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问一句便能看到江书砚的脸变沉一分,周身的冷意加重一分。
终于在他再次开口之前,方来猛地打断他,大声道:“公子,大人,属下这边还有事情要办,就先离开,不打扰二位议事。”
方来举着手,头也不回的朝外跑了出去。
这种场面,他还是少参与的好。神仙打架,殃及池鱼。苏大人惹怒公子后自己拍拍屁股走人,他还得留着府里等着公子的怒火。
索性还是跑出来,眼不见为净,这事儿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方来越想越愁,郡主什么时候能出来,他家公子的气压真的越来越低了。
————
霍府。
霍真真百无聊赖的窝在躺椅上,手上拿着根儿荆条,晃来晃去。
“郡主,你就打算一直这样?”春兰神色无奈的看着在树下发呆的人。
霍真真眨巴着大眼睛,无辜的问道:“几日了?”
“已经十日了。”春兰看到她这幅样子,想着公主命人将所有消息都拦截下来,而他们郡主还在这儿懵懵懂懂的发呆,有些怒其不争道:“你已经和江大人十天没见面了。”
十天了?
霍真真惊讶时间过得迅速,眨眼间,她还在认真琢磨娘亲留下的问题,不知不觉十天就没了。
江书砚?
霍真真垂下眸子,眼底流露出一抹看不懂的情绪。
十日不见了,不知道他有没有被侯府欺负。他看着那么高大,刀枪不入,却被那个畸形的家伤害的遍体鳞伤。
不提起尚不觉得什么,现下,霍真真忽然好想他。
她抬眸问春兰:“母亲不许我出府,为何也不允江书砚进府?舅舅还交代他授我课业。”
春兰揉揉发胀的额角,磨了磨牙,耐着性子道:“郡主,你忘了公主让你想什么?现在她怎么可能允许江大人进来见你。”
“啊?是这样?”她就说,最近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缺了点什么。
她已经十天没见江大人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都怪那个江大公子,莫名其妙提起什么旧事,让她心神不宁,现下又被母亲禁足。
春兰等她半响也没看到她真的开始思考那个问题,不由提醒道:“郡主可有答案了?恩和情?”
霍真真一愣,像是想起什么,又敛住眸光。
春兰观她又是这幅样子心里着急。她不信郡主真的不懂,但就不是不知这几日是怎么了,一提起此事就是一副闭口不谈的样子,再这样下去,难不成是打算一直不出府了?
“郡主。”春兰语气着急。
霍真真抬起眸子,神色认真的看着她,轻声问:“你说,若是江书砚知道我一开始的目的是探查他是不是那个人,他会不会生气?”
春兰眼中满是愕然,郡主近日愁的竟是这事?
她无声的叹息,勾起唇,安抚道:“郡主难道忘了,是谁刚回城的时候,话里话外都在问江大人可否去过荆州?”
以江大人的聪慧不可能猜到郡主的言下之意,之所以这么久从未专门提起,至少代表于江大人而言,当下更为重要。
“郡主何必庸人自扰,面对面,将一切讲给大人听,难不成他还会同你闹?”
霍真真噗呲笑出声,她还真想象不到江书砚是如何闹脾气的,沉闷在心口许久的一团气,顷刻间不见了,她心情变好许多。
“春兰姐姐,是我想太多了。”霍真真牵起一抹笑,眯起眸子。
是她多虑,江书砚不是无理取闹之人,她不该因为怕他知道什么而一直躲闪着。
“我有答案了。”她笑眯眯的看着春兰。
“郡主想通了?”
霍真真点点头,其实一开始她就没有想逃的意思,江大公子的出现也只是让她有一瞬的恍惚。寻求多年的救命恩人突然出现,打的她措手不及而已。
等那股迫切想知道的心思淡了下来,她方能冷静的去思考一些问题,娘亲的斥责不无道理。
这不是在写话本,没什么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烂俗剧情。她的心,自始至终,在一次次,一天天的相处中早已给了一个人。
那人看着高大、沉稳,像是能挡住一切风雪。可他在霍真真的眼中,却是一个需要保护的角色,她怕他受伤,怕他被人欺负。
就像爹爹,明明在外人眼中是凶神恶煞一般的存在,在娘亲的眼中却是个不懂女子心思,不懂人情世故的笨蛋。
只有爱情,才能让人生出怜悯之心和疼爱之意,也只有爱情,才能让高大威猛的人在情人眼中犹如弱小的猫咪般需要呵护。
霍真真豁然开朗的站起身,她都明白了。
她要去找娘说清楚,她想江书砚了,想去见他。
第45章 哄情郎
五日后。
霍真真软磨硬泡终于是让永安公主同意她外出。
一开始的时候,她自认也是交了一份满意的答卷,将所谓恩和情说的明明白白,谁知道娘亲反倒变得极其沉稳,每日告知她的都是时辰未到,终于在最后一次,她使出蛮横的招数,直接挑明再不同意就自己翻墙出府。
这才获得准许,只是临走前娘亲的那抹笑意味深长,总让霍真真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她顾不上深思,已经半个月不见了,头一次感受到古人所言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意,她现下就着实想念。
霍真真把春兰留在府中,打算自己一个人去江府,刚踏出府门,就看到梧桐树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树影婆娑,那人整个身子几乎都隐匿在阴影中,光线透过树叶之间的缝隙,杂乱无章的照在象牙白的衣衫上,凑成一幅不知名的图案。
蓦地。
眸光相对,霍真真眉心微微皱起,太过模糊,只能从那斑驳陆离的光影中看清他的轮廓,看不清他的表情。
许久未见的相思之苦,让她没有心思去察觉心底的异样,一想到这人许是每天都来这里等自己就觉得心里发酸。母亲让霍府闭门歇客,她出不去,他进不来,霍真真只想赶快飞奔到他的跟前,和他讲述半月不见的思念。
她拔腿就跑,像只得了自由的鸟儿,朝站在树下挺拔的身影飞奔过去。
江书砚看到那抹身影出现的时候袖底的手就已经竭尽全力的握成拳头,咯吱作响。他不断的提醒自己,不要急,慢慢来。
太快,会吓跑她。
半月不见,她好像过得很好,那张精致的脸被养的圆润许多,前些日子因奔波而削尖的下巴也恢复了初见时的弧度。
她眉宇间尽是放松,舒坦。江书砚心中忍不住对比,半个月不见,他的衣衫都宽大了一寸...
在她看过来的瞬间,他后退一步,将自己完全藏匿在树下,用树影光线做遮挡,将一切收入眼底。
江书砚自然而然伸出双手,做出要将人接住的姿势。
然而,霍真真却在距他几步之远的距离忽然停下,她放慢了脚步,脸上的笑也收敛起来。
江书砚眸光变深,薄唇紧抿。
“江书砚,好久不见啊。”她似是有种近乡情怯的羞涩,睫毛轻颤着不再看他的眼睛。
“郡主,别来无恙。”他淡淡的开口,嗓音偏冷。
霍真真脚步一顿,有一瞬的犹豫,到近处她才察觉到他的不同,像是初到燕都那日相遇一般,整个人周身全是冷冽的气质,眉眼一片冰凉。
她鼓着勇气走上前,仰着头看他:“你...在这里是?”
“恰巧在此歇息片刻。”他回。
假的,霍真真心想,堂堂刑部侍郎,在哪里歇脚不好,专程来她将军府门外歇脚,更何况,江府就离这里不远。
想到自己是突然被关在家里没来得及给他消息,霍真真心里有一丝愧疚,她看向四下无人注意,伸手戳了戳他的腰。
她这幅示弱的样子放在江书砚的眼中却是心虚的表现,一想到接连几天被霍府拒之门外,他眸光变得暗沉。
起初他心中有气、不解。到后来,他想着,只要她来找他,那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可现在,看着她踌躇不前的样子,江书砚心底像是被团棉花塞住了,并且有种越来越膨胀的架势,堵得他浑身难受,呼吸困难。
他按捺住那股暴虐的情绪,低垂着眸子,轻声说:“郡主现在是可以出府了?”
霍真真以为他指的是近日霍府闭门谢客的事情,一想到和母亲团聚,她脸上扬起一个甜甜的笑容,欢快的点点头:“是啊,在府中实在憋的慌,终于可以出来转转了。”
哦,是憋坏了所以出来了?
江书砚忍不住想,要是她是个沉稳的性子,是不是窝在府里一年半载也不会觉得无趣?他抬脚上前,说出早都准备好的话:“可有空去府上坐坐?方来去买城南的桂花糕了。”
果然,她眼睛亮了。
霍真真回燕都后无意尝到那款桂花糕后便念念不忘,可惜那家糕点每日特定时间特定数量售卖,她又是个极其随意的性子,故而总是错过。
“那就快走。”她跃跃欲试,脚下的步子轻快,反倒像个主人家一般,在前面给他带路。
江书砚眸光微动,几不可查的扯了扯嘴,他步伐稳健的跟着她,一路畅行,很快就到了江府。
方来在院内看到一前一后的两人,神色诧异,郡主?
前段时间每日期盼她来的心思早已淡了许多,方来一想到近日越发沉默的公子,以及让他准备的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心底直打鼓。
“参见郡主。”方来朝霍真真行礼。
她一摆手,随意道:“不必多礼,方护卫,我的桂花糕呢?江大人说你今日买了城南的桂花糕。”
方来顿住,岂止买了城南的桂花糕,公子这几天不知怎么了,每日都差人将整个燕都里郡主最喜爱的那几样糕点买回来,到晚上又全都扔掉。
日复一日,这已经是第六日了。
起初大家心底好奇,可看到他亲手惩罚那个偷拿被下令倒掉的糕点后,没有人再对他这一行径有丁点探究的心思。
方来挠了挠头,讪讪道:“启禀郡主,今日购买的糕点皆已放在公子房间。”
他就说,为什么买来全摆在自己屋子里,看到被大灰狼诱惑来的兔子,方来心中的谜团在这一刻有了答案。
他们公子真的好手段,一早就打算好的请君入瓮。
尤其明珠郡主常年生活在边关,对男女大防总是慢一拍,她果然如江书砚所想的,不假思索的开口:“那我们快去?许久不尝,甚是想念。”
许久不尝,确实想念。
江书砚眸光略过她的那双泛着粉意的红唇,喉结滚动。
他当着霍真真的面,明目张胆的吩咐方来:“我和郡主有事商量,将府里的下人差退到西院,天塌下来也不要让人靠近动院。”
方来僵住,梗着脖子用余光看到那位郡主大人还一脸好奇的看着新添许多盆景的院子,没有丝毫入了狼窝的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