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副相折磨人的手段多着呢,像这种捧杀的软刀子,他向来是递得不动声色的。
事后人没了,他的手还干干净净的。
阴萝笑嘻嘻地说,“还是舅舅宠我,大概上辈子恩慈是舅舅的小情郎吧。”
元副相眉梢轻抬。
“你怎么不说你舅舅上辈子是个杀猪的,这辈子跟在你后头胆战心惊,净给你这个祖宗收拾摊子了。”
姑奶奶可不认,“什么胆战心惊的,我看舅舅您是乐在其中,恨不得我捅破了天,您在一旁好看热闹呢!”
江氏见这一对尊贵的甥舅交头接耳,莫不是商量着要怎么了结她?!
乳母胆子都要吓破了,慌忙捉着江双穗的手,高声道,“要杀,要杀您就杀这个小骚蹄子好了,这个惹祸精儿,明知道练国的小子是您的眼中钉,她非要跟您做对,偷偷去瞧他,搂他胳膊,给他伤药跟吃食,还一嘴儿的甜蜜话。”
江氏也悄悄跟过几回的。
那时候的她也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万一这小儿又复了国,那她女儿岂不是那一人之上的王国夫人了?
遂替江双穗隐瞒,而且扫清这丫头马马虎虎留下来的破绽。
现在江氏当然不会把自己供出来,只一昧推脱到这惹祸精儿的身上,“年纪小小的,也不知道是哪里学得这些花招儿!打小就爱勾缠男人!”
“娘——!!!”
江双穗没想到还能这么难堪,她呜呜就哭了。
元舅舅对他外甥女说,“她那干嚎,没有你哭得乖乖可怜。”他促狭,“你淅淅沥沥的,比泄洪还凶。”
阴萝:?
舅,你再多说一句,信不信我喊一嗓子舅舅薨了?
外甥女气势汹汹揪住了自家舅舅的黑纱冠帽,“舅舅你是不是不行呀,怎么还让他们喘着气儿恶心我呢?”
这是要收拾案板剖杀鱼鳞的意思了。
元副相也礼尚往来,拽了一下外甥女那条抹额尾端的金球小铃铛。
“哗棱。哗棱。哗棱。”
第一响,弓箭手就位。
第二响,射程估算,瞄准目标。
第三响,射杀!
“咻咻咻哧哧哧——!!!”
伴随着凌厉的破空声,漫天箭雨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陛下,小心!!!”
元家大小魔头出动,蛊祭司哪里还不知道陛下截取的情报有误!
特别是元家那个小魔头,不但穿了一袭英气逼人的红蟒箭袖,还梳了两根又粗又黑的螯尾辫子,活像是盘了两条黑毒蝎在肩头。
娇小,美艳,但从里到外,都是一篇傲慢颂诗。
瞧着就是有备而来,守株待兔。
而他们就是金笼子的一窝兔子,看似逃离了禁锢,却不知这只是上位者另一种玩法!
“叮叮叮——!!!”
练星含拆下一卷斗篷,将江双穗藏到里面,挡住了锋利箭雨。
他陡然想起那一天,元家男女拜访朝仪堂,他让毒蜈蚣潜行,将这场对话收入耳中——
说是要明日的午时三刻,将江双穗秘密处决。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提前策划劫狱之事!
第一轮箭雨过后,地上的尸体七横八横,都是他好不容易活到现在的族人。剩下的精锐也都鲜血淋漓,惨不忍睹。唯有江氏母女,他们知道这是陛下最要紧的人,就舍身护着,没有让她们挨到一寸的皮肉之苦。
绕是如此,练星含也双目微红,厉喝道,“元幼平,你骗我,你骗我对不对?你故意放出处决穗穗姐姐的风声,就等着我来自投罗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要这样做?”
罪魁祸首双手捧着腮肉,认真思索了下。
“大概是无聊吧,想看你演一演大情种。”
练星含:?!
他简直要泣出血来,冷冷道,“是么,那我演的如何啊,整个天牢的人都因为你而早死,元幼平,你很高兴吧?”
阴萝:?
你杀的人,还能怪到我头上?
这个魔种玩不起喔。
阴萝可不像江双穗那样惯着他,她本就不是为了救赎他而来的,玩一下他只是她的开胃凉菜。
因而姑奶奶单手叉着婀娜小玉腰,噼里啪啦地开骂。
“你当我是江双穗那个蠢货呢,被你哄一哄就傻啦吧唧的,脑子就跟被狗吃了似的,我告诉你,你就是个贱种,狗杂种,你娘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出生没把你掐死,让你祸害那么多年,你嗜杀成性,狗改不了吃唔唔唔!!!”
元束清把他祖宗的嘴给封住了。
“能不能文雅点?”舅舅无奈。
他是个文雅人,文雅了快三十年,偏偏这小的,哪怕是长辈当面,都骂的极脏。
“不!能!”
姑奶奶神气十足,“你走开,我还有一万零八百句没骂出来的!”
“等您骂完,天都亮了。”
“管它呢,让它不准亮,不然姑奶奶抄了它脑袋!”
舅舅:“……”
这太奶奶般霸道劲儿,真是辣的够呛。
他外甥女能平安活到现在,都靠满朝文武的日行一善。
于是他就听见这霸道太奶奶清了清嗓子,又继续了,“狗杂种,还敢把人命官司栽赃到姑奶奶的头上,我床下不骂你皮子就痒了是吧,还学着跟蠢货私奔了是吧,瞧你个浪荡样儿,没人弄你你就难受了是吧?你就没告诉你穗穗姐姐,你在我面前是怎样哭的?“
“元!幼!平!”
少年魔种被她气得胸膛起伏,耳边的雪青色蝎头弯刀也哗棱哗棱响着,昭示着主人并不平常的心境。
“你闭嘴!!!”
“闭你个天道老母你敢命令我?!!!”那蝎辫王姬比他更凶,獠牙雪亮锋冷,“三岁你就敢毒死你爹,五岁你就能看你娘被活活打死,只因她逃跑不带你,现在十七岁你为了救你的小穗穗,你把你亲姐扔宫里给人糟蹋,你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儿,畜生都比你来得好!”
练星含额头青筋暴起,“……才这么短的时间,你就,你就收了练月妃了?”
如果是其他的王姬,他可能还不相信,但元幼平,这个败坏纲常的家伙,她是绝对做得出来的!
想到姐姐被她得手,想到姐弟俩都成了元幼平的掌中玩物,少年魔种也赤红着眼,恶狠狠地辱骂,“你才是小畜生,玩了我不够,还要玩我姐姐,连,连女的你也不放过!你怎么不去死啊!你,你生儿子没屁/眼!!!”
这是一个幼帝能想到最恶毒的骂人狠话了。
蛇蛇:?
阴萝直觉他误会了什么。
但是管他爹的呢!
练氏姐弟本来就是他们登真国的战利品,她就算全收了,也不会有人敢跳出来反对的!
如果有,那就痛痛快快驾崩去!
所以她理直气壮唬他,“对啊,我就是跟月妃姐姐在一起了,怎么啦,她才不像你,脾气又臭又硬,她可好了,要亲亲给亲亲,要抱抱给抱抱!哼,你就跟你的小废物私奔去吧,我要娶你姐姐做正妃,我给她荣华富贵,做王权天家!”
“你!你无耻!!!”
少年魔种被她激的,阴惨的脸色愈发苍白可怖。
他的身体被阴萝调教得本就脆弱敏感,经受不住一点儿委屈跟刺激,热流涌上,眼泪霎时就飙了出来。
盛怒之下,练星含抽出随身的腰刀,就要将元慈恩这个滥情种斩在刀下。
蛊祭司心头不安,掠过一道先知,当场喝止——
“陛下!不可!”
“轰隆隆——!!!”
巨大石板被炸得飞起,凶猛擦破蛊祭司的额骨,以天牢为中心,四周连环爆裂,浓烟滚滚。
“是,是子母雷,快跑!!!”
练星含正是踩中了母雷,引发了一百八十七颗子雷的绝杀陷阱。
“轰隆!!!”
原本坚固难摧的天牢,此时也成了一块碎豆腐,轰然坍塌,将逃跑不及的蛊奴们掩盖其中,埋葬了三分之一的人马。
练星含带着江双穗跑动,他又急又气,唇心习惯性被他咬烂,桃血汩汩淌落。
故意的!元幼平那个小畜生就是故意的!!!
她骂了连番的脏话,就是为了激他的杀意,踩中那一颗在他脚边不远的母雷!
果然。
当练星含回头,从那片黑浓烟里,依稀能看到那小毒蛇抬起了小拇指根,扒着一边的眼皮,而另一只手则是拨弄着小粗蝎辫,鬼脸乖戾又惹人厌恨。
“哩略略略炸死你们这对狗男女。”
?!
她还,她还做怪脸!!!还吐口水!!!
“元幼平——!!!”
练星含胸肺仿佛裂开一般疼痛,想将她这个家伙切成百段千段,尤其是那一条扮着鬼脸吐出来的丁香颗,该用簪子戳穿,戳烂,再戳进她那喉咙里,让她发不出任何一种气人的声音!
“星含弟弟?!”
炮火四溅,江双穗的右腿被一块断石砸中,痛得她眼泪与鼻涕都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