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瞧着模样,当是私媒,官媒要更神气许多。
“就咱隔壁村去跑了一趟儿,不过倒也没白跑,恁姐儿家里头相看得起托说亲的男子。”
地里的夫郎扬起眉毛:“好事情嘛,定是乔娘子这张嘴会说才成的事儿,教那男子家与你包个厚厚的红包去!”
乔娘子被说得欢喜,拿着帕儿扇风。
“都是平头人家,能包多大的红包去,都勒着裤腰带过日子咧,我哪里好要人许多媒人钱。”
“乔娘子就是心善,不然咋村里都喊你说媒。”
乔娘子被捧得乐呵呵的,更愿意与那夫郎多说几句。
“我且不怕与你说,若是有桩媒能说好,当是能得上不少喜钱。”
那夫郎闻言好事儿的凑去前了些:“是哪户人家的好事情呐?”
“庄子年底上新来了个庄头,姓朱,他一人来的此处庄子,妻儿都不曾随着。一人在远乡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孤单得很呐~”
乔娘子低声说:“他这朝想在咱村子附近寻个小的,就照料一二汤水吃饭,不教干重活儿累活儿。”
“朱庄头儿有的是银子使,东家给他的月钱儿厚着,他自个儿还有不少私产,水田旱地屋子,人家都有咧!”
那夫郎听得心头热,忍不住多打听两句:“可说要啥样的?”
乔娘子一笑,颇有些暧昧。
她手在胸脯前虚颠了颠,道:“身段儿好的,知情识趣儿的,要女子。”
夫郎闻罢,自家的哥儿是没恁福气了。
便道:“这手头再是宽松,便是庄头管人管事儿的,那不还是人家的奴仆嘛,且还是去做小的,只怕没几人肯。”
乔娘子看穿一般笑道:“宁做富人妾,不做穷人妻,这还是瞧个人缘法。”
那夫郎没再开口。
乔娘子转看向一直没发话的祁北南:“咦,小郎瞧着眼生,是哪家的?”
祁北南客气道:“山脚下的萧家。”
乔娘子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噢~原是萧猎户家的呐,就是那个来从外地来投奔叔叔家的读书人?我还是头一回见着你。”
她眼儿一挑,走近了些道:“你叔叔如今一个人了,要不要寻个婶婶小叔的?婶儿这当儿空闲得很~”
祁北南想着这妇人消息倒是灵通得很,萧护与村里人来往的不密,她竟都晓得了自己的来路。
他干干一笑,做羞赧状:“这事儿小辈怎做得主,只怕乔娘子还得亲自去问我叔叔才晓得。”
那乔娘子见祁北南一副不经逗的模样,反更是忍不住多戏两句:
“婶儿给你逗趣儿咧,你叔叔要婶儿自晓得寻我。倒是你咧,多大啦?生得怪是俊俏,有相看的人家没呐?”
萧元宝抱着菜秧子,在一头安静的听着两人谈话。
听着乔娘子的话似懂非懂,秀软的眉毛警惕的蹙了起来:“哥哥是我们家的,不看别人家了!”
“唷,这小哥儿!怪是霸道得咧!”
乔娘子笑得两只眼儿角起褶子:“婶子拿一包糖霜蜂儿换你这哥哥,就让他到婶子家里去做女婿成不成?”
“不去做女婿,就在小宝家里做哥哥!”
萧元宝一本正经的说道,他嗅着味儿就觉着乔娘子要与他抢哥哥,果真就是这样!
而且乔娘子也忒小气了些,哥哥都是他用桂花糖糕,茄子,豆腐和许多吃食才换来的,她竟然想用一包糖霜蜂儿就给换走。
乔娘子见着糯声糯气的孩儿气鼓鼓的,却又白乎乎的无害,尤其是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生起气来撅着嘴,眼睛是愈发的圆了。
她被逗得大笑:
“你这哥儿如何这般可人,罢了,婶儿就不要你哥哥了,你到婶子家里做儿媳好不好?婶子天天与你做肉吃!”
萧元宝摇摇脑袋,他躲到了祁北南身后去,警惕的看着乔娘子:“小宝长大了可以自己做肉吃,不要去给人做儿媳。”
这朝连旁头种菜的夫郎也都发了笑。
祁北南觉着萧元宝的胆子相较于往时大了不少,如今与生人说话也都不惧了,不过警惕心还是不减。
这是好事情。
“乔娘子连我都识得,对村里的事情当真是心细。”
乔娘子自得道:“我一与人说媒的妇人,没甚旁的长处,素日里在田地间辛劳的少,东村一趟,西村一趟,走动的勤。别说是咱村的事情,十里八乡的事儿都比旁人晓得的多。”
祁北南知这媒人说的是正理儿,那官媒有时也不单单与人说媒处理婚姻之事,还卖点各家的消息。
他客气道:“我来此处时间不长,叔叔又不是个多言之人,村子里许多人我都还不识得,乔娘子若得闲赏脸,不妨到家中吃口热汤,教我认认村中各户人家。”
乔娘子瞧着天儿快小雨,左右倒也闲暇无事,也是还没上萧家坐过,说不准儿还能与那姓萧的猎户说门亲事儿,便道:
“婶子我就是爱惜你们这般孩子,经不得邀。不过我得先回去一趟,拿把伞儿再来。”
祁北南立应了下来。
乔娘子走后,祁北南赶着功夫与萧元宝将菜秧子种下。
远山上风吹得樟树叶子呼呼作响,雨丝不知觉的夹杂在风里试探着飘了下来。
天儿一下子就更冷了。
春雨细绵,不急不躁,可落得日子却长。
祁北南种完最后一颗葱头,在田边洗了把手,牵着萧元宝两人小跑着回了家去。
一番收拾,乔娘子举着把素黄油纸伞过来的时候,院儿里的地坝都已经湿透了。
祁北南将人请去了堂屋上,与她倒了点儿水酒,姑且有些酒味,便是酒量差的人也吃不醉去。
乔娘子见着四方桌儿上一小盆子烧鸡肉块,半碗的羊杂碎,又还煮了个水汤莼菜,心想猎户家里的日子过得恁滋润。
那秦氏可真是个没福气儿的,这般好日子都不会享,要苛人孩儿去。
“乔娘子坐,招待不周,还望别见怪。”
“你这孩子恁周到,说话儿也好听得紧,读书人就是不一般。”
乔娘子没客气的坐下,有肉吃谁不欢喜,她整张脸上都是喜气儿。
吃了几口菜,乔娘子问祁北南想晓得哪家的事,她不是一日两日做媒人的营生了,这般孩子邀她过来,不为姻亲之事,就是为了打听事情。
她觉得这孩子还挺是懂门道,便也开门见山的说了,那羊杂碎下着酒吃香得很,只怕自己没说正事儿光顾着吃了。
“知晓乔娘子熟知村中大小事,我想打听猫儿坪的蒋夫郎和大石上的李灶娘,为人如何,手艺如何。”
“且还请乔娘子中正悉数告知。”
“他们俩?”
乔娘子闻言一笑:“你算是问对了人,婶儿吃得席面儿多,难免不与这些灶人打交道,还真晓得。”
她大抵上便知晓了祁北南想如何,未言旁的,先行答了他的疑问。
这两个灶人要说为人,倒都不见大毛病,只是性子相差极大。
蒋夫郎寡言少语,与人也不过多热络,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他早年丧夫,没儿没女,乔娘子不只一回两回与他说亲,他都没个好脸色,媒人回回热脸贴上冷屁股,时日长了也不再愿去触他的眉头。
不过要说手艺,那没话说,但凡是吃了他做的席面儿的都说好。
不论是蒸的煮的、炒的炖的,一应都会。
乔娘子说起来,都忍不住咽咽口水。
“且再说李灶娘,她是桂树口李大郎的妹子,他们家几辈人都与吃食打交道咧。”
许是家里一直做着些小买卖,李灶娘很是能说会道,为人亲和,瞧着谁老远就招呼起来了,许多人家办事儿都爱请她去掌勺。
手艺上嘛,比蒋夫郎稍稍逊色,不过小门小户的人家,真正求味道好的不多。
“不过这李灶娘也是个很会精打细算的人,她在灶上不少往自己口袋里装东西。每回去办事儿的人家,都能捎上些肉啊料的回去。她家里的日子好着咧,三个儿子都养得又高又壮!”
祁北南听下,心中有了些分辨。
乔娘子往嘴里送了一口肉,道:“小郎想去学灶上的手艺?你打听这俩人,婶子说句不好听的话,没甚么戏。这些年不少人家都想送自家孩子去学点烧菜的本事,可都叫人撅了回来。她们轻易不肯教徒弟的。”
“你要真想学,婶子与你说,倒是不妨寻那王灶爷去,虽说私底下大伙儿都不太欢喜他,言他爱侃大话,给人置办席面采买东西做假账,可手艺也是不差的,且还对外收徒弟。”
“只要备上丰厚的拜师钱,他就肯收人,现下都仨徒弟了。”
祁北南道:“多谢乔娘子告知,只是并非我要学艺。”
乔娘子眼儿不免瞧向一旁乖巧吃饭的萧元宝,见祁北南微微一笑,便知了。
她给萧元宝夹了块肉厚的鸡肉,道:“这般倒确实更适合拜前头两位做老师,夫郎娘子的,更细心耐心些嘛。”
“只不过婶子也只能告知你这些,劝他们收徒弟就没恁本事了。若能够的,也想自家子女去学上些好功夫。”
乔娘子道:“不过宝哥儿是个讨人欢喜的孩儿,提上一篮子鸡卵鸭卵的上门去问上一问,说不准事情有苗头呐。”
祁北南又给乔娘子满了一碗酒谢她。
再说了些村子里头不痛不痒的闲事儿,瞅着天快暗尽了,这才打着个火把,从萧家回了去。
外头的雨落得更大了些,祁北南送人出了院儿,回来把门窗都闭紧。
瞧着在灶下往土陶盆儿里铲炭火的萧元宝,心里琢磨着如何能拜上这老师。
第26章
春雨绵绵, 一连下了两日,外头天冷路又湿滑,祁北南没如何出过门去。
这日, 他背录的一本千字文总算是得空都给写好了。
他把萧元宝叫到身前来, 预备开始教他识字。
如今年岁小,学东西也快,一日里认上三五几个字,要不得两年的功夫瞧看告示公文, 读信儿看书便都不在话下了。
虽说小地方上,不识大字的人不少。
别说是姑娘小哥儿,就是恁男子也许多不识字, 人依旧是照常过日子。