刚到。”赵思有回礼后,看着许久不见的云夭,发觉她似乎圆润些许,应是吃的极好,比之从前更美,“夭夭这次来寻我,是问我关于圣上西巡之事吗?”
云夭一怔,点头到:“是,没想到思有哥哥这么快便能猜到。我自知圣上定然要去西巡,可是这京师无主,若是发生何事……唉,我就是太过忧思,怎么说呢?也不是想要阻止圣上,只是实在不知,此番到底是好,还是坏。”
“若是坏,夭夭又要如何?”
“自然是用尽一切,阻止圣上西巡。”云夭坚定道。
赵思有点头,道:“此番西巡,确实需要动用民力徭役,而北部还处在灾荒之中。”
云夭蹙眉,咬唇担忧起来。
“可是,此次我是赞成圣上的。”赵思有不假思索,“如今北部突厥袭扰问题日益加剧,此番西巡,要是能扬我大邺国威,将西域诸国与突厥所分断。那在之后与突厥之战中,则无需担忧其与他国同盟的问题,还能使西域某些小国不战而屈人之兵。”
云夭了然点点头,她知晓,萧临做下这番决定定有原因,他对外之事上,并不算昏庸。可是前世,究竟发生了何事,他竟能失踪三月有余?
当初她在宫中不问世事,朝堂之事知晓并不多,但可以猜到,边境定是起了战事。可究竟是什么战事,竟能导致十万大军无法归来?
……
当云夭回到太极殿时,萧临闷着气,连看她都不愿意,一个劲儿地低着头。
这些时日,两人的关系不知为何,冥冥之中似乎降至冰点,平日一句多余的话都不会说。
直到许久后,他抬眸见她还在自顾自凝思,终于忍不住道:“你没什么要和朕说的?”
云夭愣神,抬头看向他:“说甚?”
“你整日有事儿就找赵思有,有什么不能直接问朕么?”他嗓音中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委屈,忽而又有些自讽,“罢了,反正在你眼里,朕便是什么都不知的昏君,不及你思有哥哥。”
云夭一时间被他话语哽住,带着不解地看向他,而后细若蚊音道:“陛下真是……我到哪儿都在陛下的监视之下吗?”
此话说得萧临忽然有些心虚,望着她,“你是朕的人,朕派人看着又有何不对?”
“没有不对,陛下是天子,想做甚便做。”她低着头,反倒让萧临开始无措起来。
这些时日云夭似乎对他格外疏离,虽然平日伺候并无错处,可便是太过讲规矩,反倒弄得他整日心痒憋闷。
如今他看出云夭情绪变得低落,似乎从他宣布西巡开始后,便偶尔会在眼中一闪而过悲哀。
究竟为何?那丝悲哀他实在看不懂。
他从来不哄女人,见她低着头不愿说话,只能硬着头皮道:“不就是派了些个暗卫跟着你么?这有什么?你私会外男在先,有事不先问朕,朕还未指责你对朕的不信任。”
她还是不说话,一时间让他有些难以行动。他从未哄过人,可面前的情景告诉他,他必须得哄哄她。这么多日了,在这样下去,他简直要疯了。
双手在案几下紧握,又松开,又握紧,最后终于抬起手,僵硬地拍了拍她肩背,让她没忍住一颤。
“行了,够了啊。”萧临蹙眉,“今日你私会外男之事便算了,看在你们还算知礼的份上。”
他真觉得自己窝囊极了,明明身为皇帝,却对着一女奴如此做小伏低,总听着她叫那人思有哥哥,如此亲昵,对自己却恭敬至极,只有“陛下”两字。唯独偶尔大发脾气时,喊他全名。
他可以看她生气,朝着自己发怒吵嚷,但实在受不了这般沉默的模样。
“好了,你想要什么,除了朝政大事,朕都允你。”他无奈退让,又补充一句,“朕派人看着你,另一方面也是保护你,大不了以后派人跟着你前都先问过你,这总成了吧。不许再不说话了!”
云夭头一直埋着,依旧看不到脸,整个肩膀也耷拉着,只小声开口道:“那这次我要同陛下一起西巡。”
“什么?”萧临以为自己听错,蹙眉。
“我要同陛下一起西巡。”
“胡闹,你有什么好去的?”
“哦,我想着,陛下安危关乎江山社稷,那不如派他人前去算了。”云夭抬眼飞快一扫他,又迅速低下头,“是奴僭越,陛下想做甚,便做吧。”
“你!”萧临不打一气,没忍住那手戳了一下她头顶,“罢了。你想去便跟去,真是够了,不许再这副乌龟模样!丑死了!”
原本早已偷笑的云夭听到这形容,脸上笑意消失,抬头看着萧临心底窝火。
“怎的?”萧临不解看着她脸上怒意。
云夭眨眨眼,忽然倾身,抓起他的手一口啃了下去。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是呆呆看着,直到发觉自己的手开始出血刺痛,才后知后觉用力将其抽回。看着自己手上的青紫牙印,又抬眸看着她唇边的血,忽然不知该如何说话与表现。
云夭舔了舔嘴边血迹,冷漠道:“陛下,乌龟咬人,咬不出这么深的印子。”
第42章 萧临就是她的克星
泄了愤,她似乎整个人舒心许多,直接笑靥如花起身,朝着萧临行礼告退。
直到一缕凉风从窗外飘进,萧临眼皮一跳,才终于反应过来,厉声道:“大胆!给朕站住!”
云夭转过身,柔声道:“伤了陛下尊贵龙体,还请陛下赐罪。”
嘴上这般说,可她却没有丝毫认错或惶恐的表现。
“你……”萧临脑中混沌一片,手上的刺痛不明显,反倒弄得他生出了虎狼之心,热浪冲向四肢。
他无语又无奈,被这个牙尖嘴利的死女人咬出血,可却拿她毫无办法,不就随便说了她几句,至于么!
可却不得不承认,刚才这一口,让他有些忽感刺激,这暗暗的刺激又让他有些羞耻。
“走什么走!朕准你离开了么?上来给朕磨墨,朕日万机,你莫要耽误政事。”
“……是,陛下。”云夭抿唇,只得上前继续伺候笔墨。
……
正值秋季,日暮薄雾,云影如浣,萧临备军十万,还带了不少技师,民间艺人,以及佛教道教圣者,一同顺渭水往西北而上。
云夭知道此行或许会有凶险,毕竟连枭雄萧临都能不知所踪三月,只是她实在不知晓,在河西走廊那边究竟发生何事。
她未让徐阿母跟随,只写下一信,让阿母交与赵思有,而后便连同福禧作为唯二的近侍跟随皇帝身侧。
此行路途遥遥,大军速度并不快,先行一步的崔海已有信报送回,道已与西域诸国国王达成一致,朝见大邺皇帝。
云夭不愿坐马车,便随着萧临骑马而行,跟在他身后,准备这一路盯住他,以及福禧。即便对福禧嘱咐许多,可对于凶险难阻的未知,她还是惧怕。
众人到达西平郡稍作整顿歇息后,便继续往北而行,路过张掖,太守接见后,并未停留,继续过弱水,一路顺畅,最后到达敦煌郡。
此地已是大漠之上,四处戈壁黄沙,孤鹰独飞。河西走廊正是最美的时节,偶尔见到的绿洲树木都生了黄,落叶于水中,婉转流长。
此番西巡,萧临以震慑西域为主。在敦煌郡所临时搭建的牙帐,仿照游牧民族诸国,却能容下千人还不拥挤。
半月后,诸国陆续抵达敦煌郡。
暮色四合时分,牙帐外大邺旗帜迎风招展,无日光照晒后,天气渐冷。在城几里开外,便能听到城中传来的丝竹奏乐。
众国从未见过如此大的牙帐,再加之立在城中的十万大军,士卒们钢铁盔甲,配长剑弓弩,战马也戴甲而严阵,整个场面宏伟而庄严。一时间都愣怔一番,感叹大邺竟有如此先进器械装备。
在一声声士卒大喝下,众将士单膝下跪,铁器碰撞之声响彻上空,闻声而肃穆。
萧临在排成两列的士卒间着龙袍,面无表情踏入牙帐,而后上高台之坐,目光冷冽地扫视下方。
众国使臣及王子皆带了礼物入帐内觐见大邺天子,行中原跪拜之礼,再送上各国特产为礼物,而后入座。
云夭便站在萧临身后,为其斟酒,接过一件件贡品。此行至目前为止皆顺利,她实在想不到究竟会发生何不测。
天色渐黑,牙帐宾座已坐满人群,每个宾客旁皆配备该国翻译,为宾客翻译大邺官话。众人皆在交头接耳,看着最上方的萧临而面露惧意。
他转头看向一旁的崔海道:“诸国可都到齐?”
崔海收令后转身朝着内侍们询问一番,而后回禀道:“回陛下,除了高昌、吐谷浑两国,其他皆已到齐。”
“嗯。”萧临半眯起眼睛,扫视了一圈逐渐安静下来的众人,“此行宴会将举办五日,我大邺武威郡还驻扎着另外十五万大军。若是五日后再不见,休怪朕荡平高昌与吐谷浑。”
“是!陛下!”崔海领命后退出牙帐,想办法向两国再度传信。
此话一出,诸国使臣听过翻译解释后,面面相觑,不敢多言。
云夭则轻轻皱眉,有些心慌,可见萧临一脸无谓,直接抬起桌上酒杯敬众使臣,而后让人开始表演中原杂戏。
此次出巡,不仅仅表现的是大邺战力,还有超前的文化与经济实力。这些有趣的表演奏乐,让人看得目不转睛。
萧临扫视过众人,对此表现颇为满意。
这五日,万国使臣,在敦煌郡享受颇丰,中原文化与饮食让人咂舌惊叹。
云夭提前与萧临说过,安排暗卫紧盯着福禧,他虽不解,却还是照做。
第四日晌午,她正独自于小牙帐中用过午膳,天鹰忽然进入牙帐,告知:“云姑娘,不好了,暗卫说将福禧跟丢了,现在人不知去了何处!”
“什么?”云夭拍案而起,眼中有些惊慌,“那还不快去找,一定要将人找回来!”
如今敦煌郡内虽驻守大军,可毕竟各国入内,皆是混乱,想到前世福禧来了此地后,便再也没能回大兴城,心中更是着急起来。
出了牙帐后,决定亲自去寻他,便牵过白马,翻身而上,入了城边树林。
一直到临近傍晚,竟都未见到福禧身影,云夭便一直未回城。
第四日宴会在晚间开始时,萧临竟一直不见云夭,也不见福禧,唤来人低声询问一番后,才知晓,福禧不见踪影,而云夭这蠢女人竟跑出了城。
他心中一紧,立刻起身,正准备离开牙帐时,高昌使臣终于前来,无奈下,只能又落座回去,让竹青亲自出去寻人。
使臣道因着路上遇沙尘风暴,才耽误了此行,并送上贡品表示歉意,与萧临敬酒致歉。
萧临坐了一刻,看着牙帐中表演着清商乐舞,手指敲打着酒杯,实在没得心情看下去,便寻了借口离开牙帐,扔下一众宾客,拉过自己的马翻身而上,带着一小队轻骑四处寻人。
云夭见天色暗淡下来,自知危险,决定回城,可身下马儿似乎实在饥渴,便先带其去河边饮水。
此时月光清亮,她正准备撤回时,忽然听到不远丛林处传来的交谈。
“今日高昌都来朝见了,吐谷浑竟还不来,莫不是因为陛下的身份,自觉陛下不敢对吐谷浑动手不成?”
云夭听到两人在谈论萧临,便静悄悄靠近些许,是一老一少两个大邺士卒在河边巡逻。
“陛下身份?什么意思?”
那老士卒嘴里叼了根狗尾巴草,斜眼一瞥那小士卒,“这事儿啊,也就我们这些老一辈人知道些许。事关陛下生母,德妃,此事儿是禁忌,太上皇,当今圣上,太后娘娘,都下过禁令,绝口不提。不过,既然此处没人……”
“咳咳。”一声低沉轻咳在众人身后响起,云夭和前面那两士卒同时转身,发现竟是竹青,而萧临站在前方,阴沉着一张脸扫视着众人。
那两士卒瞬间吓得魂飞魄散,立刻跪地匍匐叩首,“参加陛下!”
云夭被那两人声音拉回神思,立刻跟着行礼道:“陛下怎么来了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