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并没有感觉到任何放松,即便脚下踩着的是八厘米的高跟,她依旧能感知到对面居高临下的俯视。
沈名姝抬手揉着手腕,垂下眼,隔了几秒,淡声说:“翟洵,这世上难道什么都得由着你的规则来吗?”
翟洵却反问她:“你问我何必?”
是刚才的问题。
似乎他现在才要来回答她。
耳边又是打火机的摩擦声,火光在眼前乍然一亮,沈名姝眯了下眼。
翟洵咬了根烟凑拢点燃,眼皮微抬,隔着稀薄跳跃的火光朝沈名姝看,笑一声。
光线转瞬噬灭,沈名姝看清了光亮瞬间,那双眼底的寒意与侵略。
他说:“抢的,不是更有意思。”
-
大厅里,女人满含感动与娇羞的说出三个字。
欢呼伴随着动人至深的音乐,皆成为这对恋人承诺的见证。
翟洵已经离去。
和餐厅那一次不同,刚才那种意料之外的情绪,让沈名姝感到一丝脱离掌控的不安。在翟洵面前,无论她再努力,也还是难以完全维持往日的冷静。
她一刻也不想待下去了。
张婷还没结束,沈名姝跟她和蔡冉分别打了招呼,套上寄存在酒店的大衣就往外走。
酒店服务员主动招来了酒店外的出租车,沈名姝道谢上车。
几乎没有停留。
窗外黑沉沉的。
沈名姝靠着边,脑海里不断浮现翟洵最后那句话,她强行将杂乱的思想转到别处——夜盲症是老毛病,加上她有些低度近视,所以夜晚总没那么方便,但平时注意点,补充好维生素影响不大。
可今天这情况肯定不能再拖,想了想,伸手去摸手机准备预约挂号,干瘪的口袋让她心口猛地一坠。
她快速回忆,今天没带手包,来时只有一个手机在外套里,她在车上倒是给蔡冉打过一个电话……但是寄存的时候她没看手机在不在。
也有可能是掉在了存放衣服的过程中。
不过距离酒会开始现在已经快过去两小时,找到的可能性比较渺茫。最后沈名姝还是让司机掉了头,路上又借手机试着拨了一下,无人应接。
回到酒店,服务员一听是手机掉了也没耽搁,忙转身去寻,但找了十几分钟也没收到消息。
没多久,准备第二场的蔡冉看到门口的沈名姝,问清楚情况后,打算再让人去找。
沈名姝这时已经没了折腾的心,她把人拦下,脑子有些混乱,也不想在今晚再遇见那人了。
最后是蔡冉给她叫的车。
大概是因为身上空无一物,沈名姝一路上都有种空虚不安感,她把大衣拢着,情绪低沉。
联系人是其次,手机里有很多辛苦收集,还未来得及存档的素材照片。
沈名姝抱胸靠到窗边,眼中所见一片模糊,像某种未知的危险预示。
她的呼吸像白色雾气沉在玻璃上,浓的像烟。
她还是给了自己一个清醒的认知——那天的见面只是假象,她早该知道翟洵本就不是那种心宽之人。
-
黑色汽车在夜幕中行驶。
翟洵点了根烟,落下车窗,手肘搭在上面,沉沉地吸了一口。
司机张达是多年老人,看出他情绪不佳,想起半小时前接到的电话,又不得不开口:“翟总,本家夫人那边来电话,说请您空了给回个准信,大年夜是在本家办还是在紫园办,她得早点安排了。”
往年老爷子在家时,翟家的二十几口人都会回本家,但今年老爷子和几个老友出国旅游,临走时交代一切以翟洵为主。
也无人敢质疑。
最初老爷子决定把企业交给四孙翟洵的时候,两个叔叔倒是拉着翟家大孙翟州闹过两次。只是翟洵上位后,直接把三人都踢了出去。
几人哭到爹和爷爷面前,老爷子只说一句:谁当家谁做主。
此后大家就有了数,加之翟洵掌权后作风狠厉,翟氏企业也如日中天,就再没人敢置喙。
不过这几年,翟洵性情越发难以捉摸,除了老爷子,连他爹大翟总的话都不太管用。
更别说打电话这位夫人还是后妈,老爷子今年不在,别说去哪个地儿吃了,翟洵去不去露脸都是个问题。
翟洵没出声,车里的气氛便不由沉的像威压。
一支烟快抽完,翟洵低头看着指缝间那张UV名片,随着拇指小幅度的剐蹭,在拇指下微微变形。
车内手机的震动打断了这场施压。
翟洵瞥了眼,接起来。
“四哥,你这露个脸就走,给主人吓得以为是怠慢了你,还得我给你安抚民心。”
“什么事?”
那头许嘉衍听出语调不善,收了收玩味:“心情不行?那我给你说件有意思的。沈名姝手机在我这儿……”
翟洵掀开眼皮。
电话里,许嘉衍说着说明前因后果,话了之际,拖长音调‘唔’了一声:“别说,就这一会儿光景,又是微信又是电话的,还挺热闹,真是一如既往受欢迎啊。”
“是吗?”
语调慢,听不出喜怒。
许嘉衍等了一会儿,问:“怎么说啊,我现在给你送过去?”
翟洵剐着指缝间名片的边缘,烟吐出去:“不用。”
电话挂断没一会儿,他的手机再度震动,传来许嘉衍的消息。
【那我让她明天中午去吾粤拿。】
修长的指尖在窗边弹了弹,白灰在风雪散尽。
翟洵手一扬,那张写着工作室的名片像猎物奔逃,眨眼藏进了窗外的茫茫夜色中。
第04章 chapter 4
沈名姝接到蔡冉电话时,刚用平板发完手机遗失的朋友圈。
手里握着一听冰饮,点了扩音放在桌上。
蔡冉的吼声混着震天响的DJ声,说她的手机找到了,不过是被许嘉衍捡到了。
沈名姝:“……”
短暂的惊讶后,她婉拒了蔡冉陪她去拿的心意。听电话里这闹腾劲儿,蔡冉明天醒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她不想拖得太久。
对面没听清她说的什么,沈名姝挂完电话,打字重说了一遍,再提醒人少喝酒,早回家。
蔡冉应了一通,又推了许嘉衍微信。
沈名姝洗完澡回来,看到蔡冉发的简单过程——手机掉在来时的出租车上,因为她借服务员电话打过,所以司机就送到酒店了,最后机缘巧合的到了许嘉衍那儿。
能入翟洵眼的人不多,许嘉衍算一个,在翟洵那里,可谓股肱腹心。
她和许嘉衍认识的时候也还小,那时还和别人一样叫一声许少,时间长一点了,翟洵才让她直接喊名字。
只是他们一向不算熟。
半小时后,许嘉衍才通过好友。
对方直入正题。
许嘉衍:【明天中午,吾粤一居】
沈名姝搜了一下,这两年才开起来的,就在南区商业大楼边上的古玩街上,离她工作室不远,走过去也就二十分钟。
沈名姝:【谢谢,大概几点?】
【中午。】
“……”
沈名姝道了谢,以他和翟洵的关系,指望他能对她什么好态度?索性也没再问。
第二天十点多。
去吾粤的路上遇到场阵雨,虽然躲的及时,沈名姝身上也还是有些潮。迎着香薰和暖气走进吾粤的大门,身上寒意才终于散了大半。
店内是冷白色的灯光,不规律的红木架上,摆着各种古玩瓷器。
打过招呼后,穿旗袍的服务员将沈名姝引到后方客区,说让她稍等。
刚坐下,隔壁传来一丝茶盏落桌的声音,寻声看去,一块不透光的春山富贵屏风隔断了她的视线。
未深想,外头又是几声高跟鞋声。
穿着粉色皮草的女人走进来,看服务员招待的样子就知是熟客。
沈名姝没关注,但女人却径自走到她隔壁坐下,连同递来打量的目光。
目光轻曼地看了几眼后,突然开口:“你这手机丢的倒是巧妙啊?”
“?”
沈名姝抬眸,她对这人丝毫没有印象。
女人轻嗤一声:“装什么装?哪儿不丢,丢到男人身上去了,厉害啊。”
这么一说沈名姝便明白了,以为她来招惹许嘉衍的。
她淡淡回答:“我来拿手机而已,没那么多事。”
女人看着她,满脸不信,冷笑着从包里摸出了一个墨绿壳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