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两个人都总是受伤,他为他的球,她为她的舞,对喷雾和绷带这类东西熟悉得不行。
他人生鲜有委屈这种情绪,宋悦词真是他的劫。
他从来没有把这些当回事,就像不小心划了一下的小伤口,当时也许会疼痛,但很快就会好,他从不觉得严重。
但他一压再压的窗户纸,不是为了用来证明自己对她确实完全不重要的。
“嗯,宋悦词是该这样的。”凌越靠近她。
“平静、冷淡、永远留有后路,让人感觉是抓不住摸不透的一阵雾,是我觉得你会介意,但其实你根本不在乎。”
“那在南京为什么试探我?”
“为什么我发烧要来照顾我?”
“为什么猜出礼物是我送的也收了?”
他索性挑开了说。被踩到命门,还是会冲动,会无法心平气和。
宋悦词越是云淡风轻,他越是想要撕破这份平和。
他总是怕她会不自在,所以不想打扰她的世界。他考虑到所有,也尊重她所有。但如果一直只能当挚友,无论是装傻还是真傻,他都做不到。他爱一个人,爱不到那么卑微,他也不觉得这种爱配得上宋悦词。
明明是爱情,要拿友谊扯谎。
他走得太匆忙,西装配套的蓝宝石袖扣都丢了一只。现在因为他靠近宋悦词,把她圈进自己的怀里一般的距离和姿势。想质问她却又舍不得,手从她身侧的墙上放下来,所以剩下的那一只袖扣在墙面上擦过,叮一声落了地。
凌越觉得人性有时候的确太恶。要对人好,得花尽心思和精力,要压制自己本能,但情绪失控时,根本不需要任何铺垫。
“为什么要带你玩,为什么要为你出头,我现在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你都不知道吗?”
“只有我在乎,对吗?”
宋悦词看着他,看着他的眼里装满受伤和愤怒。她其实想解释,她想说我的意思真的只是觉得你没有必要连夜跑过来向我解释。
她差一点就说出口了。
他们对视过那么多次,她都波澜不惊地承受住了,最先移开视线的总不是她,但今天,但此刻,例外。
她看清了凌越眼里的自己。她出于本心做的那么多事,是因为什么,她清楚。凌越对她的那些好,又是因为什么,她也清楚。
但又好像并不是。
爱一个人的时候,会露出什么样的眼神?宋悦词无法形容,因为不觉得凌越对她有多少的感情,所以觉得自己这样的反应是最简单方便的。
他解释,她就相信。他们之间,应该没有必要真实表达,更没有必要掏心相对。
但她好像错了。
她好像,真的看到了凌越的爱。
凌越到最后也没有接过那件羽绒服,他甚至低头向她说了对不起,说不该打扰她。转身走之前他的目光落在她一直抱着的那件羽绒服上,“这个就不需要了,反正我怎么样,你都不在乎。”
第36章 睹物思人
凌越的母亲leni没有在晚宴上见到他, 只收到他一条简单的消息说自己先走了。
leni次日从楼上下来,在看到睡在客厅沙发上的凌越后露出了无比震惊的神情。凌越一贯对名利场没多大兴趣,leni对自己儿子过于了解, 以为他又是待得无聊先走,但现在看来,应该是发生了什么。
“lennart,你怎么睡在这里?”
凌越皱眉活动了一下身体,“回来晚了,太困了。”
凌越总是精力旺盛,他的世界里从没有累到撑不住的时候, 更像是不想面对什么, 所以选择直接蜷缩起来睡觉逃避。
但他六岁过后,就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了。小的时候就像是小动物, 受伤了就蜷缩起来, 不挑什么地方,只想自己快点睡着, 用这样的方式让自己恢复状态。
可这些年来,他的承受和抗压能力从来一流,所以现在这样难免让人有些担心。
“lennart, 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从小在家人面前没有秘密, 所有问题都可以互相分担。但这次他完全不想说,感情问题过于私人,更不用说还涉及到宋悦词。
“没有,真的就是累了。”他坐起身, 身上的西装外套皱巴巴, 抬手脱了下来只留一件更单薄的内搭,语气很是抱歉, “袖扣不小心弄丢了。”
“没关系,本来Amaya也是为你设计的。”
凌越点点头,“我上去再睡一会。”
“晚餐的时候我去叫你,为你举办迟到的庆功宴。”
凌越笑,“好。”
他的澳网庆功宴拖到现在才办,虽然只是一场简单的家宴,但连他外公都特地从国外赶过来了。
他们家的餐桌上总是热闹。没有什么食不言的规矩,每个人都会同家人分享自己的近况。
所有人对凌越喜欢的女孩都充满了好奇。尤其是在知道对方就在叶昙任教的学校,是一位相当有天赋和实力的舞者后。
但凌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反应,他面不改色地转移了话题,桌上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明白了他跟平时很不一样的缘由。
用过晚饭后凌越就去楼上换了衣服,傅姨连忙问他今天要不要回来睡,他房间的所有用品都已经换成新的了。
凌越嗯了一声,“可能会晚,不用特地等我的。”
他爷爷喝了一口茶,听他回答后问道:“不回云安墅么?”
凌越:“不回。”
宋涛没想到能把凌越叫出来。宋二少只能迅速给他清场,有眼力劲的人立刻凑上来问是哪位大人物要来。
凌越名头近来太盛,有知道宋涛和他关系的立刻兴奋起来。
“是不是凌越要来啊?宋涛你别让我们走啦。”
结果宋二少沉了脸,一副别自寻死路的模样,“是又怎么样?我看谁最近不开眼要撞枪口,十级警报懂不懂。”
宋涛当时根本不知道他和宋悦词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只知道那天回去的时候,凌越整个人都是冷的,气氛甚至僵到他都搭不了话。
“你跟仙女……怎么了吗?她太生气了,根本不肯原谅你?那不行啊,那我们怎么能走,我跟你说啊凌越,哄女孩子呢……”
只是凌越的反应让宋涛也一惊。他眼里闪过让人觉得应该是错觉一般的泪光,但开口时无比平静,嘴角还有点笑意,“她不生气,她一点都不生气。”
宋涛:“我就说吧,仙女不是凡人,她肯定不会相信我的胡说八道啊。”
凌越:“嗯。”
因为完全不在意,所以真的不生气。他以为至少有一些默契,结果都只是他一厢情愿。
那天回来后,凌越就不再提宋悦词了。宋涛打电话来:“仙女有新的演出,你训练结束了有时间一起去啊?”
结果凌越回了一句:“不去。”他像是累极,“宋涛,暂时不要在我面前提宋悦词了。”
*
宋悦词今天到家时,美惠姨问她有没有遇到凌越。
宋悦词:“没有。”
美惠姨:“那应该是错过了,他拎着好大一个行李箱,是不是又要出国了啊,哦还有,咳嗽咳得呀,肺都要出来了,我让他去医院看看,还跟我说没事。”
宋悦词微微一愣,努力没有让美惠姨看出她的情绪。凌越生病的原因她都不用去问,就那么一件打底一件西装,他不冷,谁冷,他不生病,谁生病。
她都已经开学一段时间了,他居然还在生病。
窗户纸被彻底捅穿,不是平和的互相留有余地,而是彻底没有留退路的撕破了脸。
宋悦词其实没预料到凌越会做得这么彻底,她见过很多他这种出身的人。大家都无比讲求脸面,总是秉持“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处事原则,根本不会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和态度放到明面上。
谁也不会像他这样,承认自己的喜欢、承认自己的痛苦、甚至承认自己被伤害到,这是不常见的,他们这样的人,不会那么脆弱,更不会直接让谁知道,你有伤害我的能力。
把弱点送到人手里是愚蠢至极的事。
大家的喜欢要么闭口不言,要么轻易放弃,感情从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这是默认的规则。
而他不一样。
所以她一时忘了,这样的爱如果没人去接,他真的会很难过。
她蹲下身捡起那颗蓝宝石袖扣时,回想起凌越有些哽咽的声音时,其实也想哭的,她在想,这么好的爱,怎么会是给她的。
*
冬天还剩个尾巴,野菜很快就会冒头,需要开始定新一季度的菜单。凌越作为出资人之一,还是要到场参与一下。
宋涛开车去接了他,经过市中心等红灯时,抬头就看到了凌越的巨幅广告,这张在全球都吃香的顶级混血神颜的影响力着实可怕。
“你这人气真的太可怕了吧,刚回来那会还没这么夸张。不过也是,谁能不爱你啊。”
凌越:“那多了去了。”
宋涛:“我说就身边周围认识的啊,梁家那个老头多难说话一人啊,也特地给你爷爷送了礼说是给你的,说你为国争光,青年栋梁。”
凌越仰头往后靠了靠,身边怎么没有,不爱他的是真的不爱他,给他一点喜欢都吝啬。
“不过说真的,我别的什么都不说,你跟仙女的外在条件是真的配啊,你们站一块,那个天造地设的感觉……”
宋涛收了声,“忘了,现在在你面前不能提宋悦词是吧。”
凌越没说话,他已经快半个月没有见到宋悦词了。宋悦词的生活应该还是一如既往,可能因为缺少了他,变得更安静了一点。
到了店,席止已经在门口等他们了。
会客室有一排用作装饰的茶罐,上面贴的茶叶名都是宋悦词写的,凌越进来时依旧一眼就看到了。他特地换了个位置,坐到看不到那排字的地方去。
结果刚坐下,席止过来上完茶,把之前拟好的菜单一展开,宋悦词的字就整个跃到他眼前了。
凌越挪开视线,“先放着,等秦琛来。”
楼下茶馆人多热闹,席止去提醒客人的说话音量,离开时有位客人很温柔地喊住了她,“刚刚在你旁边的那位,是宋悦词吗?”
席止愣了一下,她下意识要否认。但对方也连忙摆手,“我没别的意思,只是之前也去看过她的演出,印象很深刻。”
凌越自然听到了,他侧了侧身,发现是一个生面孔,下意识就问宋涛,“那个人你认识吗?”
宋涛看一眼,“认识啊,人还不错,算是正经人。不对啊,你不是说你再也不管仙女的事了吗?”
凌越没说话。
宋涛:“那你赶紧把菜单看了,你确定了一会仙女要过来誊写的,席止跟她约好了的,人到的比你还早。不是,你别这么看我啊,我肯定不能让席止告诉你啊,不然你们两个又对上,我们帮谁都不对啊。”
凌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