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脸色难看,见福禧转身离开,心中忿忿不平。
他不甘心就这般放弃,虽说今日是强行绑了良家,可那样的惊鸿之貌,若得帝宠,感恩戴德还来不及,怎会有这强掳良家妇女的罪。
他转身回了马车,唤来自己的两个侍从低声道:“如今禁军皆随着陛下出去了,你们趁着人少,将美人送去陛下厢房的榻上。”
“这……”两侍从面面相觑,不太敢做这样掉脑袋的事,可在县令一番威胁下,还是不得不趁着福禧不注意,将人送去了厢房床榻之上。
……
云夭醒来时,只感到后脖颈很痛,屋内烛光很暗,在缓缓摇曳。她很快注意到自己的手和脚都被麻绳死死绑住。
头有些痛,努力回忆一番后,她想起来自己原本在相和寺,结果因着混乱中被扯掉面巾,识破女儿身。那官员竟直接光天化日下将她强行打晕掳走。
大邺的命运不断改变,可她即便逃到了毗陵郡这么远的地方,她这被男人掳走做礼的命运竟从未变过,实在悲凉。
她忍着头痛坐起身,不知道此处是何地,只低头发觉自己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换成一件极为香艳的烟纱罗裙。她又转头看了看四周,是一间空荡的厢房,远处剑架上立着一把宝剑,似乎是房中唯一的利器。
云夭试图起身,想着可以用剑将身上的麻绳割断,再寻机会逃跑,却忽然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以及朦胧的交谈。
“继续顺着线索去找,如今竟被藏的没有一点痕迹,看来确实是那流民做的手脚。”
“是。”
那沉稳的脚步声往厢房而来,云夭心底紧绷着一根弦,一紧张,直接从床上掉了下来,发出了不小动静。
房外人的脚步声一顿,而后一声咒骂响起,“找死的东西!又送女人!”
云夭还未来得及从地上爬起来,只听“砰”一声巨响,厢房的门被踢开,风从门外瞬间涌入,伴随着强烈的杀意与狠戾。
来人看都不看,直接从门口的剑架上抽剑,气势汹汹来到床榻边,往云夭劈来。
云夭心底的弦彻底断裂,抬头看向那反光的长剑尖叫出声,“啊——”
千钧一发之际,那剑被收住力道,云夭耳边的青丝被割断,利剑停在离她脖颈仅一寸的地方。
她大口喘息着,抬头望去,瞪大了双眼,不敢动弹。
萧临当场愣住,“云夭!是你!”
第69章 他喜欢她就够了
谢家村,芙儿一路飞奔回家,小院儿门口悬挂的两盏灯笼在夜色中摇摆着。
她一口气跑入家中,来不及喘息,“哥!不好了!”
阿璞听到芙儿的声音从室内走出,一同的还有云启,站在他身后。
“怎么了?”阿璞看向芙儿后方,他记得小桃带着芙儿去了相和寺,可现在却不见小桃身影,“小桃姑娘呢?”
云启见状也着急起来,紧紧盯着正在大口喘息的芙儿。
芙儿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小桃姐姐、小桃姐姐被一个小胡子男人抓走了!”
“什么?”云启大惊,“芙儿,可知是何人?”
芙儿摇摇头,仔细回忆,“不知道是何人,但是个当官的,在相和寺帮着皇帝运金佛,小桃姐姐和他们起了争执,他便把小桃姐姐打晕了。”
“相和寺……金佛……”云启心底焦急,这么看来,定是那狗官看上了云夭的美貌,将人强抢了,“阿璞,你待在家中,我去调集红旗军寻人!”
……
毗陵郡府衙中,许久沉默,连空气都凝滞。
云夭看着那副熟悉的面庞,下意识想逃。
可感受到横在自己脖颈上的剑,那剑上冷气似乎硬生生刺穿了她的喉咙,她停在原处不敢动弹。等了许久都不见萧临将其放下,这人反而死死盯着她,那股杀意还未退去。
明明是盛夏,可屋内却有些冷。
她小心翼翼地抬手将那利剑轻轻拨开,轻声道:“陛下这般恨我?一见面,便要杀我?”
萧临听到她轻飘飘的声音后才终于反应过来,立刻将剑收起。
他还是慢慢蹲下,在平视云夭许久后,他终于伸出手放在她的脖颈处,久日怀念的肌肤触感,在碰触的一瞬间,心底的巨兽又开始四处冲撞。
这一年多的怨气积攒在心底,自然很难摆出好脸色。
这么久的时日,他依然爱她吗?爱。
恨她吗?恨。
想要杀了她吗?想。
“恨,当然恨。云夭,朕终于找到你了,你知不知道,你实在太该死了。”
他短短一句后,便没再继续说话,只是手掌感受着她纤细的脖颈,只要轻轻用力,她就会死。他定定看着她娇嫩的脸,还有这身被人提前换上的轻薄裙衫,活色生香,山峦被挤压而起。
这一年半,她没瘦,反倒生出了些饱满的肉,还添了一副风情之感,更美了。
云夭心底的巨石悬了起来,她知晓,一向高高在上的他,怎会容忍被女人如此玩弄感情。此刻,她应该做的是寻求他的怜悯。
“陛下,手疼。”她声音太轻,太柔软。
萧临没有吭声,挪开自己放在她脖颈处的手,默默执剑将麻绳挑开。
她的皮肤本就比一般人嫩,在被捆绑过后,原本白嫩的肌肤上留下了深刻的红痕。
云夭揉着手腕,一边细细观察着萧临的神色。他刚才露出的杀意她感受到了,却又能感到他的矛盾,似乎是他在强烈地克制。
只是,她不知道萧临怎么回事,又看了她一眼后,便离开厢房,将房门重重合上,人不见了。
云夭愣住,仍然呆坐在地上,一时间拿不清他的想法。
桌上烛光葳蕤,在她脸颊眼底晃动。
他若真要杀她,她该如何是好?
萧临离开房间后,便一直没回来。她打开门试图离去,可是门口两个守卫面无表情将她拦住,她咬唇,不得已只能退了回去。
他一夜都再未回来,云夭彻夜未眠,合衣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她历来一向很会拿捏他,可此时他不出现,竟又搞不清他态度,一时间不知该做出何种举措。
可是她知晓,这一次,她应是跑不掉了。
他似乎变了很多,又似乎没变。如今之际,或许应该乞求他怜悯,而非惹怒他。
翌日,侍女送饭进来,皆是她喜爱的菜色。
她问:“陛下呢?”
那侍女垂着脑袋摇摇头,一句话也不说,便直接退出了厢房。
云夭实在搞不清,难道萧临真想软禁自己?
一个白日过去,夜色渐深时,萧临终于从厢房外重新走进,只是这次似乎平静很多,淡淡看着她。
云夭这才慢悠悠起身,长时间一动不动坐着,腿忽然发麻踉跄。
她身子一歪,一只手有力地将她撑住。
原本见萧临沉默,又不怎么说话,她心底十分没底。
可在这短短弹指间,云夭明白了,面前的男人还对自己有情。他的搀扶也好,他让人送来的吃食,皆是证明。她曾经那般戏弄君主,换做任何人,若是将她抓到定会杀了她,更何况是一条疯狗。
虽不知情深几许,可这个男人不一样,只要他对自己有情,那她便可以利用。
云夭站定后,重新看向萧临,眼眶红了起来,呜咽道:“陛下瘦了。”
“还好是陛下,不是别人。”
看着她的模样,萧临原本心底那只困兽,慢慢收回了利爪,杀意与矛盾彻底消散,只心脏紧缩犯疼,“……夭夭,别哭。”
“我这一年半,从未哭过,即便生活再艰难,即便想方设法活下来,我都没有哭过。”云夭突然上前抱住他,将脸埋在他的胸口,哽咽着,“陛下,我真的很害怕。这一年半,我时常梦魇,有时梦到大邺亡国,大兴城被破。有时梦到我站在太极殿前,朝臣们一句句喊着‘诛杀妖女’,所有人都在逼我去死。”
萧临听到这话心脏抽疼,再难指责她当初的不辞而别。
只是没有立刻抬手回抱她,可听着她脆弱的声音,感受到她柔软的躯体,他还是心软。虽然没见到她时,嘴上说着要杀了这个该死的女人。
可他怎么可能真的杀了她?
终是不忍心。
他其实,好像在怪自己,怪自己当初没能在朝臣中护住她,让她站在风口浪尖,承受一切。
云夭继续闷着声音道:“我还梦到陛下,挡在我的面前,却满身是血,我不知,是朝臣的血,还是无辜之人的血,亦或是陛下的血,我害怕。”
他深深吸一口气,是熟悉的桃香,慢慢软化着他这些时日的怨气,还是抬手抱住她,轻轻吻在她的额角处。
罢了。
只要回来就好。
在他想收紧怀抱时,云夭又先一步扭身推开,抬手将眼泪擦净。
萧临轻轻拉过她的手,扣住,十指相缠,久日不曾这般亲密接触,她有些不习惯,挠的手心微痒,似乎挠进了心脏。
他道:“一年半,我找了你一年半,日夜不断,全国各地找你,下过无数海捕文书。”
见她这副模样,实在难受,“我看了你留下的信,放过了当初那群朝臣,也一直去做一个帝王应该做的事。”
“可是,你怎能做到如此无情?”
云夭鼻尖有些泛红,道:“陛下,当时那样的情形,我身为一介女子,究竟该如何做才能真正活下去?并非靠着皇权那暂时地苟活,而是真正地活在这个世上。”
“这一年多,我在游历的途中经历过很多,更是明白人世间有太多不得已,比起世间万般无奈,曾经的男女情爱,似乎都是小事。”
云夭说着,身子一抖。
萧临凝视着她,一时间难以说出话,注意到她似乎有些腿软,将不远处的圆凳挪来。
“坐下说话。”
“多谢陛下。”
云夭落座到圆凳上,萧临坐在床榻上直视着她。
“昨夜我进来时,是不是吓到你了?”
“现在不怕了。”云夭摇摇头,“见到原来是陛下,就不怕了。”
萧临问:“是……宇文太尉给你作假了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