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不知道。”淙也得意地笑了:“我和她高中就认识,没有哪个男人比我更了解她的情史。如果你知道杨溯,如果你对他们之间发生过的事略闻一二,你就会知道——”
淙也冲他莞尔一笑,脸上是胜券在握地自信:“她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了。”
江入年不卑不亢,与他对视:“谢谢你的指教,看来这个任何人里,其中也包括了你。”
淙也笑容僵住脸上,骂了一声“操”。
“你得意什么?”他看着江入年,眼里有火星子在冒,一声嗤笑:“我倒要看看你最后能和我有什么不一样。”
“我们走着瞧。”
江入年看着他像只骄傲的孔雀,抬头挺胸走进对面的club,心里却并没有面上那么无动于衷。
杨溯……是谁?
他在她的人生里,是否真的像淙也所说,能占据那样大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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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知涟发现江入年一下子变忙了。
问他在哪,他说王校找他,让他给子艺机构考前集训的表演生上突击小课。
快开学了,少年又在为生计奔忙了。
他有自己的倔强和骨气,比如,坚持不要她的钱。甚至每次会在和她吃饭后,借口去洗手间,提前把单买了。
季知涟不懂他的坚持,却也耸耸肩表示尊重。
只是那日,她恰好在晚上经过未星大厦,拎着一袋鲍师傅的海苔肉松小贝,打算突击投喂一下少年。
却在表演教室门后看到给学生上小课的他——
少年神采奕奕,认真讲学,亲身示范,整个人因为专业的严谨,愈发光芒四射。
面前六个学生中,有四个女学生,她们身段苗条,容颜姣好,青春逼人,娇声软语在他示范后,依旧表示不懂,让他手把手教学。
少年很礼貌,点到即止,始终维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但她们显然觉得不够。年轻的女孩子们,笑声像银铃,性格热情奔放,她们缠着他,围着他,大胆地问东问西——
她打开微信,挑了个表情“嗨”发给他。
裤兜一震,江入年掏出手机,看到消息后,眼神一黯,他不动声色将手机揣回兜里。
他的神情被她尽收眼底。
季知涟没有进去,她手一扬,那盒鲍师傅就精准无误的扔进了垃圾桶。
她想,他应该不需要了。
第19章 年年
时光荏苒,一晃三年多。
江河上四年级了,他依旧文弱,没什么太大变化,个子虽然长高了些,但在同龄人中仍然矮小,是发育比较晚的那类孩子。而季知涟与他截然相反,女孩普遍发育的早,她的个头更是一路猛窜,宽大的校服套在瘦瘦的身子上,眉目间一片桀然。
孩子的世界是无限趋近于成人的迷你世界。小学里流传着一首顺口溜:一年级是偷,二年级是贼,三年级的小妞没人陪,四年级的帅哥一大堆,五年级的情书满天飞,六年级的鸳鸯一对对。
某种程度上,反应出他们迫切的彰显个性的需求。
六年级,班上已经有活泼女生在谈恋爱,运动会上惹得两个男孩争风吃醋,共同报了100米。季知涟捧着本书,坐在最后面不起眼的位置,她冷眼看着女孩们的激动与雀跃,在争论两个男生会不会为她打起来,那是一个她不理解的世界。
季知涟不喜欢班上绝大多数男孩,他们模样愚昧、行为呆滞、头脑僵化,横冲直撞间混杂着汗臭味与浊气,满脑子自以为是。
当时班上最受女生欢迎的是班长,一个病恹恹的清秀男孩,据说是校长的亲戚,成绩优异但心脏不好,因此从来不上体育课。
季知涟也不上体育课,她通常等自由活动后,就溜回教室看书,偌大的教室,两个人斜对角坐着,分别是教室的最前排和最后排,井水不犯河水。
记不得是哪天开始,她的书页被阴影覆盖,一抬头,看到班长站在她的座位面前,他有张苍白泛青的窄脸,漆黑的眉毛像两把小匕首,他好奇的要与她换书看,只因为她读的书他都没看过。
她拒绝了,借给他,那她看什么。
班长的表情很惊讶,他在女生中一向受宠,没想到会被一个默默无闻的女生如此冷漠直接地拒绝,印象里,这女生成绩不好,语文尤其烂,也没什么朋友,她不应该受宠若惊吗?班长一时间懵在原地。
他看着她高挺的鼻梁,和已显露山水的眉目,感觉口中像砸吧了个半生不熟的杏子,挺不一样的。
那之后,班上女生们敏感的察觉到,班长似乎很关注季知涟,这是种微妙的认知就像瘟疫一样迅速在班级上蔓延开来,凡是有两人出现的场合,她们就会捂嘴偷笑,再互相暗示。
夏日,体育课一节普通的体测后,季知涟回到教室,看到一群女生围在自己的桌子前,抽屉里的东西被通通翻在了桌子上,那个最活泼的女生举着一张字条像周围人展示,绘声绘色读道:“XX,我喜欢你……”
那是一封粉色的、香喷喷的信纸,上面根本不是她的字。
季知涟只觉得全身的血一下子涌上头顶,她又惊又恼:“这不是我的东西!”
没有人相信,人们只愿意相信自己乐意相信的版本。
她去抢,想看的更清楚一些,可那女孩举得高高的,冷眼睨她,她伸腿绊她,季知涟踉跄两步,后腰重重撞上桌角,疼的脸色苍白地弯下了腰。
真是离谱,为什么总是牵扯到她。
难道与众不同,本身就是种罪过?
她喘着气,缓缓直起身,与女孩轻蔑的眼睛对视,她猛地抓上她的手臂,听到她发出尖叫——
那封情书被收缴上去,她被叫到了班主任办公室。
一个班都聚集在外面,他们兴奋的围观,引来了更多好奇的人——
办公室里,女孩抽抽噎噎,身旁站着的是体面的父母,拉着孩子被指甲挠出道道血痕的手臂兴师问罪,班主任呐呐道歉,带着不耐与厌恶看向她——
“怎么又是你?小小年纪不学好,想早恋带坏好学生?被发现了,还抓伤人家的手臂!你看看人家被你抓成了什么样子!”
那唾沫星子有几粒喷到了她的脸上,腥湿的,带着上火的臭鸡蛋味。
班主任还在骂着:“你妈又不来是吗?你爸呢?忘了,你没爸爸,难怪如此没有教养,一粒老鼠屎坏了我们班一锅汤!”
那些眼神,蔑视的、厌恶的、审视的、打量的……
季知涟早已习惯,她的心冷漠坚硬的像块石头,可那女孩在父母庇护下,得意的对她扯了下嘴角,没有人看到,除了她。
为什么别人都看不见?为什么她们总是看不见?
班主任还在厉声斥责:“你还不跟人家道歉!”
“道歉?”她骨子里的偏激暴戾被激发,拿起木桌上的美术刀,朝自己手臂上划去,一下,又一下,冷冷道:“这样够吗?”
班主任退后一步,她们厌恶的望着这个无可救药的女孩,却畏惧她手里的刀,没有人敢上前阻止她。
除了江河。
江河拧开了门,跌跌撞撞地从后面紧紧抱住了她,声音嘶哑:“姐姐!放下!快放下!”
他的颤抖、气息、声音涌上来,她终于在惊涛骇浪中找到一块浮木,从暴怒中回过神来,看到手臂上数道伤口,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很痛,那痛冲破了精神上的麻木,让她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她的恋痛,始于这一刻。
但她不会在欺侮她的人面前留一滴眼泪。
十二岁的少女,冷笑着将美术刀扔在她们脚下,然后牵起江河的手离开。
她手上的血流进他的指间,一片腥甜,一片滑腻的热。
江河的手指一颤,然后用力握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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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知涟不敢回家,如果说这世上有她唯一不敢起冲突的人,那么非她的母亲莫属。
季馨就像那种色彩绚烂但极度脆弱的蝴蝶,看着张扬,其实内里纸一样脆,别人只要轻轻一戳,她就会散沙一样全面崩溃。
而她,害怕面对她的崩溃。
于是,她跟着江河回了他家。
萧婧还没回来,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江河打开医药箱,熟门熟路给她上药,秀气的眉头严肃地蹙着,心疼地吹了吹:“疼吗?”
她摇摇头,只有对江河,才会暂时放下戒备:“不疼。当我这么做的时候,心里好像没有那么难过了。”
江河用纱布帮她绑好,斜着剪刀小心剪断,低头打结:“姐姐,那你也不能这样伤害自己。”
“我做不到。”
“那如果……你答应我,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江河有她不知道的秘密?季知涟好奇的看着男孩通红的小耳朵,这一刻,潮起潮落后恍然的思绪终于被拉回现实,她摸了摸手臂,眼睛骨碌碌转,鸡贼道:“那你得先告诉我。”
江河果然上当。
他垂眸不语,轻轻拉了拉她的手,让她随自己来了次卧。
他在她的注视下,有些难堪地、缓缓脱掉脚上的袜子。
他的脚干净光洁,脚趾圆润,上面缠绕着一圈又一圈的皮筋,它们交错缠绕,仿佛某种自虐般的束缚。
季知涟愣住。
江河脸涨的通红,他羞赧的穿上袜子,不敢看她。
她却按住他的手,歪头道:“这样能让你感觉好一点吗?”
她看见了他的怪癖,却不觉得他奇怪,也不害怕,她只是认真问他的感受。
——这样能让你感觉好一点吗?
江河如释重负。
他小声道:“嗯。”
季知涟拨开他长长的刘海,他闭上眼,任由她的拇指擦过额上那道青色胎记:“如果能让你感到好点,那就没关系。但你不能勒太久,血液会不流通。”
他点点头:“那你也不能再伤害自己,好不好?”
她不答。
他们一起躺到床上,像小时候一样,她睁着眼睛直直看了天花板一会儿:“你看着我,我就不会。”
江河笑了,笑着又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小黄来了,我听到她的脚步声了,我们去喂它。”
小黄已经是大黄了,生了一窝崽后,被一楼的小姐姐带去做了绝育,如今一身轻松,高傲依旧。它跟季知涟也混熟了,在她手里有食物的情况下,也愿意屈尊纡贵被她撸几下,不过它明显更喜欢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