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想说点什么,耳边却响起程知凡的声音:“周岑?”
他自转角走来,视线第一时间落在周岑身上:“你看见艾荣了吗?我们刚才在买烟,一听说谭晴过来了,那小子抓着烟就往回跑,搞得和‘0元购’似的,还是我给他付了钱,孙子一样跟人家店主道歉……”
视线一转,发现阮绪宁就在旁边:“小嫂子也在啊?”
周遭气氛诡谲。
想到刚吞入腹中的那口瓜,程知凡的目光在周岑与贺太太之间徘徊:“咳,我就是路过,什么也没看见,你们继续,继续……”
酝酿许久的情绪被人打断,周岑丧失了追寻答案的兴致,他将没来得及送出去的戒指放回口袋,勉强冲阮绪宁扯出一个笑容:“我们也回去吧。”
尚未从复杂的情绪里抽离,阮绪宁闷闷地“嗯”了声。
没走几步,三人便听见了自包厢方向传来的嘈杂声响。
间或,还能听见两个男人的高声对骂。
程知凡一路小跑,过去推门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房间里一片狼藉,台球桌因猛烈撞击而偏离原位,泛着光泽的桌球滚落四处,艾荣与刘绍宴不知何故扭打在一起,衣衫不整,面容狰狞……
谭晴则站在一旁并不怎么诚心地劝架:“你们不要再打了啦!要打去练舞室打,别在桌球室撒泼啊!弄坏东西是要赔钱的!”
阮绪宁:“……”
她跟着周岑走到双手抱肩的贺敬珩身旁,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贺敬珩一副看戏模样,只长话短说解释道,是艾荣进来后看见刘绍宴在和谭晴说悄悄话,气氛好到快要贴到一起去了……他气不过,抄起一根球杆戳了刘绍宴,示意他起来接着打,结果语气和力道都没掌握好,两人话不投机,你来我往推搡了几下,就动起真格了。
他动了动肩膀,又否认了自己的结论:“也不算动真格——哪有男人打架就只是抓脸薅头发的?”
周岑顺势接了话:“毕竟朋友一场。”
程知凡摇头扼腕,着实不能理解艾荣与刘绍宴的内讧行为:“他们两个到底在想什么啊?至于为了一个女孩,对这么多年的兄弟动手吗?”
贺敬珩与周岑双双沉默了。
空气中的尴尬分子仿佛一刻不停地鼓噪。
许久过后,两人才不约而同挤出三个字:“不至于。”
阮绪宁扭头看看这个,又扭头看看那个,不懂他们在迟疑什么——这不是理所当然的答案吗?
隔壁“酣战”正烈。
艾荣拽直了刘绍宴刚烫的卷毛,扯着嗓子指责:“我他妈早就看你不爽了!我一约谭晴吃晚饭、看电影,你就给她调晚班!你不就仗着上下级关系,成天霸占她的时间吗?她要是来我家公司上班、和我朝夕相对,我们早就在一起了!”
周岑鬼使神差看了贺敬珩一眼。
刘绍宴不甘示弱,拽着艾荣的耳朵使劲往两边扯:“你是比我先认识谭晴,也比我先约她,但那都已经是过去式了!爱情面前,人人机会平等,我凭自己的努力后来者居上,你酸个什么劲?”
贺敬珩也回敬了周岑一个眼神。
艾荣无能狂怒,四肢胡乱划拉:“操了,刘绍宴,你是真的不要脸!非要我把话挑明,是吧?上次说好一起去野炊,你故意和我说错时间,最后你们两去了!耍手段抢兄弟的心上人,你还有理了?”
周岑低语了一句:“确实没理。”
贺敬珩挑眉。
刘绍宴趁乱推了他一把:“是是是,你要脸!你都二皮脸了!别以为自己做的那点破事别人不知道!我上周末打算用公司的LED大屏向谭晴表白,你居然雇了保洁阿姨拉我电闸,事后还假惺惺地过来安慰我……妈的,八二年的龙井都没你茶!”
贺敬珩捏了捏鼻梁:“真的很茶。”
周岑斜睨着眼。
观战许久,阮绪宁怯怯扯动了闺蜜的衣袖:“……你真的不去劝一劝?”
谭晴两手一摊:“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自然界很多雄性生物在求偶时都免不了要打一架,我跟男人们的原始本能犟什么?”
阮绪宁似懂非懂地应了声。
随后,忍不住偷瞄房间里另外一组雄性生物。
作为唯一一个局外人,程知凡实在看不下去了,趁艾荣和刘绍宴抱团在地上打滚的时候,蓄足力气冲过去,一脚踹开了两人。
*
闹剧结束,金主爸爸们折损三分之二,事先说定的海鲜大餐只能不了了之。
好不容易聚在一起的一行人,各怀心事,各自散去。
谭晴常年主打没心没肺人设,看到艾荣和刘绍宴浑身大大小小的伤口后,还是于心不忍,亲自驱车送两人去医院清创包扎;周岑明晚有一场商演,经纪人要求他提前与品牌方对接,不得不回宾馆协调时间;至于在小团体中一向负责善后的程知凡,则留下来和桌球室老板一起清点损毁物品,打算照价赔偿。
临走前,贺敬珩假意挽留周岑在茂华公馆多住两天。
后者婉拒了他的提议,丢下一句只有他们两人懂得的嘲讽:自己还想多睡几晚安稳觉。
这两天发生了很多事,身心俱疲的小夫妻都没有继续约会的心思,在附近西餐厅解决掉晚餐,贺敬珩便领着阮绪宁直接回了茂华公馆。
刚进家门,阮大主笔就收到杨远鸣发来的《失落玫瑰》最终话修改意见,马不停蹄跑去书房改起了画稿。
心无旁骛画到十点三刻,才处理完历史遗留问题。
阮绪宁伸了个懒腰,匆匆吃完张妈准备好的宵夜,便起身前往三楼健身房——她想与贺敬珩聊聊周岑的事。
只是,素来自律的男人今晚并不在这里。
阮绪宁有些纳闷,几次三番举起手机,最终还是没有发消息询问。
她不着急,有的是时间一层楼、一层楼找寻。
路过次卧时,阮绪宁情不自禁推开门看了一眼:张妈白日里重新收拾过房间,床铺整洁,地板锃亮,里面已经没有了一丝一毫周岑入住后的痕迹。
默然片刻,她缓缓将门关紧。
像是封存了一段记忆。
最后,阮绪宁在影映厅发现了贺敬珩的身影。
彼时的男人正陷在沙发里,与昏暗的光线作伴,神情严肃,唇线绷直,一动不动看着布幕上不断变化的画面。
仍是那部名为《布达佩斯之恋》的电影。
伊洛娜分成了两半。
三个人和睦相处。
都得到了肉.体与灵魂的完满。
身手了得的男人一向警觉,但这一次,直到阮绪宁在沙发上坐下,他才堪堪回神,动作迟钝地看向她。
笑容却是瞬间绽放的。
贺敬珩抬手探向她,正式发出邀请:“要一起看吗?”
阮绪宁直言:“我跟你说过的,不喜欢这一类电影。”
说完,却还是握住了那只手,身体贴近,将脑袋抵在他的肩膀上:“但我愿意陪你一起看。”
妻子的举动令贺敬珩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拿起遥控器,体贴提议:“……换一部你喜欢的爱情喜剧?”
他想证明自己并没有忘记。
有关于她的事,全都记得很清楚。
阮绪宁摇了摇头:“其实我也没那么喜欢看爱情喜剧。”
柔软的发丝撩得贺敬珩心痒,他低头在小姑娘额前落了个吻,语气略有不满:“所以,当时是为了打发我,才故意这样说的?”
阮绪宁并没有否认:“那个时候,我还不好意思和你讨论太多男女情爱方面的事呢——我知道这是一部很好、很经典的电影,但我就是不太喜欢它,因为我始终觉得,真正的爱情,是没办法和第三个人分享的。”
声如其人,软软糯糯的。
但每一个字,都在重重敲打着贺敬珩的心脏——原本沉淀在其中的沉着与冷静全都被打碎了,取而代之的,是不断翻涌出的不可置信。
他一寸一寸抬高目光。
那双令人魂牵梦萦的眼眸,在室内光影的映照下,显得更加清亮、澄澈、容不得世间半点污浊。
呼吸逐渐平缓下来,贺敬珩薄唇碰了碰:“是吗?”
阮绪宁笃定点头:“是的。”
他们依偎在一起,像是冬日里相互取暖的兽。
直到两人的体温和气息快要相融,她才斟酌着说出傍晚时分的遭遇:“今天,周岑送了我一枚戒指。”
贺敬珩眼皮一跳,并没有急于质问缘由。
阮绪宁抿了下唇,接着道:“……是钻戒。”
第48章
转场镜头过后, 电影的基调直转急下,再一次提醒观影者,这其实是一部战争背景下、披着爱情外衣的复仇片。
贺敬珩努力抑制着即将溢出的愤恨:“你收下了吗?”
阮绪宁并没有立刻给出明确的答复。
稍稍拉开距离, 她歪了下脑袋:“你不会介意的吧?”
复杂纠葛的情绪如同乱麻般缠在心头,时不时扎进血肉,任世间再快的刀也斩不断, 割不裂。
贺敬珩开始不确定了:究竟是妻子天真迟钝, 还是自己纵容过火?
被那首电影主题曲《忧郁的星期天》扰得心神不宁, 他索性举起遥控器关掉了投影仪,继而压低声音,引导小姑娘更深入地思考:“你知道一个男人给喜欢的女孩子送钻戒,意味着什么吗?”
阮绪宁答得理所当然:“当然是意味着求婚——可我都已经和你结过婚了, 周岑他早就没机会了呀。”
这话让贺敬珩舒心。
他扬了扬唇角, 继续说道:“那你知道, 一个男人给别人的老婆送钻戒,又意味着什么吗?”
阮绪宁糊涂了:“意味着什么?”
贺敬珩直言:“意味着, 他想当小/三。”
阮绪宁“啊”了一声,音调由上扬转向平缓。
像是认可了这种说法。
第一次直面周岑的真实意图——大概是他的真实意图吧,阮绪宁着实震惊, 然而周岑带来的困扰仅仅持续了几秒钟, 就被另一个困扰所取代:“贺敬珩,你是不是连那样的事也不介意?”
某些细碎的记忆支撑着她的推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