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经验,不知道这种时候该怎么发展。”
时序用晦暗的目光看着她,视线逐渐下移,从她水光潋滟的眼眸到小巧挺拔的鼻尖,最后停在那两片绯红润泽的唇瓣上。
像春日初绽的杏花,饱满而艳丽,无时无刻不引诱过客采撷。
祝今夏被他看得心尖一颤。
“你想怎么发展?”
“如果说我想亲你……”他的声音低沉缓慢,目光却炽热有力,像无形的画笔在空气中描摹她的唇,“会不会太快?”
不会。
心里有个声音清楚地说道,可祝今夏开口却是,“那不行,你拒绝过我一次,礼尚往来,我怎么也得拒绝回来。”
都说谈恋爱谁还要脸,她要。
也是,不倔就不是祝今夏了。
时序哂笑一声,颤动又一次传递至她身体上。
“这样啊。”他垂下眼眸,眼底笑意渐浓,“那我多问几次好了。”
他低下头来,在她唇角轻轻啄了一下,“说吧,祝今夏,你要拒绝几次,我才能亲你?”
温热的触感蜻蜓点水般落在唇边,竟像火星子溅在肌肤上,祝今夏整个人都战栗了一下,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
而他紧接着又碰了一下。
“现在呢?”
第三下。
“扯平了吗?”
这简直是犯规。一边问她行不行,一边已经付诸行动。
楼道里漆黑一片,仅在入口处有一小片操场上投来的暗黄灯光。她能闻见空气里潮湿的尘埃味道,但更多是他身上的气息,淡淡的薄荷,像高山上的落雪,有着与体温截然不同的冰凉。
冰冷的夜,楼道口偶尔闯入的风,明明是不那么令人愉快的季节,她却从中感受到了盛夏的燥热。
恍惚间听见耳边有蝉鸣,像无数个她坐在走廊上的午后,紫外线猖獗,操场被晒得滚烫,漫山遍野的草皮子奄奄一息,唯独不怕热的小孩们顶着太阳在你追我赶地打篮球。
在这里度过的夏天比记忆中的所有夏天都更鲜明,她感受着男人灼热的呼吸,心知肚明个中缘由。
在他轻啄的间隙,祝今夏哑声抗议:“哪有这样的……”
“这样是哪样?”
“一边问可不可以,一边已经亲上来了。”
耳边传来他细密的笑声,呼出的气息弄得她脖子痒痒,祝今夏像虾米一样缩起来,浑身都在发烫。
“这样算亲吗?”时序停下来,一本正经地问,“我没亲过谁,还以为没碰到嘴唇就不算。”
祝今夏大窘,伸手戳他心窝子,“时序,你扮猪吃老虎呢?”
他笑得厉害,一把拉住她抵在心口的手,说怎么,你也知道自己是老虎,一天到晚地凶?
“那也是你欠,怎么不见我凶别人呢?”
说话间,外面又有了动静,门卫上完厕所出来,走到附近似乎听见了说话声,脚步声由远及近,然后停在楼道门口。
“谁在那?”
很快,手电的光探了进来,不偏不倚落在她脚边。
祝今夏紧张得呼吸都忘了,一把揪住时序的衣袖。时序不动声色将她往里带了带,两人躲在门后一动不动。
好在门卫人在外面,没有进来,只用光束前后左右粗略地扫了一遍,就掉头重新往门卫室走去。
短暂的插曲,祝今夏惊出一身冷汗。
“就这么怕被人看见?”头顶传来时序的声音。
“大半夜不睡觉,躲在楼道里干坏事,你不怕被看见?”她用力瞪他一眼,因为紧张而水雾弥漫的眼睛与在车上瞪他时一模一样,叫人更想欺负。
“既然你都说我干坏事了,那我是不是该坐实了这个罪名?”
时序克制而有礼,一手交缠进她的手,一手抬起她的下巴。
“考虑好了吗?”
——如果考虑好了,我就要亲你了。
出人意料的是,祝今夏没有回答他,她和他对视片刻,唇角一弯,蓦地踮起脚尖,循着黑暗里他轮廓清晰的唇形,准确无误吻了上去。
唇齿相依,鼻息相缠,她没有闭眼,而是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认真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人。
这是时序,是她谨小慎微的人生里第一次不计后果为之奔赴,只要一想起来就会充满勇气充满力量的人。
一手与他交缠在一起,一手攀住他的肩胛,她浑身都在颤抖,亲吻的动作却很坚定。
起初只是轻轻啄了一下,然后是更加深入的探索,她小心翼翼地闯入惊涛骇浪里,尽管她于此事不够熟练,他更是毫无经验,但没关系,爱叫人无师自通。
黑暗里,他们不知疲倦地在楼道深处亲吻,动作从温柔的碰触渐渐发展成难以克制的角逐,到后来竟像是要将彼此吞入腹中。
背后是冰冷的水泥墙,面前是炽热坚硬的身体,祝今夏像闯入蛛网的猎物,没有逃出生天的希望,可她并不想逃。
爱是无垠深海,有情人甘心沉沦其中,永不上岸。
良久,嘴唇都被碾磨得火辣辣的,祝今夏快要喘不过气,才呼吸沉重地别开脸去。
“让我……”她气喘吁吁,“让我喘口气。”
时序默不作声松开她的手,后退一步,背过身去。
他的忽然抽离让人摸不着头脑,祝今夏顿了顿,“……只是喘口气,没叫你走开。”
时序背对她,无可奈何笑了两声,哑着声音说:“祝今夏,我也得喘口气。”
喘气就喘气,干嘛拿背对她?
祝今夏正想问,话到嘴边,忽然灵光一闪,睁大了眼睛,乐不可支。她在黑暗里瞄了眼,可惜光线太暗,他又背对她,什么也瞄不到。
她故作天真,叹口气坏心眼道:“刚亲完就翻脸不认人了,我好伤心。”
“……怎么翻脸不认人了?”
“你不抱我,还拿背对着我。”祝今夏茶里茶气,幽幽怨怨。
“那你要我如何?”时序看穿她的茶味,冷静反问,“继续抱着你,然后擦枪走火?”
祝今夏终于笑出声来,一边面上发烫,一边得意洋洋,正准备乘胜追击,楼上忽然传来开门声,紧跟着有人下楼来了,脚步声逐渐靠近。
她脸色一变,压低声音扔下一句:“你压压枪,我先溜了!”
随即拔腿就跑。
跑回小楼的一路上都在想,下楼的是谁,会不会看见时序窘迫的样子,越想越乐呵,脚步也越来越轻快。
她傻笑着,像个怀春少女,捂着脸快乐地回巢。
都跑到门口了,没想到隔壁房门忽然一开,袁风面无表情站在门后,双手抱臂,吓得她一个急刹车。
“这么晚了,还没睡?”祝今夏干笑两声,故作镇定。
“这么晚了,你不也没睡?”袁政委用机关枪似的眼神扫射她,“大半夜的,上哪去了?”
“……上厕所。”
“是吗?”他上下打量祝今夏,眯眼问,“上厕所上得满脸通红,嘴都肿了?怎么,厕所有蚊子,咬你了?”
“……”
“还挺会挑地方咬,咬嘴?”
祝今夏飞速转动大脑,心想要不要揪个便秘过于用力,把嘴都咬肿了的借口,就听见袁风冷笑一声。
“祝今夏,当谁没谈过恋爱啊?小爷火眼金睛,当我瞎呢,回来一路上你俩都在后座玩地道战,你以为我不知道?”
“……”
这下也不用找什么借口了,事情早已败露。祝今夏举起双手投降,认了。
原以为袁风又要碎碎念一通,骂她不讲义气,在他伤口上撒盐,却没想到他只是定睛看她半天,最后没好气问了句:“确定是他了?”
祝今夏一怔,随即点点头,洒脱道:“就他了。”
“可真有你的,人到三十还玩异地恋。”袁风白她一眼,“先说好啊,异地恋十有八|九成不了,将来哭鼻子了,你可别一把鼻涕一把泪来找我诉苦!”
祝今夏奇道:“等等,你不劝我悬崖勒马?”
“劝什么啊,脱缰的野马拉得住吗?”袁风没好气,“孩子都大半夜把我打发进屋,自己偷溜着上门亲亲了,我还能棒打鸳鸯不成?”
听他的语气,颇有种自家的好白菜上赶着被猪拱的味道,祝今夏纵使面上通红,也没忍住笑出声来。
袁风看着她水亮亮的眼睛,红艳艳的嘴唇,过往三十年他很难见到祝今夏这一面,她没了束缚,神采飞扬,像是把错失的叛逆期统统补回来了。
犹记得读初高中那会儿,他正处于人嫌狗憎的阶段,他爸连皮带都抽断了好几条,他妈也隔三差五骂他。
那时候袁风理直气壮说:“谁青春期还没点脾气了?不就翻个墙,上上黑网吧吗,谁还没有个叛逆期了?”
他妈当即指着隔壁楼,“人今夏就一直很乖,从来没叛逆过!”
袁风憋半天,憋出一句:“祝今夏又不是地球生物,她一外星人,咱就不能在一个赛道上比!”
而今在这大山之中,他也终于见到了她叛逆的一面,青春期时她没有早恋,也没有翻墙上黑网吧的历史,可二十九岁这年,她偷溜出去跟人亲小嘴了,当面跟他撒谎的样子像极了十七八的少女在跟家长狡辩。
当了二十九年的发小,袁风很想以大舅哥的名义谴责那位带坏他家姑娘的登徒子,也很想把棒打鸳鸯的戏码都上演一遍,可祝今夏笑得那么开心,他又没脾气了。
自家姑娘都二十九了,小荷才露尖尖角,哎!
思绪就这么多转了几个弯,最后停在一个逐渐清晰的码头上——也好,东方不亮西方亮,他们之中总要有一个人过得好吧。
袁风笑了笑,说祝今夏,既然选好了,那就别管那么多了,趁这个把月时间,先纵情享受。
祝今夏认认真真看着袁风,说你放心,这次我依然会毫无保留,全情投入。
很多人都说,经历过失败的感情,人就会有所保留,可这对后来的人并不公平。
如果每爱一次,就会丧失一部分爱人的勇气,那说明爱情本身并不美好,又何必再来一次,让自己变得更加胆小。
古往今来人们赞颂爱情,是因为爱上一个人的过程,不仅是灵魂与灵魂的贴近,更是认识自我的一趟旅程。
感谢卫城,她发现了自己并不向往循规蹈矩的人生,她也渴望自由,渴望更强大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