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前端市场总监增光瓦亮的头和老旧的ppt,她陷入沉默。
等他话毕,空气就被尴尬凝滞了。
她的眼神冰冷,久久没有说话。
原本市场总监是觉得她不过是个黄毛丫头,没把她放在心上,也没想好好做报告,随意地找了前些年的数据糊弄一下。
他不知道,面前的这个是护肤的狂热爱好者以及潮流风向标。
基本上她用过好的产品,会在两三个月后风靡市场。
更重要的是她是女人。
第56章 伊卡洛斯的挽歌
姜既月没有说话, 只是一下一下地用手指敲击桌面。
模拟心脏跳动的声音,毫无疑问,她非常不满意。
气氛降至冰点。
她微微启唇:“你先回去吧。”
眼神晦暗不明。
那人到此刻才察觉到不对劲, 疯狂地补救:“小姜总,我重新做一份。”
姜既月点了点桌面:“六点前。”
她不喜欢没有效率的人但也愿意给她一次机会。
随后便离开了会议室。
就在这儿待了短短的几天,她就能明显地看出公司存在很严重的管理上的问题。
公司高层责任意识淡薄,工作互相推诿, 派系斗争严重, 效率低下。
晚上七点她才收到那封邮件。
她简单地给人事去了个电话。
站在二十一层的落地窗前,能清楚地看见城市夜幕升起的霓虹。
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脚下。
她止不住地发寒。
“姜总, 您不能进去,姜总!”门口传来推搡的声音。
她闻声赶去。
小林正尽力地拦着姜汝城。
而她一个小女孩哪儿是他的对手。
被推开很远,腰重重地撞到了桌角, 看着就疼。
“你想干嘛!”
姜既月厉声呵斥道, 一手将她护在身后。
“女儿, 爸爸来看你啊,你这个助理不行赶紧辞了。”姜汝城先是一脸谄媚, 而后又恶狠狠地盯着小助理。
林珞看着眼前虽然单薄纤细却气场强大的身影,原本发抖的手慢慢趋于平静。
她早就收到了崔董的消息, 无论他想用任何方式或者借口, 都不允许靠近小姜总。
左手虎口处被轻轻捏了一下。
“这是我的助理,我说了算。”她语气强硬坚定,不容置喙。
林珞的眼神闪动,她没想到这个才见了几面的姜总居然如此护着她。
姜既月走进了办公室:“爸爸进来喝口茶。”
她眼神中的狠戾在下一秒变得温顺, 像极了缠住猎物却放松的蟒, 享受猎物在垂死挣扎自以为成功逃脱的那一刻。
姜汝城现在也没办法用强硬的手段,只得听话。
姜既月办公室里的茶叶还是他的珍藏呢。
她丝毫不懂如何泡茶叶, 所以没控制好量一次性就倒了好多蒙顶黄芽,还有许多撒在了外面。
“哎哟哟,我来吧,这点茶叶放你手上简直糟蹋。”姜汝城的心都在滴血。暗骂女儿实在是不识货。
她微微挑眉,爽利地放手,这场面可真是温馨和睦父慈子孝。
坐在沙发上牛嚼牡丹。
原本光是她的坐姿和她饮茶的状态,就够父亲挑剔一阵了。
什么不够淑女,不够端庄。
这次倒是和往常不同,姜汝城聊起了别的话题:“女儿,你说你大学想要学什么漆艺,不同意就离家出走,到最后工作室也倒闭了。现在随随便便就当上公司CEO,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他今天采用了温和的怀柔手段。
想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这些话初听没什么问题,细听处处是问题。
第一句:大学时他想利用控制女儿选的专业从而增强自己在家庭中的主导地位,站在姜汝城的角度,他支持女儿去美院不过是觉得琴棋书画对女孩子来说是加分项,谁能想到美院催生了这孩子的反骨。但即便这样他觉得也行,因为学得也不是商科。第二句话:把一切都问题都怪在别人头上让人觉得内疚。最后,又委婉地提出质疑。
多么精妙绝伦呕心沥血的一段话啊!
姜既月都忍不住给爸爸鼓掌。
她连连点头用了相当夸张戏剧化的语气:“爸爸,您说得对。”
随后眼睛里冷不丁冒出来一颗颗豆大的泪珠,呜咽起来。
“爸爸,我原本就不想要当什么CEO,而且那些股东都太吓人了,我害怕。”
眼泪是源源不断地冒出来,声音也断断续续地变弱,看样子真的很害怕。
姜汝城面对女儿的眼泪是全无办法,他第一次抱这个香香软软的女娃娃时,她也是呜呜咽咽的哭着,从那之后他便下定决心只要她哭,就连星星都去摘。
他的脸色立马变得慌张,连连安慰道:“乖女,别哭,你别崔艳琳那个贱人的话,她让你当CEO不过是对你妈过意不去。”
姜既月没什么反应就是一直哭。
“她说得都是假的,只有股权转让书才是真的。”他露出的真面目依旧是狰狞的,“总归我们才是一家人,她是外人,有爸爸在董事会那群人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她的哭声顿住,抬头看他:“真得吗?爸爸。”
这声“爸爸”很清脆,像是直直地把他拉入了那个橘花初开的清晨。
那时的他很期待这个小生命,院子里种的橘子树开了小白花,等结果时他便呱呱坠地。
她最初的降临并没有满足自己的期待,江春雪喜欢的紧,给这个小东西取名叫姜既月。
说是“既有云遮雾障,但月亦不折清晖。”
这个小东西闹起来可真是毫无休止,不是小情人是小仇人。
那段时间江春雪的公司正起步,月子还没休完就马不停蹄地回去了,就把小东西扔给我。
真的有想掐死她的冲动,但是小手好软,好可怜。
姜汝城一边回忆着,一边看着眼前人。她和小时候一样长相招人喜欢,如果一直那样听话该有多好。
“公司交给爸爸吧,你放心。”语气平静又慈祥。
“嗯嗯。”
姜既月的语气没有起伏。
在他关门的那一刻。
她轻笑,把手里的纸巾团随意地扔在了那个茶杯里。
他在姜既月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自认为很有一套的教育大法。
那时的她宛若一张白纸,一块最干净的陶泥,任其揉捏成各种不同的形状,但凡哪里生出犄角,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砍掉。
不过是两滴眼泪,她不相信这个父亲能帮些什么。
逐利才是他的本性,自己不过是换了副可怜的躯壳,说了些符合他期待的话罢了。
姜汝城又怎么可能为了女儿牺牲自己呢?
眼中的泪也慢慢落下。
在衬衫衣领晕开成不起眼的小点。
她痛恨那个将她从橘子树枝头抱下来的父亲,憎恶那个时不时查看自己体温的父亲,厌恨那个不让她吃垃圾食品但做了可口杏干的父亲。
如果他不这样做,自己或许更狠得下心。
“咚咚——”
轻叩门扉。
她立刻整理好情绪,肃声说道:“进来吧。”
他一进门就看到了那没擦干净的泪痕和湿润的眼眶。
脸上原本准备好的笑意变成了忧愁,柔声问道:“怎么了?我来给你送便当。”
“没什么,眼睛进沙子了。”她难以启齿,只能将心里的肉剖开,将刀片塞进去。
但他像极了春日微风,冬日暖阳,滋润万物。
他不会管那个不长眼的沙子,偏偏要跑进眼睛。他只会在耳边轻声告诉她:“饿了,要吃饭。哭了,就在我怀里。”
然后慢慢地抚摸着顺滑柔软的头发,将哭声和泪水都揉进身体里。
仿佛在提醒她,从树上摔下来时我会接住,发烧时我会带你去医院,想吃垃圾食品我来做。
她哭着哭着就笑了。
因为那个角度她要踩住他的脚,才能亲到,今天穿得是高跟鞋,陆绥忍得脖子都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