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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晚上十点,封铎未归,阿绍下班回家,店里只余花月和封铃两个人在。
冬季宜早眠,北州天幕更黑得早,两人在茶厅闲话了会儿,花月几次看钟,又注意着门口的动静,寻之未果,也慢慢困意上头,倦倦的没了等待耐心。
她起身刚要说晚安,封铃却先一步开了口:“花月姐,你是在等我哥吗?”
“……”
承认就很没面子。
所以,纵被当面揭穿心思,花月也能做到面不改色地矢口否认:“不是,我下午喝了咖啡,现在还没睡意。”
封铃心直口快,理不清他们的弯弯绕绕,闻言未疑又道:“嗯,那你快去睡吧,刚才和我哥联系上,他应该是去了附近的读书会。”
“读书会?”这不像是与他有关的活动,花月意外不小,“没想到他这么有闲情逸致。”
“不是去看书,从小到大,我哥最头痛的就是读书了。”封铃无奈一笑,像是回忆起有关封铎学生时代的一些糗趣往事,她忍俊不禁的又作补充解释,“书屋是我哥朋友开的,他过去就是想看看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苦力活。”
花月问:“那天没出现的那位?”
封铃惊讶于花月的细心,但没多说什么,只点头回:“嗯,是弋阳哥。”
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
花月知道这个人与封铎定然关系非同一般,封铎昨晚情绪颓闷,似乎正是因为他,只是这个心事,在封铎想向她倾诉时,她选择了阻止。
话题没有再继续。
这时候,院中忽的投来明亮光束,汽车的引擎声响也紧接而至,应该是到了新的房客,花月抬眸随意向外扫了眼,没有继续在一楼逗留,她和封铃打过招呼,起身上了二楼。
楼梯行到一半,刚进拐角,大厅的门就被推开。
花月继续往上走,耳边率先传来铃铃的声音:“两位先生晚上好,就是你们提前预定的房间吧,请分别出示一下身份证。”
“稍等。”
“好的。”
一道清朗又熟悉的男声入耳,花月脚步一顿,上楼动作更猛然僵住。
她蹙眉迟疑一秒,不可置信地向后回头,看到视线所及之内的挺阔背影,心头微微震动。
第1章 第十六轮月
一楼服务台前的对话还在继续。
人脸识别完成后, 其中一个男人掏出手机,摁亮屏幕后调出相册页面,放大一张照片示意给封铃看,语气带着礼貌。
“你好, 我想打听一下, 最近你们客栈有没有接待到一个女生单独来住店, 我有个朋友和我们约定一起出游, 只是她提前出发, 现在和我们联系不上。”说着, 他把手机递得更靠前,温和轻声中含着几分忧虑,“这是她的照片。她长得很漂亮,如果来过的话,应该会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来客一通派头,封铃好奇抬眼打量着他们,知道与自己说话的那个是能拿事的,站他身后的那位低眉顺眼,应该是司机或助手之类。
她收敛好奇,也收回目光, 不怎么积极地低眸看向手机上的照片,同时间, 注意着楼下动静的花月, 下意识抓紧扶握栏杆的手, 精神更紧绷起来。
“不好意思先生,我们行业有明文规定, 不能随意对外透露客人信息,还请见谅。”封铃如常应对, 拒绝的语调并无波澜。
男人理解收回手机,微微一笑道:“抱歉,是我们唐突了,不过还请放心,我们不是坏人,也无窥私恶意,照片上的女孩是我朋友,她应该就住在这附近,这里没有也没关系,明天我们继续向外去找。”
封铃没有再应声,只不着痕迹端详起男人的面容。
白皙细腻的肌肤,薄唇,挺鼻,丹凤眼,微黄卷发,温文尔雅启齿间,很像是某部青春偶像韩剧里的男主角。
再看手边身份证上面那张相对应的脸,相比现在尤显稚嫩,户籍景川,与花月姐的车牌辖地来源一致,封铃继续看着,目光在男人名字那行微微停顿,原来此人名叫何棣。
长相的确算是温尔英俊,只是来者气势汹汹,像极了和花月姐存在旧日过节。
封铃不傻,她抬头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楼梯方向,确认上面没有动静后,这才默不作声递上房卡,嘴角微扬起,对外挂上一个毫无瑕疵的标准服务微笑。
……
回到房间,花月一时头脑烦乱,来不及思虑周全,只冲动一股脑地把所以衣服翻出来,再手忙脚乱地一齐往行李箱中塞。
跑,眼下她心头唯一明确的想法。
来北州的行程,她事先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甚至连经纪人虹姐她都隐瞒未曾告知,可即便如此,景川的人还是后脚便找来这里,也不知他们究竟从何寻觅到踪迹。
花月庆幸自己开来的车子前几天被撞送去修理,不然它明晃晃地停在院中,都不用何棣再多嘴向铃铃打听,只落眼一瞅,便知她行踪在此。
何棣是冯凛的表弟,此行北上定是得他授意,想起冯总,花月几分烦郁,心间乌云聚拢,再无什么好心情。
她叹了口气,慢慢冷静下来,挨着散乱的行李箱,坐在床尾怔怔分神。
想起刚出事的那会儿,经纪人没收她手机的同时,也公关应急停了她一切商务活动。
就连因她得了最佳模特上镜奖而慕名前来与她签约的商务品牌方,也纷纷开始持观望态度,提出暂缓签约事宜。
那时候,受负面新闻影响,她走秀面试机会大幅减少甚至为零,原定的商业拍摄临时被替换,就连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海外时装周露脸机会,最后也被公司冠冕堂皇地以“签证问题”为借口,生生将她拦在国门。
她受到的重压所有人看在眼里,但公司依旧无动于衷,只因害她绯闻缠身的男流量苏晗,相比她而言,更能给公司带来时效价值。
利益至上,舍谁保谁,甚至无需高层犹疑抉择一瞬刻。
“苏晗和夏晨的那部民国戏,公司没少投资,冯总更是总监制,所以上面的意思是,可能要暂时委屈你一下。”
经纪人虹姐的话言犹在耳,说这话时,虹姐刻意闪躲开她的眼睛:“公众人物没嘴喊冤,更没嘴说理,你一句话网友们恨不得能有一千个解读,比研究哈姆雷特都起劲,眼下避过风头比什么都重要,你的社交媒体账号暂时交由公司打理,这段时间,你就当给自己放个长假,好好休息休息,这也是上面的意思。”
她是被殃及的池鱼,非完美受害者,男流量主动招惹,可网友们的纸诛笔伐最终却全部落在她身上。
虹姐身居职场多年,处事八面玲珑,下达公关处理结果时不忘谨慎问她:“对了,我记得你当初是被冯总亲自海外募选签进公司的,你要真和冯总有些交情,大可以私下联系他,毕竟冯总人在国外,这件事前后处置下来也没经过他的手。”
花月进博纳娱乐,的确未走寻常的签约途经,而是当初她在澳洲参加校内汇演时巧合被冯凛看中,并在之后的校友酒会上收到他递来的橄榄枝。
大公司相人可谓万里挑一,她签约入职过于顺利,一开始身上自然免不了贴上关系户的标签。
她皮相极佳,冯凛又年轻多金,两人同进同出一段时间,流言蜚语很快漫天,可时间久了,众人也未看出冯凛对她有任何特殊的照顾,于是慢慢的,公司高层也从最开始的小心翼翼,转变为只把她当作普通的新人寻常对待。
就像这次,她莫名和苏晗扯到一起,闹出负面花边新闻,公司高层权衡利弊,选择牺牲她来及时止损时,也没想到要提前和冯凛打声招呼。
“我和冯总没关系。”
她如是回答,而这类似的问题她已不知回答过几次。
虹姐点点头没再多言,只是心觉惋惜,多好的超模苗子,被一个不上道的苏晗给毁了。
在话题#男顶流苏晗劈腿嫩模、#七年姐弟恋疑遭小三插足,高挂热搜的第三天,花月驱车北上,开启放逐之旅。
……
房门忽的被敲响,花月深陷回忆的思绪开始迅速抽离。
她蹙起眉头,谨慎没有立刻应声,直到外面的人率先透露身份,她才稍显松懈。
“花月姐,是我,你快开下门!”
“情况紧急!”
封铃语气急切,音量又刻意压得低,煞有其事状似卧底接头的口吻,实在不免滑稽。
花月想到她方才应对何棣询问时拒不通情的严肃模样,心存感激,起身去开门,门缝刚刚敞开一个窄小的空隙,铃铃便立刻身体灵活地钻进来,之后不忘回手把房门关闭严密。
未等花月先开口,封铃嘴巴先一步喋喋起来。
“花月姐你一定想不到,刚才到店的房客居然是冲你来的,他们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尤其那个长得帅的,皮肤白得像小姑娘,一看就是花花公子样,他们拿你照片向我打听,我当时脑筋转得快,可是一点马脚都没露呢。”
说到这儿,封铃话音一顿,犹豫片刻后才迟疑着再启齿,“花月姐,那个人千里迢迢从景川过来找你,不会是你前男友或者追求者之类的吧?”
花月挑了挑眉,小姑娘心思藏不住,目的全写在脸上,这话明显是帮她哥问的。
“都不是。”她可看不上比她年纪小的。
闻言,封铃眼睛骨碌转了圈,也不知到底是信还是不信,她扭头瞥向花月身后,看清铺散在床上的凌乱行李,嘴唇轻轻地抿了下。
她又问:“这是……”
花月如实道:“如你所见,躲人。”
“花月姐,你真的要走啊。”封铃诧异口吻,小脸跟着皱起来,连忙出声劝拦道,“那不行,你不能现在走,我得把这事先告诉我哥,你等等我!”
“……”
花月没有拦住,话音刚落,封铃已经脚步匆急地迅速跑出了房间。
她原地喟叹一口气,之后也没再继续收拾行李,而是安静走到窗前,睥目看着院中停着的那辆价格不菲的劳斯莱斯库里南。
奢豪极地白,她认得那辆车,冯总九月份新提的爱车,如今才过去两个多月,新鲜劲估计还未褪去,他就这么舍得叫何棣上手,也不知对方用了什么吸引人的条件,才叫冯凛这么痛快的答应割爱交换。
时间不早,她却毫无困意,也不知是楼下的库里南碍了眼,还是预感到即将离开北地,心头微妙蔓延开的那点遗憾和不舍。
她不可避免地想到封铎。
恣肆北上的路途中,他是唯一不可控的插曲。
就好像她原本并无期待地在听一段死气沉沉的乐章,之后忽的发现里面混夹了不和谐杂音,它的出现乱了音轨,坏了弦,却意外搅动得一池死水,漾起涟漪。
她心波亦随之微荡。
正想到这儿,手机铃声突兀传耳,花月号码新换,眼下不仅公司的人联系不到她,亲朋旧友也同样如此,除了用于接收父母海外信件的email尚在使用,她几乎对外处于断联状态。
有她新号的人寥寥无几,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为陌生号码,花月等待五秒钟,手指将要向下滑到挂断键时,她心有感应般忽的停下,稍加思忖,转而接通。
她没有率先出声,对方亦是如此,默契的一阵缄默后,花月抿了下唇,轻声喊了他的名字。
“封铎。”
“嗯。”
果然是他。
花月下意识将手机握得更紧了一些。
“封铎……”她音量低弱的又唤了他一声,口吻带着罕见的示弱与请求,“我不想见他们,你帮我吧。”
封铎:“找你的人是谁?”
听他冷沉的音调,花月犹豫该怎么解释。
又想起上次那个撞车只为加她微信的陌生男孩,萍水相逢而已,群4弍2尔武九依私栖,都惹得封铎一副气势汹汹要吃人的样子,如今何棣误打误撞堵到他家门口,依他那并不平易近人的秉性,大概是对他们做不到和蔼可亲的寻常待客态度。
思及此,花月回道:“你说过,我不想说的可以不说。”
对面没有再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