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口莫辩的阮绪宁迅速松开手,装模作样说起别的事:“真奇怪,第三次织的时候明明已经放宽了很多针呀,为什么看起来还是这么细,像裤……”
自我否定的声音戛然而止。
阮绪宁试探着问:“你觉得怎么样?”
贺敬珩眉眼一垂:“我觉得,我们以后可以一起去吃烧烤了。”
阮绪宁微微睁大眼睛。
对付博格特的魔咒已然奏效。
那些细长的、尖锐的竹签,再也不会是他的梦魇,咂摸出“约饭”的暗喻,她的面上浮现出明媚的笑容:“好啊。”
可惜。
笑容只持续了三秒钟。
贺家继承人果然不会轻易掉进这种程度的陷阱里:“别扯开话题,宁宁,你是不是真的喜欢那种?要是真的喜欢,我不介意改天再重温一遍……当然,你想绑别的地方也行,我奉陪到底。”
话音一落,阮绪宁双颊的薄红便一路蔓延至耳朵尖。
舌头打结之际,程知凡的一通电话“解救”了她,说是已经到了艾荣家,正在商量晚上点哪家的外卖。
经不住好友的轮番轰炸,贺敬珩敷衍了几句,终于缓缓驶出了停车位。
这种日子,市区几条主干道无一不堵。
窗外一座座“钢铁城堡”缓慢移动着,鸣笛声和引擎轰鸣声交织在一起,每一分钟都显得格外漫长。
车厢里暖烘烘的,莫名惹人烦躁。
阮绪宁连续做了几个深呼吸来平复心情,扭头偷瞄着身边的贺姓司机——他一向是个极其注重效率的家伙,但今天的堵车,似乎并没有影响他的心情,上扬的唇角就没有掉下来过。
定了定神,她又发现,贺敬珩在上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灯时就脱掉了外套……
却仍系着那条围巾。
*
将近花了一个小时,两人才突破重围来到艾荣家门口。
两手空空上门做客,阮绪宁多少有些不安,她扯了下贺敬珩的衣袖,小声询问是否要去楼下买点礼物:“至少,买瓶红酒……”
直到艾荣来给他们开门,说起大家商量过后决定晚上就吃炸鸡和披萨,再来一桶冰镇啤酒……她才意识到,今晚是好朋友之间的聚会,不需要那些过于隆重的表面形式。
因为某人坚持不着痕迹的表演,很快,刘绍宴就看见了那条兔子围巾:“珩哥这围巾不错啊。”
贺敬珩顺理成章地接了话:“宁宁亲手织的。”
刘家少爷冲他挤了挤眼:“怪不得——像是焊死在脖子上了,进屋都不肯摘。”
贺敬珩一挑眉,故作“谦虚”地开始转移话题:“有什么好羡慕的,你当年不是也收到过很多条围巾……”
提到这事儿,刘绍宴脸色一白,拼命给贺敬珩递眼色,间或再瞄几眼正拉着阮绪宁亲亲热热聊天的谭晴:“珩哥,珩哥你是我亲哥!不,你是我亲爹!跪求你今晚别说我大学时的那些糗事,行不?”
加了辈分的贺敬珩轻嗤一声:“……去问问你另外两位爹答不答应吧。”
身在情敌的地盘上,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意识到这一点后,刘绍宴满脸写着“大意了”,蔫蔫退下。
距离零点的烟花秀还有一段时间。
取到外卖的艾荣打开电视,调到楠丰台,招呼着其他人坐下来打牌。
阮绪宁不擅长这类游戏,只打算坐在一旁观战,贺敬珩却示意她一起来:“上次露营错过了,这回总要试试了吧?来去不大,没关系的。”
她开始动心:“那输了算你的?”
那点儿小钱根本不必放在心上。
贺敬珩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行,算我的。”
漂亮话是放出来了,却在几轮牌局后开始后悔:因为承担着两个人的惩罚——特别是其中还有一个牌技奇差的小白,没一会儿,贺家继承人的额头、双颊、鼻子甚至还有耳朵都贴满了长条纸片。
迎上周围一圈促狭的目光,他幽幽叹气:“……也没说是罚这个啊。”
更让贺敬珩不爽的是,自己每每受罚,在场的就数阮绪宁最兴奋,还要给刘绍宴他们出谋划策……
输牌的人明明是她!
再一次接受惩罚时,贺敬珩皱着眉按住那只蠢蠢欲动的小手:“贺太太,你到底是哪边的?”
阮绪宁不回答,只是笑。
甜甜地笑。
趁贺敬珩不备,抬手“啪”地一声,将一张长纸条拍在了他的左脸上,有种大仇得报的舒爽感。
贺敬珩:“……”
碰了碰微微发烫的左脸,他正琢磨着回家后要如何“欺负”回来,坐在对面的艾荣忽而指着电视轻呼一声:“你们快看!周岑出场了!他今晚这造型挺帅,还是独唱……他小子可以啊,没给咱们哥几个丢脸!”
阮绪宁循声望过去。
舞台上的干冰散尽,周岑一袭白衣、落落拓拓出现在升降台上,幽蓝色的灯光星星点点落在他周围,如同碎了一地的星光。
许是为了应景,他翻唱了一首抒情歌曲。
房间里很安静,只能听见刘绍宴用手机拍照的声音。
周岑的歌声清澈有力,牵引着每一位现场观众的心,一曲结束,掌声雷动,屏幕外的一行人也跟着欢呼起来。
刘绍宴将抓拍的几张截图丢进群聊“接着奏乐接着(5)”,冷不防还@了全体成员:请欣赏岑哥的盛世美颜!
刘绍宴:电你[图片]
刘绍宴:正面电你[图片]
刘绍宴:侧面继续电你[图片]
刘绍宴:十万伏特[图片]
刘绍宴:百万伏特[图片]
艾荣和程知凡很捧场地发了几个表情包。
等了十来分钟,主人公才冒了个泡:抱歉,助理刚把手机拿给我……
见群里还有几张他们围坐在一起吃炸鸡、玩桌游的照片,周岑又接着问:今晚你们几个一起跨年?
艾荣:是啊,就缺你一个,炸鸡都不香了。
周岑:下次一定。
程知凡:别立这种flag[叹气]
贺敬珩:心意到了就行,人就别回来了。
周岑几乎是秒回:就这么怕我回洛州[微笑]
火药味儿说来就来。
程知凡给艾荣和刘绍宴各使了个眼色,三个人保持中立,默默观战。
贺敬珩趁机抹掉了脸上那些碍事的纸条,眼皮一垂,云淡风轻敲下解释:这种节日能接到电视台的活,说明还是正当红,我这是祝你星途璀璨,如日中天。
周岑迟疑了几秒钟才回复:借你吉言。
周岑:不过,难得听你吐出这么好听的话……
周岑:该不会是宁宁在旁边教你这样说的吧?
贺敬珩的目光在这几行字上来回移动,末了,冷哼一声。
阮绪宁倚在他身边看完了几个人的聊天记录,抿笑凑向手机,按下语音键:“如果有机会,请我们一起去现场看你演出啊!这样,你不用回洛州,大家也能一起跨年!”
倒是个好主意。
周岑也回了一段语音:“好,一言为定。”
那声音温柔内敛,一如既往。
仿佛从未改变。
*
零点钟声响起前,窗外已经响起了烟花声。
从这个角度,能看到隆江中心广场已经变成了乌压压的海洋,所有人都兴奋地仰起脸,享受这短暂的绚烂与美丽。
他们三三两两走到露台上,齐齐仰望夜幕中绽放的绚丽烟花。
零点的钟声不知不觉敲响,程知凡忙着和差旅途中的女友打视屏电话,艾荣和刘绍宴则在为今晚算谁和谭晴约会而吵嚷不休,阮绪宁与贺敬珩则依偎在露台一角说悄悄话,两人周围像是布下了结界,全然不闻外界纷扰。
伴随着“咻咻”声响,数朵造型各异的烟花在墨色天穹中绘出缤纷画卷,光芒映照在他们眼中,最后,幻化成彼此的身影。
阮绪宁轻声呼唤:“贺敬珩。”
双手撑住顶楼围栏的男人微微垂目,夜风撩动他额前凌乱的刘海,无端多出几分诱/惑。
阮绪宁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忽地开口道:“我一点都不后悔嫁给你。”
巨大的金红色烟花在两人头顶炸裂。
贺敬珩循声望去:“……但我后悔了。”
还没露出讶异的表情,她便又听到丈夫饱含悔意的声音:“应该早一点的。”
“哪一件事,应该早一点?”
“很多事。”
那些在国耀念书的记忆疯狂在脑海中涌动,阮绪宁却笑起来:“现在也不迟嘛。”
像是收到了某种鼓舞,贺敬珩握紧她的手,用指腹轻轻摩挲着,抿笑道:“是啊,现在只好辛苦我自己——把你抓得更紧一点了。”
夜幕之下,他们十指相扣。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驻,光与影镌刻下永恒的誓言。
新的一年。
以后的许多年。
无畏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