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好男人实在是一无所知,那种彬彬有礼风度翩翩的男人对她来说跟外星人差不多。看到顾西穗和权西森在一起,她都有种在看TVB的感觉,就是那种豪门恩怨剧,男帅女靓,再加上一个毫无疑问的大家长姚梦玲。
不管怎么说,那画面是赏心悦目的。
有些女人是这样,你要说她不够精明呢,她们却总是能下意识避开一切让她们不舒服的人和事,最后所有的一切都来得水到渠成。
而有一些则截然相反。
比如钱闪闪,她感兴趣的,永远是那些不健全的、带着攻击力的,能跟她彼此折磨的人。
后来戴尚跟权西森倒是没有因为阶级问题产生矛盾,却为了网球GOAT而争论了起来。权西森是费德勒的脑残粉,戴尚则喜欢德约科维奇,两个人就跟饭圈吵架似的,坐在那里一句接一句地掰扯,从数据到风格到历史战绩到对网坛的影响……
“你不能因为小德性格不讨喜,就否认他的球风……”
“我没有否认他的球风,我只是说观赏性不足……”
权西森对戴尚是一脸戒备,戴尚则永远是那副跟谁都能陷入争论的样子,不耐烦地说:“费德勒的时代已经过去了,麻烦你们认清一下现实……”
顾西穗和钱闪闪她们就在旁边冷眼看着,并摇摇头,男人!
Candy则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们,之后问:“我可以用他们两个写文章吗?”
“不可以!”顾西穗第一时间制止,她又不是没看过Candy的小说,开起车来那叫一个……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Candy提起之后,诡异的画面就挥之不去了,顾西穗只好拿起酒杯喝酒。
而Jason也推门进来,见到墙上的幕布后愣了一下,退出去重新看了看酒吧的名字,才确定自己没有走错门。
他问:“你们是在干什么?”
“看球。”钱闪闪面无表情地说。
Jason很困惑地说:“春节看男足,你们疯了吗?
顾西穗这时候才抬起头来,说:“我们要看女足!”
“啊?”Jason又是一愣。
“女足闯进亚洲杯决赛了,刘灵说上一场踢得特别感人,带我们来温习一下,以免女足夺冠时大家会被骂伪球迷。”
身在恒大的主场——广州,这城市的居民或多或少都主动或被动地看过球。恒大巅峰时期,逢到重大比赛,整个广州几乎都会被红色的球衣淹没。对足球不感兴趣的人也必须得关注球赛信息,因为,一不小心就会被堵死在路上,连地铁都上不去。
顾西穗和钱闪闪都只能算伪球迷,就是世界杯凑个热闹的那种,刘灵就不一样了,她可是个足球狂热爱好者,以前看英超,去年奥运会之后开始留意女足,1月30号,中国队跟越南队那场只有她看过了,大半夜在朋友圈激情刷屏,考虑到她们这些春节不回家的单身女人反正到最后也是在傀喝酒而已,还不如顺便重温一下那场比赛,于是就组织起了这次聚会。
Jason这才问:“那她人呢?”
“接孩子去了。”
Jason眉头又是一皱。
这堆女人里他只跟刘灵有点共同话题,跟其他人是完全聊不起来的,因为对他来说,她们实在都太年轻了。正在犹豫要不要去隔壁酒吧算了,刘灵就带着甜甜进来了。
“诶?你回来了啊?”她跟Jason打了个招呼,就拉着甜甜进来,看到钱闪闪在,才松了口气,把甜甜拉到钱闪闪旁边,说:“快看,钱闪闪也在,很好玩的!”
甜甜最喜欢钱闪闪,因为,钱闪闪比较闪。
那种光彩夺目、颜色缤纷的东西,对儿童来说永远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要不然,游乐场和幼儿园为什么会装修成那样。
估计在甜甜心里,钱闪闪跟个游乐场也没什么区别,尤其是今天这身打扮。
钱闪闪不喜欢小孩子,却架不住甜甜对钱闪闪单箭头的热爱,她一看到钱闪闪,就泪汪汪地抱住了钱闪闪的胳膊哭了起来。
钱闪闪一脸嫌弃地往后仰着头,问:“这是怎么了?”
“停课后遗症,她现在怕见人。”
众人都愣了一下,问:“那怎么办?”
“我趁春节先带几天,之后再看要不要找个儿童心理学专家什么的。”刘灵一脸疲倦地对钱闪闪说:“她现在交际能力也有点问题,你陪她聊一会儿,看看她肯不肯跟你说话。”
钱闪闪想起昨天看到的那几只山狮,犹豫了好半天,才伸手摸了摸甜甜的头,不情不愿地说:“好吧……我们来聊天好了……”
所有人都笑了起来,因为她摸甜甜的姿势跟摸炸弹似的,仿佛甜甜下一秒就会爆炸。
甜甜依偎着钱闪闪,然后就突然注意到了她手上的戒指,拉过钱闪闪的手研究了一会儿,才问:“这是钻石吗?”
这下子,所有人就都看到那只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了。
其实如今的真钻石和假钻石是很难判断的,但众所周知,钱闪闪身上无假货。
那戒指的精致度摆在那里,一旦把目光移过去,就很难再移开了。
顾西穗回头看向戴尚,戴尚只是摊了摊手,表示不想参与这个话题。
小鹿则“哇”了一声,想去开个玩笑。顾西穗和刘灵却同时抬头看向他,他吓了一跳,不明就里地闭了嘴。
顾西穗这才和刘灵交换了一个眼神。
成年人的友谊可没那么好维护的,即便可以吃住都在一起,彼此之间没有秘密,然而该有的边界感还是要有的。
一个女人不会无端端地说一声有朋友去世了就消失三天,也不会无端端就有了一枚钻戒。
但钱闪闪不说,她们俩就不会问——这是她们三个人都有的默契。
钱闪闪当然也留意到了方才的寂静,低头拉着甜甜的毛衣下摆,想了一会儿,就把戒指摘下来了,递给甜甜道:“不是啦,玻璃而已,给你玩。”
甜甜就接过那枚价格58万港币的戒指,摸了摸,戴到了自己手上。
现在压力来到了刘灵这边。
刘灵一动不动地看着甜甜把玩着那枚戒指,想了半天,才说:“我先出去抽根烟。”
第52章 那些微小而甜美的的瞬间
对顾西穗而言,那一年的大年初一对她来说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无论多少年过去、未来发生什么事,她都不会忘记那一天。
当天她起了个大早,带着父母去了一家她喜欢的肠粉店,一起吃了早餐,之后又带着他们去珠江边上散步。
阳江是有一些独特的春节习俗的,好比说,大年初一早饭要吃斋,寓意着把这一年的素都吃完了,之后就全都是大鱼大肉了。还有一条叫行大运——那个“行”可是动词,亦即走。
顾西穗总觉得阳江人是不是对汉语理解是不是有偏差,导致搞了这么一个这么奇怪的仪式出来。
她小时候最讨厌这个习俗了,因为她父母真的会带着她去绕城走,几岁的小孩子,再小的城市走起来也痛苦万分,她就跟受难似的,边走边哭,也不说话,父母非得要低头看一眼,才能发现她满脸是泪,便笑着说:“不能哭,哭了要倒霉的。”
然后他们轮流抱着她,继续走。
现在回头想想,搞不好就是因为顾西穗当年哭得太惨了,以至于如今才从事着一份总是在暴走的工作。
反正广州足够大,他们肯定不会想绕广州一圈的,江边走走就算了。顾西穗跟他父母讲:“晚上我带你们去逛海心沙好了,估计今晚还挺热闹的。”
他们俩却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没说话,到回酒店了,才说:“我们中午就走了。”
“啊?”顾西穗吃惊地回头,问:“为什么?”
顾常顺道:“我们俩在你也烦,反正也不远,过阵子再来看你。”
顾西穗愣了愣,连忙说:“我没烦……”
“算了吧……”
顾常顺说了这么一句,李月娥则打断了他道:“不是啦!家里也要忙的嘛!总不能别人来拜年家里都没个人……再说了,你还要上班的嘛,照顾我们也辛苦。”
顾西穗犹如被定在了原地,看着她父母边收拾行李边说:“广州也不好玩,还是阳江热闹。我们就是来看看你怎么过春节的,怕你一个人无聊嘛……有人陪着就行啦!”
顾西穗则依然只有那句:“我没烦!”
跟小时候一样,委屈得不得了,不明白是怎么产生这种误解的。
李月娥只是笑眯眯地往顾西穗手里塞了一叠红包,道:“给闪闪他们的,还有你男朋友的。我们昨天刚好看到有人今天回阳江,就跟他一起拼车回去好了。”
顾西穗都没来得及反应,就看到她父母手脚麻利地拎着行李箱走出去,她茫茫然跟在后面,看着他们一脸犹豫地找着车子,等车停了,才讨好般地跟那个司机说:“麻烦帮我们开一下后备箱。”
那司机开着七人座的商务车,也是带着一家老小,下了车,用阳江话打着招呼,问:“来走亲戚啊?”
“看看女儿。你呢?”
对方这才注意到顾西穗似的,冲她点了点头,帮着顾西穗的父母搬行李,说:“回去过年!”
顾西穗是过了好久才帮忙去抬行李的,然而所有动作都慢了半拍,手刚伸出去,司机已经合上了后备箱,笑着对顾西穗说:“放心啦!一定把你爸妈好好送回家。”
顾西穗却在那一刻突然哭了起来,到底是什么让他们觉得她烦他们了呢?她怎么可能会烦他们呢?
她转过身去捂住嘴巴,好不容易才重新平静下来,在包里掏着红包,递给司机道:“辛苦你了……”
司机也没说话,接过红包就上了车,顾西穗很努力地回头,冲她父母挥了挥手,明知道他们看到她哭会心疼的,却还是努力挤出一个微笑。
谁知道他们俩却反而很平静,只是说:“你好好照顾自己呀!”“有事就给家里打个电话!”
他们看她的表情是明明白白的歉疚,其实自从2017年之后,那个表情总是会出现在他们脸上,好像她日子过得这么辛苦,全是他们的错。
顾西穗没办法跟他们说,她过得挺好的,工作也很顺利,好朋友都陪在身边,男朋友也还不错。
但不管怎么说都说不通,他们都还是觉得她太累了,还住那么小的小房间,并时不时地感慨一句:“要是当初……”
他们总觉得光有挺好还不够,非得要更好一点、更更好一点、特别好、超级好……
反正就是要好到不可理喻,才是对的。
顾西穗站在雾蒙蒙的街边看着那辆商务车缓缓驶出,想追几步都不能,因为她还得去上班,得笑吟吟地替公司跟这一天所有上班的sales把红包发了,说句恭喜发财,辛苦晒,然后对这一天走进太初的每一个顾客微笑,说声春节快乐。
——这就是成年人的生活,就算她早就知道了,但每逢这样的时候,还是会觉得,生活可真讨厌啊。
顾西穗的名字其实是算命先生算的,其实应该叫顾栖穗,栖是栖息的栖,鸟筑巢的意思嘛!寓意是让她记得回家。
穗则是稻穗的穗,因为顾西穗的父母不希望她通体不勤、五谷不分,谐音岁,小名刚好可以叫岁岁,岁岁平安,多好的名字。
但顾西穗的父母是那种普通话非常堪忧的广东人,死活都发不出“栖”的读音,算命的就说,那西也行。
其实顾西穗还挺感谢那个算命先生的,不然的话,她可能会叫顾鲍鱼。
然而一想到她名字的寓意,顾西穗还是难过得不行。
保持单身、经济独立什么的都很简单,但是然后呢?你要怎么填补你跟父母之间的巨大鸿沟?怎么解释你的生活方式?怎么说服他们?怎么让他们放心?之后怎么送别他们?
这可是个阖家团圆的日子,她却不得不面对他们的离开。路上她妈妈还发了微信给她,解释说:你爸的意思是你跟朋友们在一起比较开心。
我从来没烦过你们。顾西穗还是只有这句话。
她越想越生气,恨不能直接一个电话打过去,总觉得应当要说清楚才行。
但她的父母可不是周围那些能清晰表达自己感受的年轻人,上辈人,总是词不达意的时候居多。
妈妈回复:不是这个意思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