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绥家没有化妆品,她包里也只有简单的气垫和口红。
匆匆忙忙画了个妆,她就下楼了。
宽大的卫衣在她身上并不显得奇怪,反而有种男友风的率性。
手机突然收到了一则微博推送【惊!江跃集团董事长和高管深夜幽会,豪门婚变,小说走进现实?】
她的心脏骤缩,怀着忐忑的心情点进了这条推送。
瞳孔放大。
那个被马赛克遮挡的人,正是她的父亲。
她粗粗的扫了一眼全文,整篇报道指向的负心汉就是姜汝城。
【原配妻子去世后不到一年就迎娶公司高管掌控大权,推出了一系列血洗高层,雷霆手段,私生活混乱。】
就是这几个关键词支撑着整篇报道。
真假参半,但这篇看似是夸耀姜汝城手段高明的文章实则带着满满恶意,面誉背毁。
她起初以为这不过是些不入流的商业竞争手段,直到在这篇文章中看到了她母亲的名字。
这篇文章细数母亲生平,是如何从工厂逐步扩大流水线,直到建立了这个化妆品王国的。
那是客观的不带任何偏见的平铺直叙,但却痛彻心扉。
她没有完成自己伟大的事业蓝图,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不知为何视线就模糊了。
姜既月现在要马上回到公司。
那是母亲毕生的心血。
此前她在和父亲较劲,和他们有关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自己不能放任母亲的理想付诸东流。
她在挡风玻璃外与陆绥对视,明明只有一窗之隔,她却转身离开,打了一个电话:“陆绥,我家出事了,我得赶紧回去”
陆绥肉眼可见的紧张,他焦急地问:“你一个人可以吗?”
此刻的他没办法直接抛下讲台下的几百个学生,不管不顾地去到她身边。
姜既月用稍显放松的语气说道:“没关系,我可以的,你快去上课吧别担心。”
这件事也不方便陆绥出面。
“等我下课来接你。”退而求其次。
陆绥不想在她需要的时候什么也不知道。
“好。”
她回答得勉强,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公司会乱成什么样子。
对此毫无把握。
姜既月打车直奔江越集团所在大楼。
但却被拦在了门外。
大厅前台很是温柔:“小姐,请问您有预约吗?”
姜既月后悔当初没有借着大小姐的势头,来这儿多刷刷脸,导致现在公司门都进不去。
她还大口地喘着粗气,回答着:“我是来找你们姜董的,我是姜既月。”
以为自报家门总是能让进了。
没想到前台依旧不让,或许因为网上舆情发酵有关,整个公司人心惶惶,出入管理变得更加严格了。
“我们姜董现在不在,有事请预约,不然我就叫保安了。”她的声线明显变得严峻。
姜既月见状连忙摆手:“不好意思,我打个电话。”
她给姜汝城打电话,只有关机的提示音。
不信邪,又继续打了几个,还是没接。
她只好给崔艳琳打电话。
没过几秒对面就接了,语气分外温柔:“喂,芽芽,你找我有什么事啊?”
姜既月声音依旧是冰冷,不带任何情绪的公事公办:“我爸现在在哪儿?我现在在公司门口,不让进。”
简短的对话,一点都没有想要继续下去的余地。
“你爸我不知道,不过你可以来墓地找我。”崔艳琳苦笑着回答,随即便挂断了电话。
姜既月先是心惊,她在妈妈墓地干嘛?最后变得平静,她不可能干出饶人安息的事。
她用最快地速度赶到了那片寂静之地。
白色鲜花锦簇,大理石上没有虚无腐烂的刻痕,一切都神圣不可侵犯。
山间雾气稀薄,澄澈。
那个女人站在那个石碑前,一身黑衣,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的全部。
看到姜既月的到来,她的神情变了。
脸上出现了一种复杂的喜悦,让那一刻脆弱的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最后崔艳琳笑得更加大声,笑声愈发悲戚,是一种极度放纵,像是从监狱中求得解脱的空虚感。
“春雪,我总算解脱了。”她的双手不似少女的柔嫩,有些干枯,慢慢抚摸着石碑上的英容笑貌。
姜既月一脸迷茫地看着她。
“到底发生什么了?”她迫切的想知道这些奇怪举动的缘由。
崔艳琳转身从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严肃地对她说:“你先看,我慢慢和你说。”
这份文件上面赫然的大字“遗嘱。”
这是她母亲留下的遗嘱。
她双手微颤,接过这份遗嘱,细细地看起来。
在她一边看的同时,崔艳琳也一边说:“芽芽,网上的新闻你应该都知道了,这些都是我让人发布的。我和你爸离婚了。”
姜既月听到这个消息并不觉得震惊,一切早有预兆。
遗嘱上将她母亲名下的江越集团的全部股份都交给了崔艳琳。
剩余的不动产分别交给了姜既月和姜且之。
她粗看这份遗嘱和之前的那份并无两样,只能说母亲眼瞎,信错了人。
“你父亲他不喜欢女人,当初和你母亲在一起只是为了她手里的工厂。当初你母亲还傻傻的以为自己遇见了真爱,可笑,这一切都是假的。江越集团是我和你母亲一起打拼出来的,你父亲所付出的微乎其微。但却因为那一纸结婚证,他可以平白地分到一半财产,股份增值部分作为夫妻存续期间的共有财产,太便宜他了。”
她的眼睛冒出冷冷的寒光,笑得瘆人。
“但是他自己没有本事,需要我,所以我就忍着恶心和他结婚,不就是夫妻共同财产吗?就在他沾沾自喜时,慢慢瓦解了稀释了他手里的股份,让他彻底失去决策权。”
眼睛里的神采奕奕是她不曾见过的。
颇为厌恶地摇头说道:“你不知道他在一周前的例会上是多么可笑,他做出了一个自认为正确的决策,培养理想女性消费者的认同,从而不费一兵一卒割韭菜,采取大规模的营销战略,不提升产品质量。这些理念与你妈妈的理想背道而驰,这也是他加速自己灭亡的原因。”
“他这人太精明,反倒成了掣肘。”崔艳琳一改往日的唯唯诺诺,她的眼神狠辣,没有一丝怜悯。
“这些我都会交到你的手上,没有你弟弟的份,那是因为我和你妈妈都相信你。这是我和她的约定。”
她看向姜既月,眼神是无言的温柔。
不说姜且之一个理工男对化妆品不感兴趣,正是因为他父亲,骨子里无法湮灭的大男子主义,也不会把公司全权交给姜既月。
崔艳琳的卧薪尝胆都是为了她。
“没准儿,你爸还会把公司给外男。”崔艳琳一脸鄙夷,好像提到姜汝城她都会反胃一阵。有段时间,他提拔的男下属都不堪重用,但他仍然一意孤行。
姜既月怔住了,她的耳边只剩下山风的白噪音,仿佛已经听不见一切的声音,灵魂都有些失重,但又好像被风绕开。
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远处的雷击木。
此刻心脏碎裂,就同这木材一样,自上而下,顺着纹路完全裂开。
“你觉得这样就对我公平吗?”她用一种极为复杂地情绪吐出这句话。
极为难堪地忍着泪水:“你们为什么要替我做决定?好荒唐。”
她笑着哭出了声,先是低低地呜咽,随后大口地喘气,脸上挂着苦涩的笑。
“我总是被一种厌腻感折磨着,这就是一场噩梦,这场噩梦让我把一切委屈都发泄到你身上,居然还一声不吭。”
她的世界好像就是靠荒唐支撑起来的,自认为罪孽深重的人实则最清白,自认为最清醒的人才是最混沌的那一个。这比痛苦更令人折磨。
“为什么要把我蒙在鼓里,你这样只会让我从今以后都陷入无限的愧疚。”
天空中飘的细雨像是母亲哭泣的泪水。
“对不起,比起残忍、难过、绝望、肮脏和痛苦。我只想让你先看到干净的东西,但却事与愿违。”崔艳琳对着姜既月说,看向地却是江春雪。
“是我才最该死。”
她彻底崩溃了……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当初崔艳琳和姜汝城的婚姻只为了争夺股份的幌子。
那个曾经自己无比敬重仰慕的阿姨,居然是为了她,为了能在她那个心狠手辣的父亲手下,争出一片天地。
内心只有无限的懊悔,这些年里自己的冷眼、无数的恶语相向,在脑海中不要命地浮现,曾经毫不顾忌向着她的尖刀,如今都朝着自己。
鲜血淋漓,遍体鳞伤。
她的痛苦分毫不比自己少,甚至比自己多,不仅要面对挚友的离世,还有世人的不解甚至谩骂,步履维艰。
姜既月望向她的眼中带泪,那是比痛苦还要复杂的情绪:“你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
你原本可以好好地享受生活,同往日一般,去南非看动物迁徙,去埃及追寻尼罗河的汛期,踏上南极的无人之地。
她的体内流淌着的是冒险家的血液,怎么可能安居宅院,做腐烂发霉绣屏上的花呢?她是山野间的蒲公英。
姜既月问不住口,只能化作喉间的苦涩生生地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