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闲说着就到了庙里头, 这边比路上更为热闹。
人声鼎沸的,香炉里头并满了香烛, 烟雾腾飘,香火倒是旺。
萧元宝与白巧桂一并进去烧了香, 叩求了菩萨。
又还捐了些香火钱。
小沙弥见萧元宝捐的香火钱不少, 便教他抽个签。
萧元宝心想抽着上签也便罢了,抽中下签只怕教他心神不宁, 索性拒了摇签。
两人从殿里头出来,时辰还早,瞅着庙里的野樱桃树花开得正好,便相携着转悠一番。
青石板上铺着薄薄一层细小的白花瓣,好似是不会消融的雪,两人很是贪看。
走着走着,不知觉就到了僻静处。
萧元宝见着周遭景色虽好,可却不见人烟,想着祁北南以前跟他说那些拐子的事情,心里便有些发怵。
他正想唤桂姐儿返还,却听得一道说话声响起。
“你来此处寻我,他可晓得?”
“作何教他晓得,他那般的性子,半点不和婉容人,又那样子的身形,同你差得也忒远了。”
萧元宝听着声音有丝熟悉,却又不记得在哪里听过。
且那说的话又怪是叫人遐想。
虽是听人墙角不好,可这样的墙角实在是教人忍不得去听上一耳。
萧元宝轻了步子,靠去那传出声音的山石后头,只微微探出了一只眼睛,他就瞧见了正躲在一颗野樱桃树下幽会的一男一女。
倒是一双相貌极好的璧人,只是人物却教萧元宝直直怔在了原地。
若非是他心力好,险些便呼出声来。
“你如此说他,教他多没脸面。”
着粉衣的姐儿听小郎君那般说,心头不知多欢喜,却还做着为旁人说话的模样。
“他为着你可是节食好些日子,已然清瘦了许多。你若见着原先的他,岂不是夜里还得噩梦了去。”
小郎君又巧言道:“他再是节食消瘦,也变不得模样。我只诧异一屋子的人,如何有的貌若天仙,有的却那般粗陋。”
“你怪会说这些好听话来哄我,还不是照样与他婚约。”
姐儿不知是真怒还是假怒,总之看起来都十分的娇美,惹得小郎君心中紧张。
“那是家里头长辈安排的,我以往也不曾有过动心的人,便由着家里的安排。”
小郎君痛心叹惋道:“谁晓得偏在婚约有了苗头时遇见动心爱怜的人,上天贯会与我开玩笑。”
姐儿娇嗔:“我与他,你只说选谁去。”
小郎君立马答:“且不说有眼睛的人都晓得选你,我只怕如此不能明确我的心意,偏要再与你说一遍,我心里只有你。”
“你不嫌我是庶?”
“甚么嫡出庶出,也只有那些做官的人家才分辨这些,将一屋子的人分出个三六九等来。咱们这些商户人家大气,可不受这些条条框框的约束。不管旁人,我是不管欢喜的人是嫡是庶。”
姐儿心中不知多高兴,嘴角只扬着笑容。
身子一偏一软,便靠在了那年轻小郎君的怀里去。
萧元宝看到此处,只觉身侧一阵凉风扫来,桂姐儿不知何时也悄悄的过来了。
先前还压着火气静静的听看着,待着两人缠抱在一处时,再忍耐不得,径直想从山石边蹿过去。
萧元宝大骇,赶忙拽住了白巧桂。
好在是他常年操锅铲的手力气大,把人给拉了回来。
那头两人浓情,显然还不曾留意到幽会已教人发现,还继续说着情话儿。
那小郎君哀哀道了一句:“虽是我对你百般的真心,想将你立时娶回家去,只怕是家里要将我痛打一顿,罚跪在祠堂三日三夜。为你,我倒是不惧罚,只是不忍你跟着我受苦。”
姐儿见小郎君面中忧愁,心里生疼。
“这话如何说?”
“我将你视为要紧人物,不想瞒你分毫。明家挽月纱的生意做得极好,几乎是断了穆家的商路,此次家里要我与明观鑫定亲,也是想结了亲家,讨得些挽月纱的路子。往后两家人一道做生意。”
小郎君嘴中发苦:“可若我违背了明伯父初始的意愿,他即便舍得将你嫁我,如何还肯将生意路分出一条来与穆家。”
姐儿全然浸在了柔情蜜意之中,哪里舍得心上人一丝烦恼。
她道:“万事有我,你勿要忧心,我定与你拿得挽月纱的进货路子来。届时作为嫁妆与了你。”
“呦棠,你待我实在是好。我都不知作何答谢了,只教待你一辈子好作为回报。”
……
“方才你拦我做甚,就该准我上去挠花这两人恶心的嘴脸!”
白巧桂气得不行,教萧元宝拉着回了热闹处,心里的火气不减反增,活似点了线的鞭炮,时下是炸开来了。
她与萧元宝一同去明家顽过,也晓得了明家穆家要定亲的事情。
彼时还欢喜,三人一道在屋子里吃酒想着成婚以后的日子。
这才多少时日,就出了这样的事。
她胃里像是吃了一只苍蝇似的。
萧元宝道:“且不说你冲上去是不是能打得过他俩,这般贸然的打草惊蛇,未必是件好事情。”
他心里也乱得很,明呦棠他是见识过的,心中晓得甚么脾性的人,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反倒是没太惊讶,只是没想到穆家的小郎君也是这样不端的人。
亏得了那一张好面皮,笑起来和四月桃花儿一般,迷了人眼去,掩盖了面皮底下的龌龊。
想着鑫哥儿对他还颇为喜慕,为着他瘦身少食,竟是真心都错付与了歪心眼儿的人。
怪不得哥哥说人不可貌相,以前总听不进心里去,只觉得哥哥是吊书袋子。
这朝可算是被狠狠的上了一课。
说到底还是他们识人太少,不知外头的人心能如此的复杂。
“这事儿我们得与鑫哥儿说才好,不能教他蒙在鼓里,受两人那般折辱欺瞒。”
萧元宝道:“至于他如何处置,是明家和穆家的家事,咱们说到底是外人,不好参合这样的事情。”
也是因为和鑫哥儿亲近,否则他们也不会晓得明家与穆家要结亲。
事情断不可张扬出去。
白巧桂连忙点头。
撞见了这样的事,也没心思到庄子上去耍了。
两人径直回了县城,不耽搁,下午就去见了明观鑫。
乍得这样的消息,明观鑫怔愣了好一阵,半晌才回缓过神来。
他当然相信萧元宝和白巧桂,不可能拿这样的事情来诓骗他。
再来,明呦棠那小蹄子历来就爱抢他的东西,爱与他攀比。
以前是吃的用的,现在有个相貌好的郎君要与他结亲,而不是自诩相貌好的她,心里头怎么能不动歪心思。
可不管两人谁勾搭的谁,一应都是不知廉耻的人。
一时间他觉得既是屈辱,又十分生气。
“好啊,好得很!”
明观鑫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只恨不得将屋里的东西都砸个稀巴烂。
“好一对男盗女娼的狗男女!”
白巧桂头次见明观鑫这样生气,都不敢落座,她看着明观鑫眼睛落在桌子上的抱月瓶上,连忙过去抱住瓶子:“你可千万别砸东西。”
“我才不砸!犯不着为这样臭烂虫子损我一文一物。”
明观鑫大大往嘴里灌了一口冷茶水:“砸了东西闹开来,闹到爹娘那处,没凭没据的。明呦棠不承认,到头来受责的还得是我咧,我才不闹!”
于大家宅的生存之则,明观鑫自小就耳濡目染,小时候还意气用事吃这样的亏。
现在大了,还吃这样的亏,那未免太没长进,真就输给了明呦棠去。
白巧桂稍稍松了口气:“你是如此的明事理,穆家那儿郎根本就配不上你!”
“谢你们俩来告诉我,否则我还得受这俩东西的欺瞒。”
萧元宝心中担心他们来告诉明观鑫这样的事情让他没有脸面,但是又不能不说,便柔声安慰人道:
“两家婚事尚未说定,现在早早的认清了穆家那人是甚么品性,总比往后真定下了婚约才晓得要好。你别太伤心,也别太生气,为他们不值得。”
“我知晓,宽心。”
明观鑫道:“便是你说的这个理,我不会教他们如意的!”
萧元宝和白巧桂在明家待了些时辰,好生的宽慰了人一通才回去。
明观鑫好好的送走了人,在大门前还是无事的模样,人方才返还园子去,原本用自尊撑住的理智瞬间崩溃。
门还未关上,他便再绷不住,捂着脸在屋里痛哭了一场。
既哭自己头回萌动的心就这样无疾而终了去,又哭那两人在背后如此损他。
明观鑫将院儿门闭着,在屋里三日也没出去,东西也吃不进。
人昏昏沉沉的,做甚么都没力气。
这日,马俊义上家里来,顺道来他园子里想讨些好吃食。
“怎么回事,如何瘦了这么些!可是病了?”
明观鑫见着马俊义,有气无力道:“我这处今日可没有好吃食与表哥吃用。”
“瞧你这般没精神,我黑心肝儿不成,还惦记着吃。”
马俊义看着起码小了两圈的人,一时间还以为走错了园子,他道:“究竟发生了甚么事,教你如此憔悴。”
明观鑫道:“家里的一些琐碎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