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她说不出话,无从辩驳。
“怎么?方才不是你能?你倒是告诉我,你能什么?”永安站起来,眸光直直的和她对上,神色冷厉,眉心紧皱,手背不断传来的痛意让她的脸色有些泛白。
“母亲为何如此咄咄逼人?”霍真真眸底闪过一抹受伤,眼眶中闪着水光,瓮声瓮气:“从一回府你便将我关在府里半个月,我毫无半句怨言。今日...今日好不容易见他一面,和人说清原由...”
“既已说清,你匆匆忙忙又是为何?”永安冷哼一声。
“他生气了。”霍真真手指不停搅着衣服上的细带,低声嘟囔。
他走的时候,看都没看她一眼。来的时候分明好好的,就是因为不明白他在气什么,霍真真才想赶快追上去。能见到的时间,也许两只手便能数的过来。
“生气?怎么?不过一个侍郎,气性就这般大?我与你父亲还活着,你还没同他怎样呢,他就会冷脸了?”永安语气不屑,眼底流露出厌恶,方才的欣赏就像是假的一般。
霍真真愣住了,事情怎么莫名其妙就发展成这样,她来回踱步,面容逐渐浮现躁意,焦急道:“不是的,江书砚很少生气,一向都是我招惹他,定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所以,所以女儿才想追上去问个清楚。母亲不要误会他。”
她越是辩驳,永安就越是生气,她的女儿何时这样患得患失。
霍真真眼看着母亲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到嘴的解释也不敢再说出来,站在原地,一时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公主,你的手。”海英刚踏进门就看到她垂着身侧红肿的手背,顾不上礼仪,疾步冲到屋内去翻找药箱。
房间里剑拔弩张的氛围淡了许多,紧跟着,霍真真听到海英的话才发现,母亲的手竟是已经肿了起来,手背上更是红了一大片。
她竟是一直都未曾发现,早该在她摔下茶杯的时候就该注意到的,那茶水极烫,她是怎么忍到现在,一直和她争论。
海英焦急的翻出药膏,抬起永安的手,一点点给她擦拭着白色的药膏,眼里极为心疼:“公主怎么能肿成这样也不吭声,奴婢日后怎么同将军交代。”
她们公主向来娇生惯养,便是嫁人也是被将军小心呵护着,从来都是连磕碰都不能有的。
“无碍,多大点事,不告诉他便是。”提起夫君,永安眼底闪过一抹笑意,语气娇嗔。
“娘...”霍真真凑上去,紧贴着站在海英的后面,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低着脑袋,等着家长的斥责。
永安神色无奈,她方才硬是忍着没惊呼出声,就是不想让她难受,这下好了,怕是更要自责了。
教育女儿的事情戛然而止,永安收起锋芒,放柔声音,调侃道:“作甚?这算哪门子伤,刚才不是只愿叫我母亲呢?”
“孩儿知错...”霍真真眼底满是愧疚,两个手握在一起,拇指不停的抠、挠着食指,唇瓣紧抿。
纵是有再大的事情,也不该忽略娘亲受伤,是她自己急火攻心,怒气冲冲的在争辩。她确实没有冷静,她着急了。
永安公主自是最懂自家女儿的心性,忍不住提点道:“方才你说要去荆州之事,可有同江侍郎商量?”
霍真真哑然,心底一沉,头脑反而灵活了起来。
她讷讷道:“莫不是,因这事儿生气了?”
永安抬着右手任由海英涂抹药膏,左手加重力道,点了点仍旧懵懂无知的霍真真,语气无奈道:“这般重要的事你怎能自己独自决定,更何况你们二人如今心意相通,你不知会他一声,直接在我跟前言明要回荆州,去赴那凶险万分的战场,你让他心中作何感想?”
“我...”霍真真有一刹那的失声,她向来独立,回荆州本就是她要走的路,却唯独忘了那个人也许并不愿意。
可他刚才说的全是支持她的话,他们之间本该这般默契,心意相通。
永安看到女儿还是一副疑惑的表情,心底的气顿时不打一处来,她挥一挥手,烦躁道:“自己回屋里好好想想,若有一日,他不告知于你,便之身前往地方州县去孤身犯险,便是职责所在,你心中是否无恙?”
“快些走吧,我再看你两眼,怕是要气出心病。”
永安着实想不出,自己长在深宫,不说八面玲珑但看透人心的本事还是有几分的,怎奈亲手养大的女儿同她那亲爹一样,是个榆木疙瘩。
“公主,郡主这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何必动怒。”海英笑着在一旁劝慰。
永安望着缓步离开的倩影,眸光闪动,嗓音沉重:“我自是想她一世无忧,就这么无拘无束的痛快一生。但既投生在这皇宫贵族中,她就逃不过算计。”
“有您和驸马爷在,小郡主便是肆意些也无碍的。”海英心知主子的忧虑,边收拾着药箱,边安慰道:“更何况,奴婢观那位江二公子并非平庸之辈,有他在,主子和驸马也可稍许放心。”
这话一说,永安脸上的表情就淡了许多,那明武侯府里的弯弯绕绕旁人不知道,她自是知道的一清二楚。更何况,如今江荣轩那个老东西打算将爵位传给江书砚,那烂摊子事儿他处理不好,休想向将军府提亲。
海英是在永安做姑娘的时候就跟在她身边了,哪能不知道她担心的事情,她绕到永安身后,指腹轻轻按压着她的太阳穴,放缓声音:“这事儿着急不得,公主切莫忧虑,驸马知道,又要心疼了。”
她这身子自那年生产落了疾,终是夫君怜惜,只落得了一女,再没能为将军府添个嫡子,这是藏在她心底的痛。
但她却不能表露出来。
真儿更是为了她,拼着劲儿去做这霍家少主,去证明她能挑起霍家的大梁。
她何尝不心疼女儿,可生在将门,她注定不会平凡一生。
“海英,你说,要是当年我给将军纳了妾,是不是就会不同?”
海英心底一颤,手下力道失重,眼皮子接连跳了好几下,忙不迭的跪在地上,声音涩然:“公主,你这话说出来,不是戳奴婢的心,不是要将军的命?”
“将军有多爱您,您还能不知道?他若是有心之人,当年便不会力排众议一个男子去喝那避子汤。将军心心念念皆是您,老夫人也从未提起此事。公主切莫自扰,保重身子,与将军偕老一生才是最重要的。”
“儿孙自有儿孙福,奴婢观,郡主是个福深的人。”
永安紧皱的眉头松缓了些许,困意席卷而来,她打了个哈欠,蔫蔫道:“本宫乏了,孩子的事儿就不管了。”
海英听懂她的意思,这是不愿多谈了,她起身搀着人去休息。
*
霍真真的眉心从出了主母院子到踏进明月院都没松开过,反而越皱越紧。
一路上,她反复回味母亲的话,越想心底越是别扭,为本职工作去赴险是职责所在,她自是不会阻挡。可娘亲为何非要加个前提,难不成,是觉得她会出手阻挡?
她反复琢磨,实在咂摸不出,抬头看到站在树下绣花儿的春兰,将人唤过来同她一同分析。
春兰头头是道的说了一大堆,却没一句得了霍真真的意。
这时躺在树上的周平一跃而下,听着思绪越发离谱的主仆二人,额角抽搐,磨牙道:“郡主可否想过,既他知道你不会阻挡,却连提前告知都没有,径直独自前去,难道你心底就不会伤心?”
霍真真目光凝滞,心底积存的那抹不快瞬间迸发出来,一直萦绕在心头的烦躁被他一句话点明。
她恍然大悟,原来江书砚气的是自己没告诉过他一句,却直接要求返程荆州。
她眼底的懊恼一闪而过,站起身,像热锅上的蚂蚁,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绕的春兰眼睛都花了。
“郡主,您这是怎么了?”春兰嫌晕,闭着眼睛不看她,嘴里嘟囔。
周平调侃:“郡主这是在想怎么哄江侍郎。”
“什么?”春兰眼睛微微睁大,诧异道:“今日不是刚哄好,怎得又气了?”
她心里嘀咕,这江大人怎么越发像个小姑娘,天天的让她们郡主去哄,这怎么像是反过来的。
霍真真气的捡起个石子朝周平的腿弯处砸去,怒骂:“混账东西,连我都敢取笑。”
周平不慌不忙的躲开,继续嬉笑道:“郡主急着对属下动怒,不若快想想怎么哄江大人。”
周平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身为男子,他自是懂江书砚那厮在气什么。可谁让她家郡主才是那个众星捧月的人,往日哪用得着揣摩谁的心思。他拧巴着不愿直言,那就只能生闷气。
周平正暗暗发笑,却突然打了个寒颤。
他一抬头,看到方才满脸着急的人突然停下步子,歪着头,一脸认真的盯着自己,神色凝重。
周平连退三步,心底有种不好的预感。每次郡主有坏主意的时候就是这幅表情!
果然!
他看到霍真真朝他露出一个诡异的笑脸。
第49章 多事之秋
周平后背发麻,浑身毛孔都炸起来,他拔腿就准备往出跑。
“春兰,关门!”
耳边传来霍真真阴恻恻的声音,主子发令,周平现在是想走也走不成。
春兰笑嘻嘻的走上去,垫着脚尖,一手揪住他的耳朵,幸灾乐祸:“走吧,周侍卫,我们郡主有事交代你。”
主仆三人蹑手蹑脚的走进耳房,三颗头凑在一起。
“不行!”周平先是用力拍了下桌子,吓得春兰一个哆嗦。
“啪!”一声,春兰还给他一巴掌,
“为了郡主!”
周平看着那主仆二人皆一脸凝重的盯着自己,有种被人放在粘板上,稍说错一个字杀鱼刀就会落下了。
他抹了抹后脖颈,吞了口唾沫,眼一闭,咬牙切齿道:“行!我干!”
*
巳时一刻,宫门大开。
寥寥无几人。
江书砚面无表情的迈着步子从宫门缓步走出。
他没想到,那封书信交给陛下后,他竟是一句话也没说,只让他退下。帝心难测,十几年不见的兄妹,思念是一回事,但人突然出现在燕都,江书砚不敢确定,建成帝是否真的心无芥蒂。
天边的乌云像是盛满墨水的砚台打翻到洁白的宣纸上,迅速吞噬整个天际,憋闷的空气犹如捏住人的咽喉,氧气稀薄到难以呼吸。
江书砚漫无目的的走着,脚下却忽然转了方向。
他避开主街道,右转进了小巷,两条长腿不断交换,速度越来越快。
蓦地。
他转过身,面覆薄冰,冷声道:“跟了一路,还不出来?”
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磨磨蹭蹭的走了出来。
“谁派你来的?”江书砚眉心紧皱,近日他并无得罪什么人。这人光天化日穿着身夜行装,是生怕不能被人发现?
“此山...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想过此路,留下买路钱。”黑衣人指着路、指着树,大言不惭的说着自己的台词。
特别的是,他的声音像是水开了,壶嘴发出的刺耳尖叫声,更惹人烦躁。
江书砚扯了扯领口,神色不耐:“本官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他慢条斯理的扭了扭手腕,本就烦的很,既然送上门了,管他什么牛鬼蛇神,揍了便是。
“咳咳!咳咳!咳咳咳!”黑衣人像是个聋的,根本什么都听不见似的,举着个匕首,不停的对着四周用力咳嗽。
江书砚眉眼冷了几分,无意继续与他纠缠,他正欲动身,却突然听到。
“住手!岂有此理,我看谁敢欺负江大人!”
熟悉的声音响起,江书砚眼底闪过一抹错愕,又一联想到这人行迹诡异,不像截杀倒像是怕他认出来,呼吸好像忽然顺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