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质问, 贺敬珩的呼吸彻底乱了,每一次吸气,都仿佛是要将翻涌的怨愤深深压入心底。
他不知道阮绪宁这样问有何意图、又期待自己给出什么样的答案。
但是她说了——真正的爱情, 是没办法和第三个人分享的。
像是在孤身漂泊的航线中看见了一座引路灯塔。
这句话给了他无穷的想象和归港的希望。
将身体的支配权交给本能,男人猛地侧身按住了妻子的双肩, 目光灼灼:“你看我像不介意的样子吗?”
这一刻,只恨不能将心挖出来展示给她看。
阮绪宁垂下长睫:“喔,原来你介意的呀。”
贺敬珩磨了磨牙,那股狠劲仿佛能咬断钢筋:“介意的要死了……”
感知到双肩上难以克制的、带有怨念的力道,阮绪宁并没有露出怯意,反而一眨清亮的眼眸,在火山爆发的前一秒,轻声道出实情:“我没收那枚戒指。”
男人的表情瞬间凝固。
没收?
恍惚片刻才喉头一滚,自牙缝间挤出句话:“是出于贺太太的道德感吗?”
阮绪宁轻声细语地承认:“嗯,是出于贺太太道德感,但也是因为……”
她咬了樱唇,接着道:“我不愿意把对你的喜欢,再分给别人。”
字字清晰,字字温软。
像是淋了一身春日里的绵绵细雨,濒临失控边缘的男人慢慢回神:“连周岑也不愿意分一点吗?”
阮绪宁摇摇头。
不敢轻易接受这份沉甸甸的、仅属自己一个人的爱意,贺敬珩仍在反复确认:“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他了?”
“我现在只把周岑当好朋友。”
“哪种程度的好朋友?”他眉头紧锁,皱起的纹路中藏着无边的烦闷,急不可耐地提出质疑,“是那种,你会跟他一起单独吃饭、和他穿‘好友装’出门、为他亲手做饭、时时刻刻关心他的好朋友吗?”
阮绪宁一度认定,贺敬珩对外是那种为人处世干脆利落、脾气不好、说话很凶的拽哥形象,对内则是……
想起那些令她脸红心跳的瞬间,阮绪宁抿了下唇:对内暂且不提。
总之,贺敬珩肯定不算是话多的人。
但是今天。
但是此刻。
她对他又有了新的认识:原来,这个男人也有很聒噪的时候。
抬手捧住贺敬珩的脸,阮绪宁从未有过的认真:“贺敬珩,你就不想……”
她顿了顿:“独占我?”
直白又热烈的诱惑。
贺敬珩呼吸一滞,眼神游离不定,但一句肯定近乎是脱口而出:“不是不想,而是我……我只是,只是觉得……”
脑海中呼啸而过许多破碎的记忆。
零星却足够锋利。
猝不及防地砸过来,将他用以自我防御的玻璃罩子彻底打碎。
贺敬珩耷拉着双肩,抿紧干涸的唇,默了许久才道:“我不配。”
洛州人人惊羡的贺家继承人,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光鲜。
至少,他是这样认为的。
那些深陷在烂泥里的过往,始终在叫嚣着:他没有那么好,他差点就被所有人都抛弃了,他如今拥有一切,也不过是因为身体里流淌着贺家人的血……
那也不是多么高尚的东西。
看贺礼文这种垃圾就知道。
为了留住一些美好的东西,他愿意委曲求全。
在爱情的博弈中,亦是如此。
贺敬珩慢慢垂下向来高昂的头颅,将重量全部交给阮绪宁,声音低得快要跌落到泥土里去:
“你先认识周岑。”
“你先喜欢周岑。”
“你来篮球场,你去高年级,都只是为了看一眼周岑,你的目光,从来不会主动落在我的身上。”
“你给周岑买水,顺手才给我买一瓶。”
“你主动向周岑表白。”
“你还给周岑写过情书。”
“如果周家当时有能力帮到你的父亲,你一定会先考虑嫁给他,而不是我。”
“你没有对我说过喜欢,也没有给我写过情书。”贺敬珩说着说着,忽然就笑了起来,“我能用什么把周岑从你心里赶走?”
是很委屈、很痛苦的笑。
这样近的距离,阮绪宁能够看清,他的睫毛有一点点湿润。
想伸手替他擦掉,男人却很硬气地别过脸,语气却依然柔软:“……我也想听你亲口向我表白,我也想要你亲笔写的情书。”
脆弱的独白至此画上句点。
贺敬珩仰起脸,盯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脖颈处的筋脉清晰可见,释然长舒了一口气,再低头时,面上又覆上了一层往昔的冷酷劲。
阮绪宁暗忖着,那些话,这辈子或许只能听见一次……
那家伙的自尊心,只允许他说一次。
胸膛里的心脏如同被细细密密的针扎着,漏了风,再化成一滩水,此刻的她,只想好好抱紧眼前故作无畏的男人,用目光、用语言、用身体、用温度去传达自己那滔滔不绝的爱意。
她拥紧他,送上迟到的表白:“贺敬珩,我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
至于情书……
她得再想想,要如何弥补。
被巨大的喜悦充盈,连灰暗的曾经都沾染上了缤纷的色彩。
贺敬珩极力压着上扬的嘴角,故作不满地挑眉:“只是这样?”
纯属得寸进尺。
但阮绪宁却因他的得寸进尺而欢喜:看样子,是恢复了。
见小姑娘愣怔着,迟迟没有后招,贺敬珩凑近些许想亲吻她,阮绪宁却顺着他的身子慢慢退下来,如同清晨自嫩绿叶片上轻盈滚落的一颗露珠。
跨坐稳妥后,便开始埋头解他的皮带。
他只是想索吻。
她却执意要给的更多。
贺敬珩勾起她的下巴:“想做什么?”
阮绪宁嘟了下唇:不发一言,胜过万语千言。
这样的主动表现,确实能抚慰他那颗敏感的、自卑的、伤痕累累的心,然而尚未蒸发的理智却提醒着他,这里没法做安全措施。
他不想纵容她的任性:“……去卧室。”
阮绪宁头也不抬,很勉强地将皮带从他腰间抽离:“就这里吧。”
贺敬珩又蹙了下眉,故意吓唬她:“怎么,已经想给我生孩子了?”
没脸没皮。
阮绪宁面上一红,轻斥道:“你、你乱说什么!现在……才不想呢!”
“喔,现在不想,以后会想?”
“以后,以后的事,谁知道。”
话没说死,那就是想。
贺敬珩又笑起来。
只是……
某人看似镇定,实则慌得厉害,双手颤颤地尝试数次,拉链都没解开。
贺敬珩索性帮了她一把:“那你还想着在这里——乖点,跟我上楼。”
阮绪宁没有说话。
露珠继续向下坠落。
直到膝盖抵触柔软的地毯。
她花了点力气才固定好男人那两条碍事的长腿,随即跻身其中,自下而上,幽幽看了他一眼。
如有所思地,探出一截舌尖。
*
失策了。
整个后半夜,阮绪宁都在责备自己不该逞能:对于饥肠辘辘的野兽而言,新鲜花样远不如吃饱吃撑。
如果能两者兼具,那就更妙了。
结果就是,贺敬珩折腾得太凶。
比前一晚还凶。
以至于第二天一早,阮绪宁根本没法顺利起床,而且一闭眼,就是丈夫双目紧闭,喉结微动的餍足模样。
贺敬珩本意是想帮她请假。
但一想到积压成山的画稿,小画家苦苦挣扎,最后还是选择不忘初心、砥砺前行:“就是爬,我也要爬去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