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里布满熬夜留下的红血丝。
“姐, 要不我们去医院吧。”他央求地问着。
“不要。”姜既月声音虽然虚弱, 但却坚决不去。
她讨厌医院,厌倦消毒水的气味, 不锈钢的腥味,以及大块大块的白色。
姜且之也没办法架着她去,只好拜托林北鹿。
“鹿姐, 我明天就要开学了, 不能照看我姐, 她发烧了。”姜且之打电话给她求助。
林北鹿看了一眼时间,知道了其中缘由, 问他:“你姐现在还烧着吗?我马上过来。”
每每冬春之交,姜既月就会生一次重病, 都可以算作成一种生物钟了。
林北鹿利索地掀开被子, 下床穿衣服。
“怎么了?”徐今夜也从床上起身,蹙眉询问她。“你去干嘛?”
大半夜的从电话里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任谁都会生气,更何况是徐今也。
脸上满是愠色, 食不餍足。
“是芽芽, 她生病了,我去看一眼。”林北鹿穿着衣服根本没管这个自作多情的男人, 披上了大衣。
他坐起身,拉住林北鹿的手,将她整个人转换了方向,弯唇一笑,声音魅惑:“别走嘛,让陆绥那小子代替你去。”
一方面不想自己的床塌无人冷淡寂寞,一方面是给陆绥那小子助攻,他脑瓜子转得快。
林北鹿的动作变慢,从那天他俩儿的表情看得出来,确实旧情难忘,况且如今误会解开了。
她个人对陆绥的看法也变了,给他这个表现的机会。
林北鹿示意徐今也去打电话。
他立马笑嘻嘻地拿起了手机,电话通了又是另外一副嘴脸,冷漠道:“姜既月生病了,你去看看吧,我就知道这么多。”
林北鹿皱眉瞪他,把手机夺了过来,继续讲:“她每年这个时候都会生一场病,去年过敏,家里应该有药,放在衣柜的最高处。她不喜欢去医院,还有今天是她妈妈的忌日。”
她一口气把所有信息都简要的说完了。
直到最后一句,说出口时,对面没了声音。
“喂?你在听吗?”
……
“我知道了。”
他知道了全部。
2月29日,是他们分手的日子。
那个自认为痛苦的人,固执地以为自己才是被全世界遗弃的人。
他的心中有一块地方坍塌了,好不容易建立起来在她面前的自信,瞬间土崩瓦解。
陆绥来到了她家。
她躺在床上,整个人就只露出一张煞白的小脸,手脚全部缩在被子里面。
紧闭着眼,微颤的睫毛,蹙紧的眉,额头源源不断的虚汗,昭示着这个绵长可怖的梦。
她的泪顺着脸颊没入发髻,烫伤了他的心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曾经那些委屈不甘,似乎都后知后觉地涌向他。
“月月,这些话你为什么不和我说呢?”他的语气甚至带着乞求,而后又不断自责,“都怪我,是我当初的忽视造成了无法挽回的一切。”
”如果那天我回国来找你,我们是不是就……”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这些话于现在而言,无非是些没有实际作用的悲春伤秋。
后悔,是这世上最没用的东西。
或许破镜上的这道裂纹才能永远警示他。
曾经的陆绥是多么失败。
他将毛巾打湿,细细地擦拭姜既月的泪痕、薄汗。
目光静静地停留在她的脸上,观察她面部一切细小的肌肉变化。
很难找到一个准确的形容词简单概括她的脸,仅这么一眼你能想象她着风衣在巴黎的街心漫步,你能听见她爽朗的笑声遍布科罗拉多大峡谷,不会去想她静卧着毫无生气的模样。这样的脸,过一分浓,少一分则寡。眼鼻嘴,形准神韵,她这幅美术馆里最好的画,远远地勾住了人的目光。
陆绥从来没觉得自己有多高尚,他的审美一向无可挑剔,但在她面前也不可免俗地随众。
那幅他不敢下笔的画,在此刻有了眉目。
他一夜未合眼。
姜既月醒了,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睡了十几个小时,醒来是头痛欲裂。
他贴心地递了一杯温水过来,温柔道:“喝点水。”
姜既月顺着他单手拿着这只玻璃杯,润了润干燥生烟的嗓子,
喝得太急还呛了几口,他的另一只手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姜既月有些受宠若惊,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陆绥本来想问她妈妈的事,想了想还是顿住了:往事重提,惹她伤怀,算了等病好了再问吧。
“我来照顾你。”他的语气诚恳,没有半分虚情假意。
姜既月看着这双过分深情的眼睛,坚持不住这对视的第七秒,对他说:“我饿了,想吃小馄饨。”
“我去买。”
不管姜既月提出什么条件他都会满足。
“不,我要你给我包。”
酒壮怂人胆,病增娇人势。
她借着自己生病的由头提出过分的要求。
“好,我出去买菜,你乖乖一个人在家,多睡会儿。”
他的语气温柔得不像样,无底线的包容。
陆绥把药放在床头柜上,出了门。
姜既月在听到门重重关上的声音后,便偷偷溜下了床。
她从梳妆台上拿下了拿瓶自由之水,喷满整个衣帽间,然后连带着枕头和被子,一齐蜗最深的衣柜里。
她沉溺于普鲁斯特效应中,哪怕只是短暂虚构的。
妈妈身上的味道就是这瓶自由之水,但少了她独有的烤面包的香味。
层层叠叠的被子把她整个人都给包裹,从外面看只能看到一颗头,像是圆筒形的木乃伊。
—
陆绥一到家,先去查看她是否退烧。
结果房间里没有一个人,只剩下冰冷的床单。
浴室、卧室、客厅、阳台都不见她的身影。
他的神色瞬间慌乱,原本的笑凝滞了。
“月月,你在哪儿?”
她去哪儿了?一个病人能跑到哪儿去?
极力地让自己保持冷静,搜寻起房间的每一处。
看到了衣柜前散落的两只翻倒的小狗耳朵拖鞋,毛茸茸的,暗示着她的足迹。
他打开衣柜门,那个十分钟也安分不了让人提心吊胆的罪魁祸首,正缩成一团呼呼大睡。
蹲下身,低下头,掩不住笑。
连带着白色的被子,他用双手将一整个姜既月端起,轻松的就好像在端一个奶油小蛋糕。
刚打了一个盹儿的姜既月,被这突如其来的失重感给吓了一跳。
双脚不听使唤地挣扎起来:“陆绥,你干嘛?”
“有床不睡,睡地上,冷。”
他一句话就掐灭了她从怀里逃脱的想法。
结实的双手抱得很紧,生怕她摔倒了。
随后就把她平稳地降落在了床上,更是边笑边把被子打了个结。
姜既月被他这么一抱,困意消散了。
双手双脚禁锢了动弹不得,充满怨气地瞪了他一眼。
“陆绥,你快给我解开。”她一边甩着肩膀一边怒嗔。
现在倒好了,真成木乃伊了。
他憋着笑回道:“这是不听话的惩罚,等我做完饭就放了你。”
实际上这个结打得没很紧,她一下就灵活地挣脱了。
表面上装作还被困在里面的样子。
“等一下嘛。”
姜既月叫住了正往厨房走的陆绥。
等他走到床边,就伸手抓住他的肩膀。
“哈哈,我解开了!”
她得意忘形得炫耀着解放的手。
陆绥在完全没有意料的瞬间,由于惯性,倒在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