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房中用了膳重新梳洗,申时已过,却还不见何度雨回来。
何楚云不想再等,朝掌柜的打听了茂巷所在,带上喜灵又唤来正在马厩喂马的雪来去了茂巷。
第58章
何楚云站在茂巷的一家赌坊门口, 与周围吵闹的环境格格不入。 正在玩得兴致勃勃的众人不禁分了心思望向门口那个温和贵气的女子。
何度雨见对面的人还不下注,忙催:“快点啊!”
却见那人直勾勾地盯着门口,于是顺势回头——
这一眼吓得他三魂差点离体。
“长, 长姐?”
何度雨连忙将筹码推离自己手边, 然后一脸不自然地走到门口, 强颜欢笑道:“长姐,你怎么来这儿了?”
“你能来,我如何就来不得?”她看上去并不生气, 叫何度雨也拿不准她是什么态度。
他见长姐这幅悠然和气的样子, 反倒心中慌乱更甚。
无声的怒火才最吓人。
他现在倒是希望长姐能横眉冷对骂他几句。
赌桌上的几个萧州纨绔可没见过何度雨这幅小心翼翼畏畏缩缩的样子。今日何度雨输了不少, 这局也才刚开始, 若是继续定能接着赢他不少。
如今他见了家里人就停了局, 叫人不免觉得他不想输钱趁机溜走。
于是不禁出声调笑试图激怒他:“何兄怎地了?如此听话, 这是还没断奶的小娃子呢?”
何度雨听言抛过去一个锐利的眼神, 但却敢怒不敢言,不想触何楚云的霉头, 在此时大放厥词。
何楚云微微一笑, 稍稍垂下头抬起眸子看向眼前的几个拿何度雨调笑的纨绔。
这一眼明眸善睐, 顾盼生辉。倪得那几人一时语塞无言。
“何兄这是要走了?”
何度雨悄悄瞥了眼姐姐,也不敢说不走。心中忐忑不停, 只想着回去后怎么解释逃过责骂。
如果今天长姐不来,他就算把身上的钱都输净了也不会逃的。
何楚云却出言答道:“谁说要走了?”
她朝何度雨温和一笑,还伸手拍了拍他肩上不存在的灰尘。
随后缓步走上前, 看了眼牌桌,随意道:“骰子?如此没新意?”
纨绔中一个领头的高挑黄衣男子挑了挑眉, 语气中带着惊喜与趣意:“小姐也懂?”
何度雨眼睛一亮,是啊!
姐姐没来敏州之前, 在京城时可是个小霸王。
祖父和俞文锦事事顺着她,犯了什么错都不责备,只是默默善后处理。
叫她自小到大都无法无天,这种小玩意她早就玩腻了。
还以为她是兴致来了想要解解手瘾,连忙跟着凑到赌桌前。
知道何楚云不会现在就责骂他,腰板也挺起来了,活像个找到了主人撑腰的得意小狗。
何度雨支出一抹笑,扬着下巴,“这种东西对我姐姐来说可不能算懂。”
在那群人期待落空无趣的目光又补充道:“是精通。”
何楚云心中腹诽,直想拿桌上的骰盅将这个蠢货脑袋砸穿。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浑汤。
可她已经打定主意为他出头。
她的弟弟,那就是她家的东西,只能她来欺负责骂,旁人调戏一句都是万万不得的。
何楚云侧头瞟了眼一旁的凳子,何度雨立马狗腿子般地将椅子挪了过来。
喜灵则上前在椅子面上铺了一张帕子。
两人一番动作之后,何楚云才施施然坐到了椅子上。
这张桌子上的闲杂人等已经散开,大家公子哥儿的赌局,赌资不小,寻常人上不去这种场合。
而且看双方已然对峙起来,自然都站到一旁等着看热闹。
对面站着四个纨绔,黄衣公子见何楚云坐下后,也一脸玩味地坐到了她对面。
双手撑着桌面,笑道:“小姐想赌?”
何楚云没有否认,抬起手拨弄了两下结实的榉木骰盅,淡淡道:“就玩这个吧。”
黄衣公子看她不行嚣张之态,却尽嚣张之言,也不恼火,反倒兴趣盎然。
“可以。那我就陪小姐玩上两局。”
他的态度不算十分轻慢,只是对于一个大家小姐懂得这赌场之事有些意外。
况且也不相信何楚云能在他手里得到什么好处。
他十余岁便开始浸淫赌场,赌坊的上百种玩乐法子没有他不懂的。
这萧州也很少有人再愿意与他开局。偶有外乡来的公子哥儿才会不知天高地厚地挑战他。
“他方才输了多少?”何楚云问道。
黄衣公子不缺钱,对钱财算得也没那么清楚,回过头问问了身后似是下人的一个小童,“何兄今日输了多少?”
小童眼珠向上翻着回想,“唔,估摸着七百多两。”
何楚云轻笑一声,“我这弟弟不善赌技,赌了大半天才输了这么点儿银子。看来公子也没什么本事。”
黄衣公子被她讲得紧了紧眼皮,道:“那就让我瞧瞧小姐有何本领?”
何楚云拿起六个骰子,一个一个丢进了骰盅里,看上去十分不熟练,像是第一次拿这东西。
黄衣公子刚想调侃,就听何楚云轻轻发问:“公子贵姓?”
“鄙姓曹,单字一途。”
“曹公子,云也许久没碰这东西,有些生疏,见笑了。”
曹家少爷看她生涩地摆弄骰子的样子心中更是来了底气。
他只以为这位小姐见不得别人说究她弟弟,硬着头皮也要强行出头。
“小姐何须自谦。不过瞧小姐的手法的确算不得娴熟,未免说我欺负人,咱们今儿个就比些简单的,猜大小如何?我与何兄方才比的就是这个。”
何楚云听言又挑了何度雨一眼。
眼中之意是:比这么简单的东西还能输这么多银子,没用的东西!
何度雨收到眼神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眼睛四处乱瞟。
何楚云回过头,轻飘飘地看着对面的人,说:“自然可以。”
“不过开始之前,是不是应该谈好赌注?”
曹途歪歪头,“哦?小姐想拿什么做赌?”
何楚云抿唇微笑:“云虽是个俗人,不过今天不图钱财。”
随后指了指曹公子腰间的一块金令,道:“赌这个如何?”
曹途听得此言后眉头骤然紧蹙,低头摸了摸腰间的金令,“这个?”
这金令虽然不是什么可以去曹家钱庄票号支取银子的凭证,但也是他曹家嫡系人手一支,且仅一支的。算作将来传家之物,哪能随意送人。
“正是。”
何楚云嫣然一笑,似是完全不知自己提了何等过分的要求。
可赌桌上就是这般,多得是人在此倾家荡产、失去一切。甚至堵上一家老小的性命,将儿子女儿卖身作奴。
区区一块不痛不痒的金令算什么。
曹途没有直接拒绝,而是反问道:“那小姐想用什么做注?” 何楚云指了指一旁正狗仗人势的何度雨道:“他。”
“我若输了,就把他卖给你作奴隶如何?”
整个赌坊一众人等都未曾想到何楚云会发出此言,皆震惊得轻呼兴叹。
曹途:“何兄?”
何楚云:“没错。”
“什么?”何度雨本还没反应过来,听到曹公子又问了一遍才知道自家姐姐方才说了什么。
何楚云点点头道:“你没听错。”
“今日出来的急,没带什么值钱的东西。我弟弟身份还算尊贵,值些银子。此番提议对曹公子来说应算不得亏。”
曹途愣了一瞬,随后仰头大笑了两声。
“有意思。我应!只要小姐输了之后能应承今日所言,叫何兄老老实实作奴便可。”
“好。这点主我还是做得的。”
“长姐!你!”何度雨终于明白姐姐没与人玩笑,是真的想拿他做赌注。
“好了,有话回去再讲。”
何楚云张口将他的话堵了回去。且面上平平淡淡,十分悠闲,似乎极有把握的样子。
而何度雨自小就对何楚云盲目崇拜,看她这样,心中也生了底气,知道自己姐姐绝不会输。
至于被当做赌注的委屈,回去正好可以拿这点撒娇取闹,叫她平了他偷去赌坊的怒火。
不亏!是不亏!
“是,我同意了,我长姐的话就是我的意思。”
曹途没想到何公子也跟着这个小姐胡闹,已经迫不及待看这家的乐子。
“好,那就请吧!”
何楚云优雅地点了点头,伸出右手,“公子请。”
她方才在客栈换了身素净的衣裳,白色的袖摆与褐色桌木十分不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